八月一日,源清素一夜未睡,依然神采奕奕。
變成紅黑惡龍,他的器量越發繁茂地滋長。
他閉上眼睛,思緒便伸出萬千條藤蔓,遇到什麼就纏上去,路邊的小花、破碎的海浪、「大日如來咒」,纏得密密實實,還要在上麵開出一朵花。
每一朵小花,都是一種思考的結果,咒法一日千裡。
不僅如此,與神明之氣也越來越親近,進入神力修煉,會引起絢爛的神明之氣大浪,宛如彩虹。
上午十點,他睜開眼,雙目比起以前明亮十倍,對於常人來說甚至刺眼。
瞳孔紅黑之色微微流轉,有控製人心的魔力。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整個人已經不再是存粹的人類。
“咒,既是力量,也是束縛。”他吟詠著,站起身。
他抖抖身體,骨頭劈啪作響,變成巨龍之身的感覺依舊殘留在身體每一處,與那強大、神異的身軀相比,人類的身體太弱了。
光是這樣的心理落差,時間一長,就會讓一般修行者失去自我。
源清素毫不在意,他自信將來一定超越紅黑惡龍——自信不僅來自現在,更是來自未來。
好比同樣是大學生,頂級大學的學生,往往比較自信。
他們自信的來源,除了大學比較好,還有未來相對會更好的保證。
如果說大學生的未來還有意外,那源清素對自己未來的成就,沒有任何擔憂,這樣的自信,當然不會太在乎身體一時間的弱小和強大。
他將神明之氣積蓄完畢的殘骸,收進懷裡,貼身放好,走出冥想室。
接下來該去喊兩位巫女,到了離開四國,去京都的時間。
神林禦子和姬宮十六夜居住在同一個房間,房間有三個臥室,一個客廳。
客廳內,式神們在收拾行李,白子正將旅館煮粥的土鍋,費勁地塞進新買的旅行箱。
小蝴蝶使出吃奶的力氣,推著鍋使勁飛著,小臉通紅,嘴裡咿咿呀呀的。
“神林小姐呢?”源清素問白子。
子用下巴指了房間。
源清素先敲了兩下門,稍等了一秒,然後直接推門進去。
神林禦子屈膝坐在窗台上,眺望大海,聽見聲音,她轉過頭來。
風浮動她整潔光亮的發絲,裙擺搖曳起伏。
源清素身不由己,從獲得強大力量的那種黑暗的躊躇滿誌中,被拖回明麗、雪白而富有理性的日常中來,仿佛從戰場回到了校園。
他笑起來:“沒睡?”
“剛醒。”神林禦子回答。
她身後的窗開著,夏風吹拂白色花邊窗簾,一幅精美的美人畫。
源清素拿出手機,對準她拍了一張。
神林禦子眼神稍顯疑惑。
她攤開手,意思是:拿來。
源清素看著手機裡的照片,滿意地遞給他。
“怎麼樣?拍得不錯吧?”他站在她身邊。
“這有什麼好拍的?”神林禦子坐在窗台上,看著源清素拍的照片。
“你不懂。”源清素看著看照片的她。
神林禦子用‘繼續說下去’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對於戀愛中的人,喜歡的人的容貌和身姿,每天,不,應該說每分每秒,都是特彆的、寶貴的。”源清素語氣悠然緩慢,如海風一樣和煦。
“看來我真的不喜歡你。”神林禦子說,“你有覺得自己哪裡特彆?哪裡寶貴?”
“哎,說話就好好說話,彆刪。”源清素從她手裡抽走手機,“這又不是偷拍,或者什麼下流的照片,你就讓我存著。”
“不是偷拍?”神林禦子微微仰起頭,笑著望他。
“看見仙鶴起舞,高山雲霧環繞,荷花亭亭玉立,美人在大海的窗邊,人下意識舉起相機,這叫藝術,明白?”
“去喊你的十六夜吧,彆這裡顯擺你的詭辯。”
“什麼我的十六夜,我期待的女孩,隻有身影清澈、守護弱者、擁有慈悲般溫柔的神林小姐。”
神林禦子又攤開手。
“我走我走。”源清素將手機揣回兜裡,“我就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狗,連塊靈骨都吃不著。”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神林禦子忍不住莞爾一笑。
走出房門,源清素又探頭回來提醒她一聲:“馬上出發了,你彆忘了東西。”
離開神林禦子的房間,隔壁就是姬宮十六夜。
“咚咚咚。”源清素敲了門,等候著。
宮十六夜的聲音。
源清素拉開門走進去,看見她坐在窗下的鏡子前,春嵐正為她梳頭發。
“十六夜大人,準備出發了。”源清素邊走過去,邊說。
“從哪兒來的?”姬宮十六夜頭也不回地問。
“什麼?”源清素愣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神林小姐那邊。”
姬宮十六夜冷聲“哼”了一聲。
“我就知道,”她自憐自歎一聲,“不先去她那裡,就不會來我這兒。”
“心機的女人。”源清素笑起來,“彆以為我會信你真在吃醋,我不會心動。”
姬宮十六夜快活地笑了兩聲,在梳妝台一堆瓶瓶罐罐裡,挑了一隻口紅。
她去掉蓋子,擰出帶著淡淡清香的口紅,對著鏡子,輕輕抹在唇上。
抹好了,她抿抿嘴,問源清素:“怎麼樣?”
源清素看著鏡子裡的她。
“嗯——”想了半天,源清素沒覺得變更好看,“我覺得,你不需要這些東西,除了我的發簪,任何裝飾都配不上你。”
“是,我衣服也不穿了,便宜你這個小色鬼。”
源清素笑了,他抱著手臂靠牆上,不看鏡子,看她的臉。
姬宮十六夜伸出雪白的右手中指,在誘人的唇上抹了抹,將口紅塗得更勻稱。
接著,她左手拿過源清素的左手,殷紅的右手中指,在他掌心擦了好幾下。
“這樣擦又擦不乾淨,還把我手弄臟了。”源清素看著她擦,手心癢癢的,一直癢到心裡。
“誰說我擦了?這是賞給你吃的。”姬宮十六夜鬆開手,笑著說,“我沒有靈骨給你吃,口紅還是有的。”
“你偷聽?!”源清素指著她。
“就準你偷拍,不允許我偷聽?”姬宮十六夜歪著頭,笑道。
“春嵐,你讓開,今天我來替十六夜小姐挽頭發。”源清素說著就要伸手。
“你敢!”姬宮十六夜連忙笑罵一句。
“不敢不敢!”源清素又靠回牆上。
他抬起左手,鼻尖湊上去聞了聞,很好聞。
“不舔舔看?”姬宮十六夜一邊對著鏡子擦掉口紅,一邊用帶著笑意的餘光瞅著他。
“‘舔’這個詞,會不會有點太色了?”
“人家隻對你一個色嘛。”
“少來,你這個魔女。”
姬宮十六夜又是一陣令人心醉神迷的笑聲,笑聲中,她說:“那你嘗嘗。”
“我是窮得沒飯吃?跑來吃口紅。”源清素說。
“吃口紅、吃彆人嘴上的口紅,這是兩回事,清少爺是東大的學生,這都不懂?”
“不懂,我學醫的,不研究口紅。”
“學醫最沒前途,一輩子就是個中產,本巫女給你指條路。”
“哦?請說。”源清素鄭重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