縛蛟真人拜師莽象真人這件事,乍一聽,很多人估計會當玩笑話。
怎麼可能呢,周縛蛟也是名傳梧南的紫府大修,他何至於拜同為紫府的莽象為師。
然而,現在已經沒人喊莽象真人了,喊的都是仙尊。
莽象仙尊。
紫府拜‘仙尊’為師,聽起來不就合理多了麼?
王氏秘傳的第一真人定律早已過時,目前的版本,紫府大修可以直接跨兩級,被人尊稱為仙尊,當然,隻限於莽象。
可能有小傻瓜會疑惑,是不是有些誇張?
但這種玩意兒,就和內卷類似。
當第一個人雞賊的用站起來鼓掌而不是舉手表達意見時,人們也會漸漸習慣於,通過站起來鼓掌表達意見,完全支持、堅決擁護、深深愛戴的意見。
這時,按起初的規矩,坐著舉手的人,自尋死路算不上,自絕於人倒是真的。
莽象不會記恨下屬的態度,但莽象身後的人會記得。
祖師身邊的核心圈不大,站的人多了,利益就不夠分了,不喊仙尊的,自會被第一時間踢開。
——
兩天後的清晨,紅燈照莽象山山巔,真人府。
在景怡老祖的帶領下,王玉樓和王顯周,以及王景怡的弟子鐵畫山,第一次踏入了祖師的府邸。
不過,對於祖師那樣不在此世、逍遙於洞天而享無邊壽元的大修士而言,這道場之巔的府邸不過擺設而已。
祖師的府邸很大,可大殿卻是隻有一個,原因在於,從府邸入門處,到府邸深處的大殿前,坐落著一座豪奢的五華靈粹池。
說是池,但五華靈粹池其實是種特殊的仙家奇觀,類似於王家山中央的傻驢原。
這麼說吧,可以將其視作玉樓在河灣港彆院修建的溪池係統的高階版,有點修仙者專屬版雅趣的意思,但具體高多少呢?
王玉樓搞得那套溪池係統,最貴的在於三點,起蘊養作用的靈水溪流、靈水池,以及池中養的眾多靈魚,為師姐修行準備的七株九品靈草秀水蓮。
而祖師這五華靈粹池,是通過布設的幾十種不同五行靈物,實現五行勾連,形成了以靈物本身構建的特殊天然陣法。
在輔以其他陣法的共同作用下,不同的靈物會互相滋養,從而緩慢的提高自身品級。
王玉樓注意到,五華靈粹池中的諸多靈物最高不過八品,沒有七品,應該是七品以上的都被移走了。
忽然,走在景怡老祖身後的玉樓一怔,愣在了原地。
他見到了,曾在安檸小洞天中出現過的靈物,一模一樣,全在祖師這五華靈粹池中呆著呢。
“跟上!”王景怡瞪了眼王玉樓,有點後悔把安檸洞天被搶一事和王顯茂講了。
王顯茂啊王顯茂,你的嘴巴怎麼那麼大,這種事,為什麼要和王玉樓說?
萬一玉樓對祖師起了不忿之念,祖師是可以一眼看穿的。
想到這裡,王景怡停下了腳步。
深深的看了眼玉樓,王景怡指著五華靈粹池,麵帶榮幸與感動的道。
“這五華靈粹池可以作為修士突破築基時的閉關之所,靈山的靈機、五華靈粹池的靈機相融,共同作用下,突破概率會在原有概率的基礎上再多兩分。
如此絕佳的突破之所,如果租用,每月的租金可能都要上千靈石,但咱們王氏於紅燈照內的弟子築基時,可以免費使用。
說起來,祖師對咱們王氏不薄啊!”
王玉樓自然明白景怡老祖不是說洞天被搶不值得生氣,所謂祖師不薄就是扯淡,王家年年給莽象一脈送年例,從未斷絕,王氏不欠祖師什麼。
景怡老祖是提醒他,要明確站位,心中想什麼不重要,但站位一定要堅定。
“玉樓明白。”王玉樓乖巧回道,還對景怡老祖眨了眨眼睛。
“師父,我未來能用這五華靈粹池築基嗎?”
王氏外姓築基鐵擒鶴的侄孫鐵畫山問道。
他是王景怡唯一的徒弟,也是鐵家入王氏的交換條件之一。
“你是我的徒弟,自然是能用的,無非是需要打點一下,為你騰出時間而已。
祖師門下的修士很多,這五華靈粹池大部分時間都有人在用,築基閉關動輒三月起步,需要排期。”
王景怡解釋了一句,便帶幾人入了大殿。
莽象府邸隻有一座大殿,再無其他建築,但這唯一的大殿卻是格外的恢弘。
高約十幾丈,寬約百丈,至於長度,玉樓沒敢用神識探查。
這種地方,可能隻有袁氏響當當的大麒麟子袁五,才敢開神識亂掃。
“裡麵空間很大,你們到時候坐在人堆裡就行,見我們這些築基拜了,就跟著拜,不用有什麼壓力,權當長長見識。”
幾人入大殿前,王景怡做著最後的交代。
“不過,一定不能失禮失儀,祖師今天會來,祖師偉力無邊,不用特意看,便能清楚身邊發生的所有變化。
故而,哪怕你們沒機會走上前和祖師說話,今天也算與祖師見過了,未來,說不定就是份機緣。”
王玉樓不是太信景怡老祖的話,但他肯定是不會失禮失儀的。
大殿內,人就比較多了,王景怡安排幾人先在牆根站著,而後便單獨和同門師兄弟們打招呼去了。
莽象一脈人數眾多,單拎出來可以單刷滴水洞。
三位紫府戰滴水洞三位紫府綽綽有餘,當然,需要宮九勝和紅鯉等人離開滴水洞天才行。
剩下的滴水洞眾築基也不一定能穩贏莽象一脈門下的築基。
至於練氣?
在築基的神通下,大部分練氣都會被頃刻煉化。
也因為莽象一脈人數眾多,今日祖師收周縛蛟為徒,難得聚在一起,王景怡自然需要好好勾兌一番,混個臉熟是必須的,說不定未來某一天就用得上。
靠在大殿的牆邊,玉樓不動聲色的打量著殿內的景象。
整個大殿內沒有任何多餘的雜物,大殿深處有一高台,擺的也不是什麼神像、牌位,僅是一不起眼的石榻,看起來甚至不帶靈氣。
也不奇怪,莽象與赤明、燭照兩位大修士共建紅燈照時,已經紫府有成,他於此世間的道場,不需要什麼裝點。
王玉樓修黃金台,是因為王玉樓不夠強。
莽象夠強,所以,他的道場荒蕪、府邸寒酸,也不會有人輕視於他。
大殿內,不少身著透紅法衣的紅燈照內門弟子正在為拜師儀式的現場布置而忙碌。
負責接待的弟子注意到玉樓和顯周老祖、鐵畫山三人立在大殿的牆根,便趕忙上來打招呼。
“幾位師兄,你們是哪一家的人?”
能進來觀禮的都是有跟腳的,屬於紅燈照的天龍人,所以接待修士才會這麼問。
他雖為接待修士,但等人到的差不多了,就會離開此地,連站在門口聽的資格都沒有。
“我師為安北國王氏王景怡,這兩位也是王氏之人,師尊去和其他師叔打招呼了,讓我們在此等待。”鐵畫山趕忙道。
接待修士一聽,立刻笑道。
“原來如此,那幾位師兄且等,如有需要找我便是。”
玉樓看到了接待修士眼中的羨慕,心中卻是有些複雜。
莽象的牛馬,在外人眼中,卻是紅燈照的天龍人。
可他們又怎知道,為祖師做牛做馬的代價?
如此的修仙界,成仙,成仙,不狠怎麼可能成仙。
——
參加過大型活動的道友們都知道,對於高規格的大型活動而言,其事前的準備,流程上甚至不比工程項目的管理來的輕鬆。
莽象祖師是紅燈照的聯合創始人之一,同時,也是名動梧南的知名大修士,而且如今正在籌備證金丹之事。
今日拜師儀式的另一位主角,則是紅燈照紫府大修周縛蛟周真人,這位雖然半死不活,大家的觀感也複雜,但卻是位實打實的真人。
在所有的大修士長期躲在洞天裡的情況下,洞天漸漸崩塌而無法入洞天的周縛蛟,這些年反而是紅燈照存在感最強的紫府。
能不強嗎?
其他人都躲在洞天裡修行,從而避免天地損耗其壽元,老周自己的洞天卻完蛋了。
如果有的選,他也想做個小透明。
莽象仙尊收徒,縛蛟真人拜師,如此的陣仗,可以說,此次拜師儀式的規格是紅燈照頂級的。
因而,具體籌備此事的擔子落在了紅燈照掌門黃秋生身上。
雖為紅燈照掌門,但他甚至連經理人都算不上,隻是管家,還是莽象專為恩情增發推出來的。
所以,乾這種活,黃掌門不僅不會有怨言,反而會極其榮幸。
“能為莽象仙尊辦事,我不需要一枚靈石,你們的賀儀也不用送給我,我隻是.
景怡,快來,幾位師兄師姐有心,準備了賀儀。
但.這些賀儀名義上是給莽象仙尊的,還是給縛蛟真人的?”
黃秋生是紅燈照掌門,但不是老祖的身邊人。
王景怡是懸篆的弟子,王家也侍奉莽象多年,她屬於莽象嫡脈。
賀儀這種尷尬而敏感的問題,黃秋生自然想往王景怡身上推。
其實,也不是賀儀敏感,而是今日拜師儀式的兩位主角太敏感。
周縛蛟成了莽象的徒弟,還搞了這麼大一個拜師儀式,來參加的人不送點能行嗎?
但送給縛蛟真人以周縛蛟以往和莽象的矛盾,這種好意似乎有嘲諷的意味。
那送給莽象仙尊且不說這事合不合適,單就‘祝你收了個好徒弟’的賀儀背後的內涵而言,也是不成立的。
一堆築基,有什麼資格給莽象仙尊送禮?
怎麼,你們還想讓仙尊欠人情嗎?
所以,作為儀式籌備負責人的黃秋生不想接這種事。
如今見王景怡早早就來了,他便趕忙以鄰為壑,把麻煩扔給了王景怡做決策。
景怡老祖深知莽象搶安檸洞天的行徑,她很清楚,對於收不收賀儀,收賀儀是不是祖師借機斂財,沒什麼可糾結的。
祖師啊,他不喜歡要臉,隻喜歡修行資糧和成道之機!
而且,這些築基給莽象送禮也不是什麼人情,他們不配讓莽象還人情!
以自己對莽象厚顏無恥程度之了解,王景怡確信,自己代收而後送給莽象這件事,他一定不會生氣。
“你沒提前安排歸納賀儀的人手嗎?”
心中已有成算,但王景怡卻先懟了黃秋生一句,她麵色嚴肅,言語間還帶著幾分不滿。
裝臉色、扯虎皮、壓掌門。
若是玉樓托庇於周縛蛟之事不順,就從黃秋生身上找門路!
“這我以為拜師儀式,都是長輩送禮,咱們這些晚輩,咱們這些晚輩”
老黃實在是無奈,賀儀送給誰這問題,他定不了啊,也沒膽子定。
莽象和周縛蛟的關係太奇怪了,往日大怨,今日成師徒,水太深,他黃秋生把握不住。
懸篆和旦日不出麵的情況下,他又能找誰商量?
莽象一脈的築基是多,可商量這種事,不就是編排上位麼?
不能怪黃秋生不用心,實在是那些紫府太踏馬能躲事兒了,就跟死了一樣,個個都是一副宗門不倒我就不出來的架勢。
“你也知道自己是祖師的晚輩?
罷了,安排人在大殿門口設個迎賓的台子,等下我去迎賓。
景怡是祖師的徒孫,就奉上一萬枚靈石。
諸位師兄不用多給,意思意思,給個五千枚就差不多了。”
王景怡此話一出,黃秋生和其他幾位築基的臉色都不太自然。
也不是不好看,大家笑的都還挺體麵的,就是不太自然。
被不軟不硬的宰了一刀,能自然嗎?
王玉樓當初成婚,袁道深給的多,是曲雲間借玉樓有功,慷宗門之慨才給的多。
可王景怡上來就給莽象徒孫定價一萬枚靈石,給參加拜師儀式的其他築基定價五千,這和搶沒區彆。
是,能來觀禮的都是紅燈照嫡脈中的嫡脈,大家不缺五千枚靈石,可需要靈石的地方多了。
合適嗎?
不合適!
然而,有叛徒覺得合適。
“景怡你定的非常合適,咱們畢竟是晚輩,該孝敬還是要孝敬的,我就出八千吧。
你們聊,我去安排迎賓台,景怡,你也早點過來。”
咬了咬牙,掌門黃秋生選擇忠誠。
他畢竟是莽象提拔的,已經為莽象做了那麼多事,不差多交這一筆規費。
隻要莽象真能成為仙尊,這一切的投資都值了。
掏出八十枚上品靈石塞給了王景怡,掌門便火急火燎的轉身離開。
景怡老祖看向其他幾位築基,笑道。
“不是我想收靈石,祖師是咱紅燈照的紫府。
大家需齊心協力推祖師上去,宗門才能發展壯大。
宗門好了,咱們的日子不也好過了嗎?”
幾人麵麵相覷,最後紛紛笑著掏了五千枚。
王景怡定的價太不軟不硬了,五千枚,也就是這些築基們一年半載就能掙回來的數字。
如果不給或給的少,那豈不是對祖師的敬意還不值五千枚靈石?
對於自己的行為會不會得罪這些同門,王景怡絲毫沒有擔心。
想做事,總會得罪人,但有個祖師收徒的名義在,也就沒那麼得罪人了,頂多是小得罪。
可給祖師收了資糧,祖師就會記她一功,懸篆也會記她一功。
在她洞天被搶後,她反而依然忠誠,這種表現,可以在玉樓托庇於周縛蛟之事上,發揮一定的作用。
說到底,王景怡今日之主動,主動定性賀儀為‘晚輩的心意不給就是沒心意’,主動接下收賀儀的活,主動給賀儀定‘莽象門下一萬,其他築基五千’的標準,都是為了玉樓。
周縛蛟確實會成為王景怡的師叔,但讓玉樓托庇於周縛蛟這件事,不是王景怡上下嘴皮子動一動就能解決的。
修仙,或說著在修仙界混,就是這麼麻煩,沒人會無緣無故的幫你,哪怕自家人。
就這,王氏還屬於幸運的。
作為莽象的牛馬,雖然祖師時不時就會搶走王氏的小洞天什麼的,但王氏至少能喝到莽象的洗腳水,多少人想喝卻沒機會。
仙盟治下玩的是某種類似於有限民主的東西,有限的具體人群是大修士。
如莽象、燭照、青蕊等叱吒風雲的大修士壟斷了仙盟範圍內的一切高級資源——六品以上靈物不得交易。
天地間最好的資源都在大修士手中,跟著這些人混,總歸比單打獨鬥好太多。
——
‘顯周,帶著玉樓和畫山去找黃秋生,讓他給你們安排到第一排,我已經和他提過了。’
接到王景怡的傳音後,王顯周不敢耽擱,趕忙尋找起了紅燈照掌門的蹤跡。
很快,玉樓便坐在了練氣弟子觀禮區的前排,具體來講,高台左前方後半部分的第一位。
景怡老祖確實長袖善舞,居然能給三人安排這麼好的位置。
高台肯定是祖師的尊位,是一塊平平無奇的石榻,祖師不需要任何外物來彰顯自己的地位。
高台前,正中間是過道。
兩側最前方則各有十張玉榻玉桌,互相間距離很遠,這是給來觀禮的紫府大修準備的。
因為不確定能來多少,因而先設了二十張。
如果來的人多了,再臨時加,總不能擺一堆,結果空著一半,那不就顯得沙比了嘛,這也是細節。
紫府玉榻區再往外,則是築基觀禮區,用的是金榻金桌,兩側各擺了四十張,來人多了,再加即可。
金榻區再往外,則是木榻木桌,練氣坐的地方,兩側加起來擺了兩百張,同樣,也能再加。
玉樓的位置,便屬於此區域的第一排,同時也是最靠近金榻金桌區的。
莽象祖師自然是能輕易知道來人是誰、屬於哪家等等,但能坐在好位置,說不定能讓祖師多觀察半個刹那,從而記得更深刻些。
這,就值了!
說是為了簡在帝心,也不合適,因為凡俗的皇帝哪比得上莽象祖師有權勢,祖師都馬上要有第三位紫府弟子了。
這麼說吧,如果紅燈照敢冷落莽象,莽象大可以帶著門徒隨便改換門庭,到哪都是實打實的實權大修士。
——
景怡老祖帶著玉樓等人來時,尚為清晨。
這種大型活動,小牛馬是第一時間入場、入座的。
黃秋生來的比王景怡更早,他的主要任務之一,就是安排觀禮修士們落座,從而為大修士們的登場安排好氣氛組。
玉樓在木榻上默默修行了一個時辰,忽然感到顯周老祖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腰。
“看那邊,那誰來了。”顯周老祖低聲道。
王玉樓順著老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黃秋生帶著周梁卓、周映曦走了過來。
周梁卓和黃掌門聊得很投入,而映曦道友似乎有些神遊物外,隻亦步亦趨的跟在家中長輩的後麵。
不知道為什麼,周映曦沒來由的側頭打量起了大殿內的情況,然後,便是一眼和玉樓的視線撞到了一起。
無形的目光在空氣中無形的碰撞了一下,又無形的消失,兩人隔著七八丈的距離點了點頭,也沒多打招呼。
玉樓卻想到,上次,自己和映曦道友於蓮花仙城相遇,如今又見到了,其間相隔甚至不到一個月。
他繼續躲在人群中修行裝乖,顯周老祖也沒再說什麼。
紅燈照有那麼多大修士,在這裡,任何時候都要慎言。
那些什麼都不明白的弟子或許還會暗中勾心鬥角,但對於王氏而言,他們甚至沒多少勾心鬥角的空間。
在祖師門下,忠於祖師才是唯一的出路。
因而,一言一行都要謹慎,不能暴露真心。
王景怡如此,王玉樓也如此,可以說,王氏就是靠著這份謹慎,才能走到今天。
不謹慎的王氏子,出不了王家山。
哪怕玉安也很謹慎,當初他還是小毛孩子時,多少有些跳脫,但總歸是個識大體的,後來也靠自己在伏龍觀站穩了腳步。
“王玉樓,你怎麼來紅燈照了?”
玉樓不找周映曦,周映曦反而主動找起了玉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