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同戈壁灘上橫衝直撞的風沙,呼嘯著奔騰而過,看似毫無規律,卻又在不經意間改變著一切。太陽猶如一個巨大的火球,高懸於天空,無情地炙烤著大地。戈壁灘上的沙石被曬得滾燙,能將鞋底瞬間融化。遠處,連綿起伏的沙丘在熱浪中扭曲變形,大地正在痛苦地痙攣。
隨著創新方案在關鍵地段施工的推行,工程進度起初確實顯著加快。這本是一件令人振奮的事情,可如今卻如同雙刃劍,帶來了意想不到的麻煩。
張誌成和王力在施工現場巡查著,他們的身影在烈日下顯得格外疲憊。張誌成的嘴唇乾裂,布滿了一道道血口子,每說一句話都像是在撕扯傷口。他扯著沙啞得近乎破鑼般的嗓子,使勁伸手指向遠處正在施工的區域,聲音裡滿是疲憊與擔憂:“王力,瞧那邊。”他的聲音被風一吹,就變得支離破碎。
王力聽聞,趕忙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隻見幾個工人在夯實土壤時,動作敷衍至極。他們手中的夯具隨意落下,每一下都綿軟無力,全然沒按照規定的力度與順序來。揚起的塵土也有氣無力,也被這酷熱折磨得沒了精神,隻是懶洋洋地飄了飄,便又落回地麵。王力的臉色瞬間凝重起來,語氣焦急地說道:“他娘的,這可不成啊!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這要是出了岔子,誰都擔待不起!”
此時,不遠處的老工人老李正帶著幾個新入職的技術員乾活。老李乾這行年頭可不短了,卻也正因為如此,操作時總是我行我素,對規範要求置若罔聞。
年輕的技術員小張見老李操作不規範,終於忍不住上前提醒道:“老李班長,咱得按規範來呀。就說這土,得分層碾壓,每層厚度不能超過&n,因為分層碾壓能提高土壤的密實度,讓基礎更牢固。要是壓不緊實,往後渠道容易出大問題,到時候水一衝,說不定就塌了。”
老李的夯錘突然停在半空,錘頭粘著的濕土吧嗒掉在小張鞋麵上,“五三年在荊江分洪,老子按規範多鋪層防滲布,結果洪峰提前了——“老繭密布的手猛地攥緊夯把,“三千畝麥子喂了龍王,鄉親們舉著鋤頭追了我二裡地!“
“你個小毛孩懂啥喲!我乾這行都幾十年了,從南到北修了多少工程,咋乾我心裡有數。真要按那規範來,一板一眼的,這活兒得乾到猴年馬月去!咱這工程可是有期限的,到時候完不成任務,誰負責?”老李一邊說,一邊把手中的工具重重地往地上一扔,濺起一片塵土。
小張一聽,心裡著急,趕忙解釋:“老李班長,規範可不隻是說說,那都是前人總結出來的經驗教訓。按規範操作,看著慢,實則是為了工程質量,能保證咱們的工程經得住時間考驗。要是為了趕時間,不按規範來,以後出了問題,返工起來,那耽誤的時間可就多了。”
可老李壓根兒聽不進去,脖子一梗,說道:“你彆在這兒跟我講大道理,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都多。我就按我的方法乾,這麼多年了,從來沒出過岔子。”
現場氣氛瞬間緊張起來。其他工人見狀,也紛紛圍了過來。有的工人覺得老李經驗豐富,這麼多年都這麼乾,肯定有他的道理,便站在老李班長這邊,小聲嘀咕著:“老李班長乾了這麼久,肯定知道咋做最好,這新來的小夥子,就會照本宣科。”這些工人一邊說,一邊還對小張投去不以為然的目光。
“規範還是得遵守,這是為了工程安全,要是出了事,咱們都脫不了乾係。”
一時間,小團體間爭議不斷,大家各執一詞,誰也說服不了誰。
正當眾人爭得麵紅耳赤,那激烈的叫嚷聲幾乎要將戈壁灘上燥熱的風聲徹底壓過之時,原本熾熱如熔爐的天空,陡然間黯淡下來。仿若一塊無邊無際的黑色綢緞,被一隻隱匿於蒼穹的巨手迅猛扯過,刹那間便將烈日的光芒嚴嚴實實地遮蔽。
張誌成和王力條件反射般仰頭望去,隻見西北方向,墨色烏雲仿若洶湧澎湃的潮水,翻卷著、奔騰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鋪展蔓延,眨眼間便將大半個天空吞噬。
那烏雲厚重得要將大地壓垮,滾滾向前推進,邊緣處詭異而刺目的電光不時閃爍,緊接著,沉悶的雷聲從遙遠的天際滾滾而來,似是大地深處傳出的咆哮。
“不好,要下暴雨!”張誌成扯著嗓子大喊,聲音裡滿是焦灼與不安。在這戈壁灘摸爬滾打了這麼久,他太清楚這裡的暴雨意味著什麼了。這片平日裡乾涸得裂痕縱橫的土地,根本無法迅速吸納即將如注而下的大量雨水。一旦暴雨傾盆,極有可能引發山洪,給正在推進的工程帶來滅頂之災。
工人們瞬間停下手中的爭執,紛紛抬頭望向天空,臉上滿是驚慌失措的神情。有的人驚愕得張大了嘴巴,卻半晌說不出一個字;有的人則下意識地緊緊握住手中的工具,那是此刻唯一能給予他們安全感的依靠。
“都彆愣著了,趕緊做防護措施!”王力聲嘶力竭地吼道,他的聲音在狂風中顯得有些沙啞,卻又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都給我動起來!誰要是敢偷懶,看老子怎麼收拾他!”眾人如夢初醒,瞬間四散開來,開始匆忙行動。
轉瞬間,天空仿佛被炮彈炸開,雨點砸在戈壁灘上時帶著金屬撞擊般的脆響——乾燥十年的土地早已板結成水泥般堅硬。第一波雨珠在沙地上彈跳著碎成銀屑,轉眼就被第二波雨箭釘進裂縫裡。老班長伸手接雨,混著砂礫的水流順著掌紋衝出道道黑溝。
狂風卷著鹽堿土灌進嗓子眼,遠處沙丘頂端突然騰起白霧。那是暴雨與滾燙地皮相撞蒸發的奇觀,整片戈壁灘瞬間變成沸騰的蒸鍋。
臨時搭建的蘆席棚下,工人們蜷縮著身子,緊盯著油氈布上被雨點擊打出的密集鼓點,每一聲都像是戰鼓在擂,催促著他們做出抉擇。沙塵與暴雨在狂風中交織,擰成一個個灰黃色的旋渦,遠處的沙丘在風雨中搖曳,輪廓逐漸模糊,宛如革命路上的一塊塊絆腳石,正被無情地衝刷。
大劉站在渠道中段,他的眼前是即將完工的土方作業,這是他負責的第一個大型項目,每一個土堆、每一鏟泥土都凝聚著他的心血和革命的熱情。他滿心期待著能借此證明自己的能力,在工程建設的戰場上立下赫赫戰功。然而,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卻像敵人的炮火,瞬間將他的計劃炸得粉碎。
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剛剛堆砌好的土方,在雨水的猛烈衝擊下逐漸變得鬆軟,泥土被衝刷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溝壑,就像革命路上的一道道傷痕,鮮血淋漓,慘不忍睹。
“大劉,趕緊撤吧!這雨太大了,太危險了!”一個年輕工人抓著蘆席棚的邊角,身體在風雨中搖晃,聲嘶力竭地大喊。
大劉卻仿若未覺,雙眼通紅,死死地盯著那逐漸鬆軟的土方,心中滿是不甘與無奈。他咬緊牙關,嘴角抽搐著,嘶吼著回應:“撤?這辛辛苦苦乾了這麼久的活兒,就這麼放棄?不行,我絕不能眼睜睜看著它被衝毀!這是革命陣地,我要守住它!”
說完,他俯身下去,雙手像鐵鉗一樣緊緊抓住沙袋的兩角,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仿佛要掙破皮膚,為革命獻出最後一絲力量。他用力一提,將沙袋扛上肩頭,腳步踉蹌地朝著渠道邊艱難走去。雨水順著他的臉頰如瀑布般流淌,早已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
每走一步,他的雙腳都深深陷進泥水中,拔出來又陷進去,反複如此。他的雙手被沙袋磨得生疼,皮膚被磨破了,鮮血滲了出來,混合著泥水和雨水,但他卻渾然不覺。隻是機械地重複著搬運、堆砌的動作,不知疲倦。
人力又怎能與大自然的磅礴力量抗衡?雨勢愈發猛烈,如同敵人的炮火更加密集,水位迅速上漲,渠道中的積水很快就沒過了腳踝,接著是小腿,然後是膝蓋。大劉他們築起的沙袋防線,在洪水的衝擊下,如同脆弱的防線被敵人攻破,瞬間被衝垮。
洶湧的洪水裹挾著泥沙和石塊,如脫韁的野馬般朝著渠道中段奔騰而去。剛剛完成的土方作業被無情地衝毀,大量的泥土被卷入洪水中,轉瞬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大劉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雙腿一軟,癱倒在泥水中,任由雨水肆意衝刷著他的身體。
其他工人也紛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像被定格的雕像一般,呆呆地望著那被衝毀的渠道。
在工地的另一側,張誌成和王力正於風雨中艱難穿行,全力組織工人疏散。狂風如猛獸般咆哮,暴雨似利箭般穿刺,天地間仿佛隻剩這無儘的混沌與肆虐的風雨。張誌成一邊踉蹌奔跑,一邊滿心都是焦慮與自責。他身為技術負責人,工程出了這般大的問題,要是再發生安全事故,他實在無法向眾人交代。
不過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安全是高於一切的重中之重。他看著周圍驚慌失措的工人,眼神中透露出一種決絕,“大家彆慌,跟著我走!往那邊的山坡上爬!”張誌成竭儘全力地嘶吼著,他的聲音在狂風中被撕扯得支離破碎,顯得格外沙啞,卻又蘊含著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
老李和小張也在人群之中,他們早已將之前的爭執忘得一乾二淨,全身心地投入到幫助其他工友的行動中。老李雖然年紀大了,但在這危急時刻,他的經驗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他大聲提醒著大家注意腳下的路,避免滑倒。
“大家小心點兒,這路滑得很!千萬彆摔倒了!”老李喊道。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中的木棍小心翼翼地探著路。木棍緩緩插入泥濘之中,仔細試探著地麵的虛實。每走一步,都要用木棍用力戳一下,確保自己能夠穩穩前行,這木棍是他在這混亂世界中的唯一依靠。
小張則像個不知疲倦的陀螺般在人群中跑前跑後。他看到有的工人體力不支,便迅速跑到對方身邊一把接過對方手中的工具,胳膊一夾,又拎起地上的材料,腳步匆匆地跟著隊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