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餘在廷的事情。你要扳倒王項不是小事情,也絕不是輕鬆的事情。餘在廷被王項驅逐出南華,在薑州也沒有根基。我不想他在這件事情上被人利用受到傷害。”
她看著傅明奕,“當然,我說的被人利用確實有考慮你的原因,但也考慮了王黨的原因。”
傅明奕沒有起身,也沒有說話。
“可是皇帝不會像我這樣想。一個合格的皇帝,大概應該把每一個臣子都當做棋盤上的棋子,怎麼擺放,什麼時候走下一步,往哪裡走,為了棋盤上另外的哪個棋子布局……”
蕭傾越說越覺得自己不是個合格的皇帝,大概也做不了他們心目中合格的皇帝。
“可我……哪怕努力學習這個國家的一切,也經常會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就好像她就是她,卻要在她心中生出一個叫做“皇帝”的人格出來。
她得這麼做,不這麼做的話,她就要自己變成那個人格。
她這個時候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的努力和抗拒在她的潛意識裡都代表了什麼。
“你知道的,我並不是一個多麼有野心,有雄心壯誌的人。無論是心性還是身份……如果不是因為你的話,我根本不會在這裡。”
也不會去認真感覺這個世界,以一國之主的視角。
傅明奕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聽蕭傾說這樣的話了。
“在盈州的時候,在那個山崖下,你昏迷不醒的時候,我就發過誓了。我不會違背誓言的。”
蕭傾眼中的迷茫和淡淡的愁思漸漸退去。
“傅明奕,哪怕我真的懷疑你,也隻是因為我是這樣一個不合格的皇帝,因為我是這樣格格不入的性情,絕對不是因為君臣的關係。在關乎這個國家的所有事情上,我哪怕與你意見不同,也會清清楚楚地對你說明,絕對不會因為政見不同與你離心。這是我坐在這個位置上永遠的初心和承諾,你明白嗎?”
蕭傾歎了口氣。
“我會反思自己的。”
傅明奕的心定了。
他看著眼前蕭傾真誠又挫敗的樣子,突然發現自己對這樣的蕭傾硬不下心腸來。
蕭傾慣常不按套路出牌。
當你豎起堅硬的刺,她卻晾出柔軟的肚皮。
傅明奕自認成年以後,從未在哪個女人身上花過心思。
可是他突然想要更懂蕭傾的心思。
哪怕她現今也隻是一個少女。
之前他腦中所有暴戾、焦躁、狡猾的心思漸漸消散。
他覺得自己的耐心又多了一些,他想他還可以慢慢引導這位年輕的帝王。
這是他一手推上帝位的陛下。
他此生最大的成就,可能——就存在於此了。
他想要摸摸蕭傾的頭,就像三年前,她在他守護著的馬車中一樣。
可是她已經長大了,她的頭上戴著皇帝製式的金色小冠,是未成年的樣式。
待她成長到二十,便可加冠舉行冠禮,以示成年。
他是她的太傅,他會為他加冠。
“你可以以自己喜歡的方式坐在這個位置上。它並不可怕,也不會將一個善良且意誌堅定的人變得麵目全非。”他一路回憶,似乎能夠理解蕭傾在某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莫名其妙的堅持。
蕭傾感覺到了傅明奕態度的軟化。
“陛下如果有一日忘了初心,臣會提醒陛下的。”
蕭傾點點頭,“便與太傅約定好了。”
她想了想,猛地起身。
“哎喲!”蹲得太久,她一時控製不住自己的腿,人沒起來卻往後倒去。
“陛下!”傅眀奕趕緊伸手來扶,人便隻能起來了。
蕭傾擺擺手,“沒事,蹲久了。”
她被傅眀奕拉起來,便走到大大的桌案前翻找了片刻,實在沒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便拿起筆在一張白紙上寫寫畫畫,然後拿給了傅明奕。
“到時候,太傅便用這個提醒我吧!”她笑得格外燦爛。
白紙上畫著的一個大五角星,旁邊圍繞著四個小五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