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夜光,也沒有星光!
突然,鄴城東城門下亮起了詭異的火把…
城門悄然打開。
緊隨而至的,守在城外的曹軍接踵而入,一乾守軍默契的一言不發,就像是一早就預料到了什麼。
不過…很快,這裡又變得萬籟俱寂,隻剩下蟲鳴與蛙叫,就彷佛…東城門從來沒有打開過一般。
…
…
夜已深…
一名袁軍侍衛引著一個鬥笠男子步入了西城門上的官署之中。
男子年過五旬,披著鬥篷,戴著風帽,見到官署之中的審配時,方才掀開鬥篷,拱手。
“正南,許久未見了!”
審配抬起眼眸,出現在他眼前的卻不是田豐,還能有誰?
“元皓…”儘管提前已經知曉來人的身份,可審配依舊顯得很激動,疲倦的麵頰一掃而空,他豁然起身,一把拉住了田豐的手。“昔日聽聞,袁公下令殺你,又聽聞你逃遁了出去,我是既驚又喜,總算…總算又見到你了。”
審配與田豐的關係十分要好!
說起來,他倆都算是冀州名士一派,與南陽那幫子“外地人”比起來,他倆是十足的“本地人”。
優越感是有的!
情誼,自然也更深厚一些。
“哈哈哈,整整三個月,就屬今天,我審配最是高興了!啊…哈哈哈…”
審配爽然的大笑起來。
他獨自駐守鄴城三個月,每日需要斬殺二十餘有意叛變的甲士,方才能穩定住如今的局勢,鬼知道,他的心裡是多麼的煎熬!
他太渴望,能有一個“兄弟”商量一番了,隻不過…袁氏,眾叛親離,他突然發現,他身邊已經隻有孤零零的自己。
這算是負隅頑抗麼?
“正南…”
田豐正想開口。
審配搶先道:“元皓素有見識,若然當初袁公聽你的,三年疲曹…那如今的局勢就截然不同了!悔不當初,我沒能勸諫主公聽你的諫言哪!”
看到田豐…
審配當先想到的是,田豐、沮授提議的疲曹戰術。
事實證明,比起一鼓作氣與曹操決戰於官渡,利用絕對的兵力迂回、騷擾,讓曹操疲於奔命,成果必然與如今迥然不同。
可…
世間哪有賣後悔藥的?
“唉…唉…”
審配長呼口氣,似乎懊惱於自己,曾經沒有站在田豐的這邊,沒有堅定的站在冀州“本地人”的這邊,讓那群“外地人”占了上風!
呼…
聽到這兒,田豐長長喘出一口氣,搖了搖頭。“正南,沒用的…縱使當初你也站出來支持我,也是枉然,主公不可能聽信咱們冀州人的話!”
唔…這…
審配剛想發問,田豐的聲音已經繼續傳出。
“我此前也一直不懂,為何明明勝券在握的方法就擺在眼前,袁公卻一定選擇其它的呢?為何每一次麵臨抉擇,袁公都會選錯呢?真的是袁公愚蠢麼?”
“嗬嗬,其實是我們愚蠢罷了!這段時間,我靜下心來,我突然就想明白了…”
講到這兒,田豐頓了一下,搖了搖頭,沉吟了許久,方才繼續說道:“從一早起,這場決定天下歸屬的曹、袁決戰,勝負就已經注定了!無論怎麼打,咱們都不會是那曹操的對手?這北境四周亦是注定要落入曹操的手掌心!”
這…這…
審配瞪大了眼眸,他有些不能理解?
這啥情況啊?
田豐正直敢言,一貫是個硬骨頭,他怎麼會說出如此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話呢?
“…元皓。”
“正南不妨把我的話聽完。”田豐繼續道:“其實,從一開始起,隱麟就算準了,官渡之戰根本不是曹操與袁公打,而是袁公麾下‘本地’的冀州才俊與‘外地’的汝潁門閥再打…”
“若然我站在袁公的位置上,或許,我也會製衡麾下的這兩股派係。疲曹、緩攻,就算這個方略能大獲全勝,可袁公不會這麼做的,因為這個方略是咱們冀州一派提出來的,倘若真的用這個方略戰勝曹操,那對袁公而言,最大的威脅反倒是變成了咱們冀州一派了。”
“甚至在袁公看來,曹操是狼,咱們才是虎啊?誰會允許前門驅虎,後門進狼呢?”
呃…
審配張開了嘴巴,他喉嚨宛若哽咽住了一般。
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如此獨到的見解,可偏偏…田豐說的有理有據,讓人信服啊!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審配凝著眉,語氣低沉。“怪不得,郭圖、逢紀那些小人屢屢進讒言,袁公卻不聞不問,言聽計從…可偏偏我們冀州一派,但凡誰敢直言勸諫,要麼削去兵權,要麼…明升暗降!”
“沒錯!”田豐繼續道:“所以說,隱麟善於攻心,更善於窺探人心…這官渡之戰,還未開始,他就已經把袁公琢磨透了!之後的一係列,更是如此…輸了,正南…咱們已經輸了!”
說起來…
田豐從被牢獄中救出起,到現在,足足三個月,他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
這源自於他想通了,他明悟了…
官渡之戰,或者說,曹、袁決戰,他田豐的立場,他田豐的才華,一點兒都不重要!
就是再打十次,就是換個比田豐更卓絕十倍的謀士,最後的結果,還是曹操贏,還是陸羽贏!
這一場仗,冀州才俊必敗無疑!
“正南,彆掙紮了,任憑誰都能看出來,鄴城已經是強弩之末…”
“不!”麵對田豐的勸諫,審配眉頭凝起。“誰說鄴城是強弩之末的?二公子的援軍已經在路上了,三公子也不會對鄴城見死不救!何況…何況還有元皓,你來了,我的心…我的心就定了!你一定能帶給我破局之策!”
嗬…
聽到審配的這一番話,田豐笑了,他不住的搖著頭。
“正南,彆騙自己了!”
“三公子不會來救,二公子也不會來救,他們如今自顧不暇…這點,你、我心知肚明,自欺欺人…最後也…正南…”
田豐還想要繼續開口…
他想用這三個月“冥想”過後,悟出的東西去點醒眼前的這位摯友。
卻在這時。
“報…審府君,曹軍…曹軍他們殺進來了?”一名侍衛大喊著闖入衙府。
“是曹軍攻城了?”審配當即反問…
“不…不是攻城,是…是已經殺進來了,他們已經控製了四個城門!”
“什麼?”
聽到這兒,審配的眼珠子瞪大,整個人豁然起身。
“他們…他們…”
“他們是怎麼攻進來的?各城門不是都…都…”
不等審配開口。
田豐已經徐徐站起身來。“正南,彆抵抗了,人心散了,鄴城守不住了!”
就在這時…
“踏踏踏踏…”
“噠噠噠…”
腳步聲、馬蹄聲接踵而起…
與之相伴的是由遠及近的喊殺聲。
可隻有喊殺聲,卻沒有兵器碰撞的聲音,就像是…就像是敵軍一往無前的殺來,沒有遇到絲毫的抵抗。
“巷戰…組織巷戰!”
審配凝著眉,他拔出佩刀,就要往外跑。
可…當跑出衙府的一刻,他愣住了,因為…在他的麵前,所有西城門上的袁軍士卒儘皆放下了武器。
這是…這是在…
“你們在乾什麼?都拿起武器來,拿起武器來…”
“巷戰,巷戰…奪回各個城門,給我奪回…奪回…各個城門!”
聲音到最後,已經是沙啞到泣不成聲。
“踏踏踏…”
腳步聲,愈發的近了。
已經能清楚的聽到敵軍登上城樓的腳步聲。
“哐啷啷啷…”
越來越多袁軍的戰戟、長刀被拋擲於地上,越來越多的袁軍將士靠在城牆上,一動不動,似乎…曹軍的到來,才讓他們得以解脫,從巨大的壓力中解脫!
如狼似虎的曹軍並沒有遇到任何的抵抗,就這麼秋風掃落葉一般,輕鬆的奪下了四個城門,輕鬆的攻到了審配的麵前。
似乎…
整個城樓之上,唯獨審配一人還在抵抗。
隻不過,在夏侯惇、許褚麵前,審配的抵抗顯得是那樣的綿軟無力。
一個時辰,僅僅一個時辰,固若金湯的鄴城陷落!
…
…
許都城,驛館。
這已經是南匈奴左賢王在許都城住的第三個月,按照約定,明日他就將迎走曹操的女兒曹沐!
可…哪怕是明日就能抱得美人歸。
可今夜,左賢王冒頓那顆季動的心情已經情難自已!
“哈哈,漢人的話說的好啊,一日不見兮,如隔三秋!”
左賢王冒頓看著月亮,喃喃自語。
終於,他拳頭握起。
“來人,取我馬來,我要去丞相府!”
一言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