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酒沒勁兒,換北邊的酒。”
“快點兒給俺拿來!”
關家府邸,一處廂房內傳出張飛的咆哮聲,語氣不容置疑。
一乾仆役不敢怠慢,連忙送來北方的烈酒。
張飛一口接一口的飲著這“天之美祿”,酒是烈酒,一沾口火辣不已。
張飛自顧自的嚷嚷道:“這才是男人喝的酒!”
一口又灌了一大碗,嗆的鼻子都快冒煙了。
所謂——“一人飲酒醉!”
張飛之所以關起門來,獨自一人飲酒,是因為他的心情煩躁極了,不光煩躁,還惆悵、無奈、茫然、彷徨!
可不是麼?
當初來荊州時,張飛拍拍胸脯信誓旦旦的向大哥保證,一準兒把荊州這邊最有名的郎中給擄,啊不,是給請到成都,讓他醫治法正的病。
也正是因此,張飛一路行來,一路打探,格外留意當世名醫。
說起來當世之中最有名的郎中乃“神醫”華佗,可惜在赤壁之戰那一年沒了。
說起來,赤壁之戰那一年也委實邪門兒,除了華佗沒了,曹操最喜歡的兒子曹衝沒了,孔子的後人孔融沒了,就連荊州牧劉表也沒了。
就好像老天爺預感到,一個魏武迅速擴張的時代結束了,下一個“天下三分”、“逐鹿荊州”的時代即將打響。
當然,這不重要,倘若華佗活著,張飛就是綁也把他綁到成都了,可惜啊可惜!
好在,上天為張飛關上了“華佗”這扇窗子的同時,打開了“張仲景”這扇門。
張飛滿懷期待的打開門一開,乖乖的,門後麵就是山,把這條路給徹底堵死了。
——張仲景也要涼了!
——『你妹的!』
張飛已經忍不住在心頭爆粗口了。
又是一碗酒水下肚,張飛覺得這事兒辦的實在憋屈,當即將碩大的漆碗放在一旁,直接起身,提及酒壇子,對著嘴巴就狂飲了起來。
腳步踉踉蹌蹌,倒是有幾分“醉酒仙望月步”的感覺。
隻是,這烈酒下肚,滿口細針亂鑽,頓時間張飛感覺整個頭上都要像那熟透了的西瓜,徹底爆開了…
“——踏踏。”
就在這時,輕緩的腳步聲自門外傳出,張星彩本是帶著些怨氣低著頭往屋裡走。
一想到關麟孤立她,張星彩心頭就不是滋味兒。
幽怨的眼神,宛若在冷宮中受了多年委屈的小怨婦,可…當感受到手中握著的那“防側漏的小翅膀”,張星彩的心情多少還好受一些。
至少…關麟這個臭弟弟,還想著她。
不過…
張星彩不由得心頭喃喃。
——『雲旗弟真的要賣這個麼?』
——『女孩子會去買麼?難道…不會羞澀麼?』
這個想法僅僅隻是出現了一瞬間,張星彩連忙搖頭。
他小聲嘀咕道:“若是我的話,一定會買吧…銀屏姐姐的話,一定也…也會買吧?我也會給我娘買…銀屏姐的話也會給她娘…”
越是嘀咕到最後,張星彩越是咬緊了嘴唇,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這個東西要麼不問世,一旦問世…勢必…勢必要大爆啊!
雲旗弟弟這是…這是會賺翻了吧?
想到這兒…
張星彩心頭“咯噔”一響,一時間,她的腦子裡完全被關麟弟弟給塞滿了,她發現她對關麟弟弟是越來越感興趣了!
誠如,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愛慕,往往是從臉蛋,或者身材開始。
但,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喜歡,一定是從感興趣開始的。
想到這兒…
張星彩蠢蠢欲動,握著手中那新鮮出爐的,還熱乎著的小翅膀,本打算回屋去換上一片。
哪曾想…
路過老爹張飛的廂房時,張星彩就看到老爹那豪放不羈“醉酒仙望月步”的一麵。
哪有這樣喝酒的?
張星彩尤記得,娘出門時特地囑咐,不能讓爹喝太多。
他喝太多會打罵兵士,會做出許多魯莽的舉動。
隻不過,何止是打罵兵士啊?
張星彩的母親夏侯涓還語重心長的告訴她。“在你爹年輕時,就是因為喝酒誤事才丟了徐州,讓那呂布鑽了空子。此後,你爹還決定戒酒,然而兩個時辰後,就又與伱二伯關羽不醉不歸!兩天之後,他又因為喝酒,打罵將士。”
母親夏侯涓的話躍然眼前。
張星彩一抿嘴,當即推門闖了進去,她一把就去奪下那酒壺。
“爹…至於喝這麼多酒麼?”
張飛力氣大,張星彩本是奪不下這酒壺的,可聽到女兒的聲音,本能的鬆手。
“爹…你再這麼喝,我回去一定告訴娘。”
隨著張星彩的一聲喊話。
張飛“唉”的一聲歎出口氣,一屁股坐在了竹席上,姿勢不雅且消沉至極。
張星彩連忙給張飛倒了一碗水,端到他麵前。
“爹?到底怎麼了呀?昨日不還好好的?”
“那法正法孝直沒救了。”張飛把水碗擺到一邊,氣呼呼的道:“你大伯就交代給俺這麼一個事兒,俺竟也沒能辦好,氣死俺了,氣死俺了,俺真想捅自己一百個透明窟窿!氣死俺了!”
張飛拍案而起…因為力氣太大,水碗中水飛濺而起,濺了他一身。
倒是張星彩,一臉不解,“爹,你是喝太多酒糊塗了麼?咱們沿途不是打聽到,長沙郡有個醫聖張仲景嘛?他既能著寫出《傷寒雜病論》,那醫治法正軍師,豈不是手到擒來?何況,法正軍師不就是時而頭痛、偶爾暈厥麼?”
張星彩的話,像是觸動著張飛那根敏感的神經,張飛“唉”的一聲長歎道:“上一個時而頭痛、偶爾暈厥的是法孝直他爹,就是在幾十年前猝死的,跟他這症狀一模一樣!”
講到這兒。
“砰”的一聲,張飛忍不住又是一拍桌案,他的心情無比煩躁。“還有那張仲景啊,就是他氣死俺了,氣死俺了!”
這…
法正軍師有病,還會猝死,那便是大病…既是大病,那就治唄?
——『難道…』
張星彩心中出現了一個猜想,她連忙問:“難不成,這張仲景不願意去成都?那也無妨啊,可以讓法證軍師來荊州啊!”
“他要是不願意去成都,那倒是好了。”張飛不由自主的說出了一句粗獷的話,“他不願意去,你爹綁著他,拎著他也回去了…可偏偏…”
說到最後,張飛似乎也注意到自己的反應太強烈,他放緩了語氣,“這張仲景自己都快沒了,聽說是患了重度傷寒,已經一年之久…床都下不來,保不齊,過幾天他人就沒了,那法孝直還如何治?唉…”
傷寒?
重度傷寒?
在漢末,因為小冰河期的肆虐,“重度傷寒”這四個字,幾乎相當於直接能宣判一個人的死亡。
隻不過…張星彩宛若想到了什麼,連忙道:“不對吧?《傷寒雜病論》不就是他寫的?”
這話跟張飛問黃承彥時的一個樣兒!
張飛敲了敲那暈乎乎的腦袋,也學著黃承彥故弄玄虛,“所謂——醫者不能自醫!”
就在這時…
門外,一名文吏隔著木門稟報道:“關將軍派下官來稟報三將軍,曹純死了,曹仁昏迷。”
“噢…”張飛隨口敷衍一句。
腦袋暈乎乎的,一門心思都在這張仲景身上。
文吏見張飛沒有反應,也就沒停留,直接退下。
可他剛剛轉身…
“啥…”張飛一下子回過味兒來,“曹仁暈厥?曹純死了?那豈不是…豈不是…”
這一刻的張星彩也很驚訝,那驚怖的眼瞳中,她大眼睛不斷的眨巴著。
像是難以置信。
——『如果…如果曹仁暈厥的話,是不是說…蜀中的難題就…就迎刃而解了?』
——『還有雲旗弟?他的答卷,豈…豈不是…』
不等張星彩徹底想明白。
張飛那嘹亮的嗓門已經傳出,“曹純這小子死了呀,死的好啊,哈哈哈…讓他當年帶著虎豹騎,將俺追至那當陽橋下!還擄走了俺兩個寶貝侄女兒,他該死,死得好啊!”
聽著老爹的話。
張星彩無語的撫著額頭,她發現她與她爹關注的完全…完全不是一個點兒嘛!
難道…是她關注錯了?
是她太在意雲旗弟弟了?
想到這兒,張星彩連忙搖頭。
現在該關注的不是這個…
是…是如何讓那奄奄一息的張仲景,去救下即將猝死的法孝直啊。
可似乎,這好像…根本就是一個錯誤的題目!
…
…
糜芳是一個很純粹的人。
純粹到,他是一個極致的追求低級趣味的男人。
在他看來,像他哥糜竺那樣有“大誌”的男人,多少是腦子裡缺根弦的。
但,糜芳還是很佩服他的這位兄長。
因為這位兄長更又眼光。
他能效仿戰國時的呂不韋“奇貨可居”。
——在陶謙死後,他能主動迎劉備入徐州,奉劉備為主。
——在劉備被呂布打敗後,最是窮困潦倒的時候,他會下重注,送兵、送錢、送妹子,幫助劉備東山再起。
那時候的糜芳很不能理解兄長糜竺。
但事實證明,作為“巨賈”而非氏族,他兄長選劉備選對了,看人真準!
隨著現如今局勢的穩定,他們糜家,也成功的在這亂世的渾水中“上岸”了。
乃至於,如今的糜竺擔任“安國將軍”,地位遙在諸葛亮之上。
而作為劉備“大股東”的糜家,不誇張的說,如今已經算是走到了人生巔峰。
故而,糜芳很不理解兄長,這還拚個啥子啊?
已經到巔峰了,難道不該好好享受,享受麼?
對於糜芳而言,他覺得這輩子,人不要有什麼太大的理想。
中興漢室,那跟他關係不大…
糜芳最在乎唯獨三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