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老天爺待他關羽不薄呀!
是啊,有雲旗這麼個‘逆子’,能在最關鍵的時刻,送來這麼一份‘間不容發’又‘彌足珍貴’的提醒。
關羽感謝老天爺。
也感謝自己,感謝糜芳。
總歸,這次他關羽沒有淪為雲旗這臭小子的笑柄了。
“哈哈…”
想到這裡,關羽莫名的笑出聲來。
迎著朝陽,迎著那萬片霞光,這笑聲爽然如晨光,如浩然正氣,能驅散一切的邪魔歪道、鬼魅伎倆。
仿佛,他關羽心中,那一抹正道的光,正在不斷的發亮!
而這道光,終將鋪滿在曹魏統治下‘寂暗’的中原大地之上!
…
…
——“汝穎多奇士。”
這五個字,幾乎是漢末、魏晉之際人們的共識。
眾所周知,曹魏的揚帆起航,與潁川才俊的幫助乾係極大。
最大幫助的三個家族,分彆是潁川郡潁陰縣的荀彧、荀攸;
潁川郡陽翟縣的郭嘉;
潁川郡長社縣的鐘繇。
那麼,除了這三個家族之外,潁川其實還有四大名士。
號曰——辛、陳、杜、趙!
辛是辛毗,陳是陳群,杜是杜襲,其中的趙,便是潁川陽翟人…如今襄樊最後的守將、最後的尊嚴——趙儼!
此刻的襄陽城,曹仁的房間內光線幽暗,曹仁安靜的躺在床上,醫官再度為他灌下藥後就徐徐退出了。
趙儼獨自一人,摘掉了那橘黃色的頭巾,身著便服,緩緩走到曹仁的身前。
“子孝將軍哪…唉…”
一聲幽幽的歎息,他顯得異乎尋常的擔憂與恐懼。
像是預感到會有什麼大事兒發生一般。
門外猛地吹來一陣風,是相府參軍傅巽(xun),燈光搖曳,趙儼連忙用身子擋在了曹仁的身前,避免他再度著涼。
說起來,這位傅巽也是一個人才,起初是劉表的座上賓客,因為曹操南下時,勸說劉琮歸順曹操,特授相府參軍,冊封關內侯。
本是在相府中協助曹操處理一些政務,可如今戰情吃緊被派往襄樊相助曹仁。
隻是沒曾想,他人是來了,可曹仁卻暈厥了。
如今碩大的襄陽城,千斤的擔子,僅僅靠滿寵、文聘、趙儼、呂常、牛金還有他傅巽六個人抗著。
看到趙儼在曹仁的床榻前,傅巽歎了口氣,“趙將軍又來看子孝將軍麼?”
“是啊,我多希望子孝將軍能醒來呀,如今的襄樊局勢…”
趙儼一句話說到這裡,突的感傷了起來,他的話也戛然而止。
他是個通透的人,是個眼界更寬廣的人。
可一些事兒,沒有結論之前,他覺得…他不該點破。
不是誰都願意當烏鴉嘴。
傅巽問道:“趙將軍還在擔憂文聘、滿寵、呂常、牛金四位將軍麼?似乎…奇襲計劃是萬無一失的呀!”
傅巽記得就在此前,滿寵提出奇襲關家軍軍寨、劫掠軍械的計劃時,眾皆磨刀霍霍,唯獨趙儼極力反對。
最終,滿寵代替趙儼去夜襲,整個議論也是不歡而散。
“唉…”趙儼長長的歎出口氣,“我倒是希望是我多心了,而非滿府君大意輕敵。”
就在這時。
“——急報,急報!”
遙遙能聽到清脆的馬蹄聲行駛在衙署的門前。
馬上的斥候迅速的翻身下馬,在侍衛的帶領下,第一時間行至趙儼的麵前,行至曹仁將軍昏睡的房間。
“趙將軍,不好了…滿府君與呂常將軍夜襲敵寨,卻…卻紛紛遭遇埋伏,分彆被困在敵寨之中!”
此言一出。
“什麼?”傅巽下意識的吟道。
趙儼卻是意料之中般的搖頭,他憤憤然的握緊了拳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們的對手是關羽,若不探明情況,一味求勝…那…那一定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趙儼無比悲愴的望向床上躺著的曹仁。
曹仁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沉寂…
他回憶起了他與曹仁昔日的對話。
那時的曹仁問他,“先生之名,仁早有耳聞,昔日治理混亂的郎陵縣,恩威並施,一打一抬,便震懾住了群小。”
“官渡之戰時,汝南的李通強征棉布欲送往前線支援丞相,以表忠心,也是你對他力勸‘各郡反叛、人心浮動,強征棉布,表忠心是小事,失了人心,丟了城池卻是大事’,由此可見,先生是有大智慧,兄長又特地囑咐,說先生乃潁川才子,故而,曹仁請教先生,如何抗關羽?”
曹仁是由衷發問的…
那時候的趙儼用手蘸水,在桌子上隻留下了兩個字——固守!
口中則說——“不貪功、不冒進、不應戰,襄樊無憂矣!”
起初曹仁不以為意,還與關羽硬碰硬,可…結果,輸的很慘。
從那時起,他才意識到趙儼的能耐。
當即按照他說的“不貪功、不冒進、不應戰”的方略,愣生生收起了天人將軍的攻勢,選擇學烏龜做據守大師。
果不其然以此對抗關羽——成效斐然。
可…偏偏,曹仁在最不該倒下的時候的倒下了。
趙儼部署的固守戰略…再無人實施。
“不貪功、不冒進、不應戰”也成了一紙空談。
人人都渴望擊敗關羽,一舉成名。
而這…便是最大的破綻。
“子孝將軍,末將負了子孝將軍哪!”趙儼無限的哀婉痛惜。
傅巽卻連忙提議,“如今,趙將軍不應該去接應滿府君,接應呂將軍麼?”
“接應?嗬嗬…怕是已經不用接應了。”
果然,趙儼的話剛剛脫口。
“報。”又是一條急報,“——稟報趙將軍,滿府君、呂常將軍均已中伏,陣亡當場…”
這…
這下傅巽雙腿已經有點兒站不穩的味道了,他一個踉蹌,險些栽倒。
他張大了嘴巴,卻一句話都無法吟出。
趙儼則是無比艱難的開口,“我們的對手是關羽啊,他…他豈會給我們接應的機會。”
言及此處,趙儼連忙吩咐,“傳我軍令,襄陽城今日起,所有城門封鎖,不許任何人進出,所有將士嚴陣以待,無論何種情況,都絕不可出城迎敵,違令者斬!”
“好…好…”傅巽雙腿都軟了,他連忙就轉身,就去將這條軍令傳出。
他知道…滿寵與呂常的死,對於襄樊意味著什麼。
不誇張的說,如今的襄樊已經徹底沒了主心骨,隻能…隻能靠著這三麵環水,一麵靠山去強行堅守了。
反觀趙儼…傅巽向門外走時,他是一個勁兒的喘著粗氣,胸口處跌宕起伏。
他不是天人將軍曹仁;
他也不是厲辣陰狠的滿府君;
若論及排位…他在這襄陽城中,怕是要排到第五、第六位了。
可莫名的,前麵的人要麼死了,要麼暈厥,要麼還沒回來。
莫大的壓力一下子湧到了他的身上,壓得他無法呼吸,根本就喘不過氣來。
而趙儼的模樣,其實就代表著襄樊城中僅存所有文武的模樣。
很快,滿府君、呂常將軍陣亡的消息就會傳遍整個襄陽,到那時候,一定會有更多人像他趙儼一樣,緊張到無法呼吸,悲痛到不能自己。
“好在…好在…”趙儼強行咽了口吐沫,他喃喃道:“好在文聘將軍去焚燒戰船,若…若關羽的那批戰船被燒了,那…那枯水期失去的,漲水期時還…還能奪回來,奪…奪回來!”
趙儼的想法很豐滿。
可無疑,現實又一次給予了他當頭一擊。
就在…傅巽尚未走出大門時。
——“報。”
又一條斥候的消息傳回,“文聘將軍、牛金將軍沒能燒了敵船,被…被支援趕到的關羽阻擊,文聘將軍、牛金將軍…他們…他們陣亡了!”
斥候是用極致沙啞的聲音吟出這番話的。
傅巽本疾馳向外的腳步,突然間猶如灌鉛了一般,他下意識的回過頭,難以置信的望向那斥候。
也就是說…
滿寵死了?呂常死了?牛金死了?
就連…就連那江夏鐵壁文聘也死了麼?
這…
這…
傅巽驚恐的抬眸,他隻能把目光投向了趙儼的身上。
他意識到…如今,如今的襄陽城已經僅僅隻剩下趙儼…這麼一個將軍了!
他是全城的希望。
“趙…趙將軍!”傅巽大聲喊道。
可這道聲音卻猶如一道驚嚇…伴隨著“咚”的一聲,趙儼整個人暈倒在地。
他已經是…是一隻“驚弓之鳥”!
其實不止是他。
整個襄陽城,早已是…是一隻“驚弓之鳥”了!
“趙將軍…趙將軍…”傅巽連忙去扶趙儼…“傳醫官,傳醫官…”
此刻的趙儼,他勉力的抬手,他用儘最後的力氣大聲道:“速速…速速傳消息於漢中…速速傳消息於曹公,用五百裡加急,不…用八百裡…八百裡加急!”
言及此處…
“——噗”的一聲,趙儼劇烈的吐出一口鮮血。
“——趙將軍,趙將軍!”
誰能想到,這豪橫的曹魏,這諾大的襄樊,此刻…竟再無大將,究是趙儼都要去做“先鋒”,都要成為全村…啊不,是成為整個曹魏襄樊一隅的希望。
一時間,這一方寢居再度亂成一團。
唯獨曹仁,此刻的這位‘天人將軍’尤在床榻上,一如既往的睡得安靜、安恬!
誰曾想,襄樊局勢已經徹底變了天!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