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郡,驛館內。
已經到了吃飯的時間,桌上擺放著酒饌。
廖化卻一邊敲著筷子,一邊興奮的直作歌——“梟騎戰鬥死,駑馬徘徊鳴。梁築室,何以南?何以北?禾黍不獲君何食?願為忠臣安可得?”
這是《漢樂府》中的一首——戰城南!
這本就是雄壯昂揚的歌聲,此刻,經過廖化的渲染,更添得了無限的激昂之意。
就在剛剛,廖化已經把關羽傳回的急件呈給了關麟,連帶著“口沫橫飛”的將其中的細節,娓娓講述了一番。
當然,其中的那句“四公子神算定荊州”不是關羽寫的,關羽也不可能寫的這般肉麻。
這是廖化自己加入進去的。
作為廖九公的兒子,廖化是個有學問的文化人,由衷的稱頌出這麼一句,並不難。
倒是…諸葛恪與糜陽聽到這些戰報,一下子懵了呀!
說是驚詫到無法呼吸,一點兒都不過分。
不怪他倆一副沒有見過世麵的樣子。
這封關公傳回的信,太勁爆了。
——曹魏武猛都尉、關內侯、中郎將、裨將軍呂常,在夜襲關家軍一處營寨時,於浮橋上被射殺。
三千騎兵悉數陣亡,整個浮橋下的淺河中滿滿堆積的都是曹軍騎士的屍體,有人的,有馬的。
除此之外…
——曹仁的部曲將牛金,這個曾經帶三百人差點把周瑜的東吳兵給“突突”了的猛男。
也在夜襲伏虎山時被關羽一刀取了首級,身首異處。
當然,以上兩位雖然也厲害。
但是在這份急件中的分量就顯得不那麼重了。
宛若開胃菜般的存在。
因為下麵,關羽親筆書寫的還有兩條。
駐守江夏,曹魏中首屈一指的水將,被譽為江夏鐵壁的文聘也被關羽給劈了。
駐守襄陽城,被曹操譽為最像他的“酷吏”滿寵,也因為夜襲關家軍,被亂箭射殺。
當然,雖然這戰報聽起來已然很狂暴。
狂暴到諸葛恪覺得。
若是在東吳,他諸葛恪困獸猶鬥一輩子,怕都不可能看到這般狂暴的戰報。
可偏偏,這還不是重點。
重點是,造成這一切的。
能殺掉曹魏襄樊四員虎將,幾乎將襄樊的中堅力量悉數抽空的,使得荊州的局勢一夜變幻的…
這一切,都離不開一個人;
離不開一條情報。
人,自然是關四公子,關麟關雲旗;
情報,則是他告知廖化的那條‘他篤定文聘,會夜襲伏虎山,焚燒兩百餘艘戰船’的情報!
也就是說,這所有的戰報。
——斬殺四員虎將,一夜絞殺曹魏數千騎兵,俘虜數千人,讓曹魏襄樊局勢,幾乎一夜崩盤,一切的源頭,都在關麟這裡!
就是因為他的精準預判,才讓關羽能做出了對應的布局。
就像是對方的一切行動儘在關羽掌控。
怕是關羽這輩子,都沒打過這麼“明”的仗了。
那麼問題來了。
諸葛恪與糜陽的心頭產生了同樣的一個疑問。
『——四公子關麟怎麼就能判斷出,文聘會去燒船呢?』
這並無預兆啊?
似乎…從廖化的口中,他們隻是得知,這事兒的起源,是關羽饒有興致的出了一道題,問關麟“伏虎山”與“卓刀泉”名字的由來。
可關麟的答案,竟完全不按常理的變成了文聘夜襲去燒船了!
這答案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啊!
糜陽還好。
他習慣了。
反正,在他眼裡的四公子關麟,是一個“雞兔同籠”可以做出十三種解法的男人。
這種在數學領域無比卓越的男人,本就是恐怖如斯。
提前預判出敵軍的動向,也就是多了一種解法罷了,平平無奇。
可諸葛恪就不一樣了,他初來乍到,這條戰報…已經讓他的小心臟,有些承受不了的感覺了。
這也太狂暴了吧?
諸葛恪無法想象,更無法解釋,他覺得…這完全不符合常理。
直到…
他將這件事兒與關麟寫給他的那《原道》聯係在一起。
再加上“關麟砸缸”引發的思考,也一並聯係在一起。
諸葛恪好像突然就能想通了…
畢竟,關麟是一個敢“砸缸”的人,他看到彆人看不到的東西,也就不足為奇。
那麼…
問題又繞回了那“砸缸”的問題上。
預料到文聘的動向,就像是那關麟砸缸。
為何他諸葛恪想不到呢?
為何他諸葛恪的話,一定要保全那口缸呢?
這口心中的缸?
這口隔著他諸葛恪與關麟之間巨大眼界差距的缸,究竟是什麼?
諸葛恪越想,越是覺得關麟深不可測。
要知道,諸葛恪在東吳那是“天才、奇才”般的存在。
他也自恃甚高,什麼“藍田美玉”、“添字得驢”,“智對張昭”、“博學多識”…這類的讚譽不勝累舉。
可…現在。
諸葛恪來到了關麟的身邊,一篇《原道》,一個關麟砸缸,一番對戰局的神級預判。
這讓諸葛恪切實感受到。
什麼叫做“坐井觀天”?
什麼叫做“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今日的他無比慶幸,他選擇從東吳那“困獸之鬥”的局中脫離出來。
否則,關麟口中那隻“坐井觀天”的青蛙就是他諸葛恪自己啊。
服了,拜服!
深深的拜服。
一時間,關麟未發一言,可諸葛恪就宛若被關麟忽悠瘸了一半,對關麟隻剩下拜服,隻剩下無窮多的好奇與疑問。
他太渴望解答出這個少年身上的神秘了!
他太渴望找到與這個少年之間的差距了。
這種渴望…
甚至讓他願意待在關麟的身邊,甘願做牛做馬,哪怕是晚一些再去成都,再去拜會新的父親也無妨。
倒是關麟,他還沒把這事兒想到諸葛恪的身上。
更不會知道,這小子那複雜、輾轉,就差“醉心於他關麟”的心路曆程。
關麟隻是對著戰報發呆。
他心中喃喃:
『——老爹這是開掛了吧?』
他不過就是提前說出了文聘燒船的行動。
其實…
這對於整個戰局,真的隻是星微的一個點,是一個戰術的發起點。
關麟的目的也僅僅是讓老爹能保住這些戰船,保持住漲水期時北伐的可能性。
可結果…
老爹簡直就像是開掛了一樣,斬牛金,誅文聘,射殺呂常與滿寵,
乖乖的…
這要再多加個潁川四名士之一的趙儼。
那活脫脫的整個襄樊曹魏集團,就被老爹給一鍋端了。
那時候,打都不用打了,襄樊直接就投了。
當然,關麟還是理智的…
因為這位趙儼的存在,襄樊是沒可能投降的。
可…無疑,在曹操抵達之前。
這已經為老爹攻取襄樊創造了巨大的條件與可能性。
歸根到底…
關麟還是覺得,老爹一定是開掛了。
在他看來,文聘不應該這麼輕易的被老爹給砍了。
老爹就沒多少騎兵。
文聘打不過,還能跑不了麼?
除此之外,關麟覺得更匪夷所思的是糜芳。
糜家軍在伏虎山硬生生抗住文聘的衝擊一整夜…天哪,一整夜!
這一條戰報,差點讓關麟的眼珠子給瞪出來了。
他與關羽生出了同樣的靈魂拷問:
——『糜芳與糜家軍?啥時候這麼能打了!』
簡直是狂拽酷炫吊炸天哪!
有這戰鬥力?曆史上的糜芳麵對呂蒙的白衣渡江?怎麼可能降了?降他妹的!
降個錘子的呀!
糜家軍,文聘都能頂住一夜,兩個呂蒙也不在話下了。
當然…
幾百裡之遙,從戰報上,關麟是不會曉得,老爹關羽是怎麼化身為“怒、關羽”、“魔、關羽”的…
更不知道,他斬文聘的那一刀,比平素裡的青龍偃月刀“勢大力沉”了多少倍?
甚至不會知道,糜芳是因為什麼,化身為了銅牆鐵壁,比文聘的“江夏鐵壁”還要鐵壁!
當然,這一切,都與他關麟息息相關。
——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唉…”
此刻的關麟,長長的歎出口氣,他琢磨著,他還是草率了呀。
還是低估了老爹的軍事才能。
拋開傲氣不談,但凡能給老爹一丟丟的提示,做出一星半點兒的預判,老爹這仗都能打的富裕到天上去了。
單論軍事才能,就是沒有關麟的提醒,老爹關羽…似乎在這個時代,也是堪稱“外掛”般的存在了。
這是趕巧了…
——外掛疊加上了外掛!
已經有點不講道理了。
廖化還在口沫橫飛的講述…講述這一仗對關家軍,對關公,對荊州的重大意義。
隻是…
關麟的思緒已經到了另外一個方向。
他考慮的是如今的局勢下,老爹接下來會怎麼打?
其實就是兩個選擇,江夏北境…亦或者是襄陽?
如今,關家軍北伐的兵力,是不足以在曹操支援抵達之前…同時奪下這襄陽與江夏的。
那麼…問題來了,老爹會選襄陽呢?還是江夏呢?
念及此處,關麟的目光眯起。
他沉吟了許久,忽的,他的目光如炬,伴隨著“砰”的一聲,他的手重重的拍在了桌案上。
“——糟了!”
啊…
關麟的話讓廖化刹那間閉上了嘴巴。
“如此大捷?何以糟了?”
諸葛恪與糜陽也望向關麟,一副摸不著頭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