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州蒼梧郡的治所廣信城。
這座從開通靈渠開始,就成為了兩廣地區通往中原地區門戶的城池,它曾因為漢武帝平定南越的“呂嘉之亂”而得名!
從後世地緣來說,把廣西和廣東的分界地便是廣信城。
冬日,梅花盛放,呂蒙正在廣信城衙署內的花園裡與一乾幕僚、一乾副將飲酒賞花。
忽然,呂蒙的三兒子呂睦拿出一封書信遞給呂蒙。
“這是長史張昭發來的信箋。”
呂蒙展開,卻是大驚,“怎麼?吳侯又去了合肥?”
一乾幕僚疑惑不解,連忙問道:“曹軍率十萬大軍南下壽春,兵指合肥,吳侯帶三萬兵支援合肥,有何不對?”
似乎,王對王,沒啥不對的!
倒是呂蒙,語氣凝重的道:“要知道,無論是赤壁之戰,還是南郡之戰,亦或者是最近的合肥之戰,東吳能勝,有一個大前提便是吳侯要儘量少的插手其中。這些年,凡是吳侯插手過多的戰役,哪一場不是敗的極慘!”
這…
一個幕僚大吃一驚,酒杯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音。
“唉…”呂蒙歎出口氣,“好不容易奪下的合肥,千萬不能有失啊…”
話雖然這麼說,可呂蒙的麵頰上顯露出的是深深的擔憂。
過了片刻…
呂蒙像是又想到了什麼,詢問兒子呂睦:“你那兩個兄長,交州那邊有消息麼?”
呂睦搖頭:“自從陸家軍泯滅之後,就再沒有交州的使者趕來…兩位兄長的消息像是一下子,泥牛入海,再無音訊。”
呼…呂蒙輕輕的呼出口氣。
心頭暗道:
——『不會被這交州給耍了吧』
——『還是說,他們要以吾兒換得邊境的太平,甚至是…想要討回蒼梧與南海兩郡?』
念及此處,呂蒙大聲吩咐,“派使者去聯絡交州,讓交州把吾兒還回來!否則,本將軍對他們絕不客氣!”
話音落下,兒子呂睦能感受到父親的怒火,連忙快步走出花園,前去安排…
一眾幕僚看著呂蒙如此心係兒子的模樣,不禁生出了幾分憂慮。
不多時,呂睦匆匆又跑了回來…
一乾幕僚還在疑惑。
——『這麼快就安排好了麼?還是遇到什麼難事兒了。』
——『這呂家三郎比起兩個兄長實在是差遠了。』
呂蒙微微抬頭,也是露出不喜之色。
卻聽得呂睦大聲說:“爹,不好…大軍,有大軍向…向咱們廣信城靠近!”
呂蒙驟然抬眸道:“啊?誰的大軍?交州的大軍麼?”
“是…是陸遜的大軍!”
呂睦的這一句話,讓呂蒙豁然起身,一陣寒風適時吹過,花園裡,落下了一片片梅花花瓣…頓時,這裡的氣氛,就有幾分落花凋零之相。
“陸遜?陸家軍?怎麼會是他們?他們不是斷了糧,他們不是被燒死了麼?”呂蒙有些驚魂不定…
但很快,他恢複了鎮定,他再不是昔日的吳下阿蒙,這些年他不止是讀了書,更是經曆過不少次的大風大浪!
他意識到。
或許…或許陸遜還是發現了些許端倪!
然後從那火海中悄無聲息的逃了出去,然後…開始報仇?開始反攻麼?
——『竟沒有除掉陸家軍這小子,竟讓陸遜這小子死裡逃生!』
呂蒙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隻不過,短暫的驚悚後,呂蒙很快又放鬆下來,自我安慰一般地低聲說:“陸家軍能死裡逃生,可陸家軍的軍寨都被燒了,那些攻城軍械也被燒了!沒有攻城軍械?他們拿什麼攻城?”
忽然…“咚咚”的衝車撞門聲已經響起。
城外的喊殺聲此起彼伏,連成一片…
幾乎同時,一名官吏迅速來稟報:“呂將軍…不好了,交州兵與陸家軍分攻東、西城門,我軍…我軍兵馬不足,已經有些頂不住了!”
交州兵?
咚咚——
隨著衝車撞門的聲音繼續響徹,呂蒙的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那邊廂…
陸遜坐在馬上,冷笑著看著那巨大衝車上的木椽撞擊著城門。
城樓上隻有零零散散的弓箭射下,對攻城的一方完全形不成任何威脅。
很明顯,這裡的守軍並無絲毫準備。
更何況…
這座廣信城,陸遜已經攻過一次了,城池中的構造,他莫得清清楚楚,哪處城門容易撞破,那邊的城牆容易攀爬…可謂是輕車熟路。
——血色殘陽,布滿長空!
陸遜都能聽出來,城內早已亂作一團…到處都是亂兵在逃跑!
呂蒙急匆匆地穿上鎧甲,一邊往城樓上趕,一邊大喊。
“列隊,迎敵…列隊,迎敵——”
當他跑到城樓上時,城門已經被木椽撞擊的鬆動了,呂蒙驟然變色,有些恐懼的吩咐:“頂住城門,頂住城門…”
好在城牆上敵軍並沒有架起雲梯,這讓守城一方承受的壓力,無異於輕鬆了許多。
隻是…
『為何沒有雲梯呢?陸家軍既有衝車?為何會沒有雲梯?』
呂蒙心頭也在詫異…
就在這時。
“嗖——”
“嗖嗖——”
“嗖嗖嗖——”
連續的幾聲破空的聲響猶如平地驚雷,在呂蒙的視野之外…十架八牛弩齊齊的爆射而出。
方才,呂蒙隻是聽到聲音。
可不過片刻,十支粗重且巨大的弩矢已經爆射而來,在呂蒙那幾欲呆滯的眼眸中,一枚枚的弩矢深深的嵌入了城牆之上…
“這是?弩矢?這麼粗重的弩矢?”
呂蒙驚呼出口…
若非親眼所見,誰會相信,這世上還有這麼巨大的弩矢,威力注意沒入城牆!
也直到這一刻,他方才意識到,陸遜提及的,那交州所謂的“天降神箭”…
將步騭,將陸績,能夠崩塌山巒…致使陸家軍大敗的八百步外的天上神仙,這些都不是杜撰的,也不是陸家軍演的,這些都是真的!
真的啊——
呂蒙愣神之際,又一輪“嗖嗖”的破空之聲響徹而起…
這次,又是十枚粗重的弩矢深深的嵌入了城牆之上。
『我懂了,糟了——』
呂蒙突然會意,怪不得敵軍沒有上雲梯,這一枚枚深深插入城牆的粗壯箭矢,它們就是天然的階梯啊!
這還要什麼雲梯?
誠如呂蒙所想,八牛弩的弩矢雖是木製的,但憑借強大的衝擊力,足夠深深插入城牆,隻需要幾輪精準的射擊,就足以讓己方的士兵踩著這些大型弩箭攀登上城牆…在城樓上與敵人爭鬥。
在後世的宋朝時期,還為這種“踏橛箭”攻城的方法起了一個名字——“籍此蟻附,登上城樓!”
也就是說,陸家軍根本不需要雲梯,再來幾輪齊射…陸家軍足可以輕易的攀爬城樓。
“爹…”
儼然呂睦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爹…敵軍勢大,又…又有如此攻城器械,我軍怕是…怕是抵擋不住!”
“我知道!”呂蒙重重的沉吟一聲,“怪我中了交州的離間之計,誤了東吳,誤了陸遜…最終搬石砸腳,又被…被陸遜給騙了!”
“吾兒,我們逃,我們往北逃…先離開這裡!”
說話間,這一對呂家父子就要向北逃竄。
下了城樓…
呂蒙與呂睦翻身上馬。
就在這時,“嗖”的一箭,從背後狠狠的刺穿了呂蒙的肩膀,呂蒙劇痛慘叫…摔下馬來。
呂睦也連忙下馬去扶父親…
他剛剛扶起父親,卻聽得“踏踏”的腳步聲傳來。
他抬起頭,眼前看到的…是那那些方才還與父親在花園裡談笑風生的一乾副將與幕僚啊…
他驚恐的望向這些人。
“你們…你們乾什麼?”
這些人翻身下馬,紛紛拔出佩劍走到這一對呂家父子的身邊,冷冷地說,“抱歉,呂將軍,這種時候,我們沒得選擇!”
呂蒙一臉茫然的在地上連連後退。
“我待你們…待你們不薄啊!”
嗬嗬…
這些幕僚與副將笑了,其中一個朗聲道。
“選擇在合適的時候背刺,呂將軍,這是你教給我們的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