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化口中的“鉤車”,其實在《墨子》中就有提及,最初是一種具備破壞城牆性質的攻城器械,類似於“挖掘機”。
但,關麟讓廖化在江夏製造的這種,卻與尋常的“鉤車”不同,乃是宋代曾公亮所著《武經總要》中提及的改良過的兩爪的“雙鉤車”。
雙鉤車的構造很簡單,就是一輛尋常的戰車,其上有兩排梯子,兩排梯子呈倒三角之態…
上麵平行的梯子末端帶著兩個大鉤子,足以勾住城牆,將梯子直接駕到城樓上。
操作也很簡單,待得攻城時,雙鉤車抵至敵城下,攪動機關,頂部那帶著大鉤子的梯子向前緩緩移動,巨大的鉤子緊緊的抓住城牆…
相當於在雙鉤車與城牆之前,強行搭建起一座城樓,如此這般,己方的兵士就可以從雙鉤車的一邊登上城牆,迅速的達到先登破城的效果。
(Ps:有附圖,但不知道…國慶有沒有編輯審核圖片通過。)
說起來,這“雙鉤車”的製造並不困難,漢代的工藝完全能夠勝任,甚至都不需要沔水山莊,不需要劉曄與黃承彥的介入,單單廖化就足以完成。
但…
這絲毫不妨礙,意識到這“雙鉤車”原理後的關羽心頭大為震撼。
——『如果用這個攻城,那比起雲梯以肉身擋箭矢,無異於事半功倍!能減少超過半數的傷亡!』
關羽擅野戰不假,但並不意味著,他對攻堅的原理一竅不通。
自打這“雙鉤車”出現在眼前,關羽就已經意識到一個重要的事實,攻城戰的格局已經因為這“全新的軍械”改變了!
變得容易了——
當然,如果說這雙鉤車已經足夠震撼,已經足夠讓關羽遐想連篇…已經讓關羽幾乎看到了破“益陽城”的希望!
那麼…
接下來的一個攻城器械,那廖化口中所謂的“大家夥”,就讓關羽更驚詫、更震撼,乃至於…因為這個,就不止是看到攻取益陽的希望了,眼界與格局一下子就鋪開了。
此刻…
晨光熹微,迎著薄薄的、破曉的日,另一件剛剛拚裝完成,巨大到…哪怕關羽站在麵前,都心頭驚駭不已的攻城器械,正擺在村莊中。
這也是一輛戰車,論大小,怕是十個雙鉤車也比不上。
因為要演示如何利用這攻城器械。
故而…廖化早已派江夏兵囤聚其中。
隻見,車起樓數層,內藏士兵,外蔽皮革,以牛拉或人推,可出其不意推至城下,因與城同高,可直接攀越城牆,與敵交戰。
關羽望著這戰車,不由得感慨道:“這等戰車比井欄可要雄闊百倍!便是那水上的樓船也要望塵莫及吧?”
廖化連忙解釋道:“雲旗公子說,此名為‘呂公車’,是兵士們一層層製造,然後拚裝在一起,整個裝下來,高丈許,長五十丈,樓數重,牛革蔽左右,置板如平地!”
說到這兒,廖化指向那呂公車的最高處,接著說,“一人披發仗劍,上載羽旗,中數百人抉機等毒矢,旁翼兩雲樓,曳以牛,俯瞰城中…這些,不是我說的,雲旗公子圖紙上就是這麼寫的。”
圖紙嘛,自然是要文縐縐的,要有逼格!
這麼一番話,簡單來說,就是兩個字——“高”、“壯”!
其實小部件已經完成,就差往其中裝填,各樓層還在拚裝。
而等到…所有各層拚裝完成後,呂公車的高度…高到比城牆還高,其中容納千人,需要牛去拖拽,方才能前進。
當然…這呂公車並不是這個時代的產物,它是“元順帝至正十九年”發明的,在元末大混戰時期被發揚光大。
再簡潔點兒說,這就是一個可以移動的碉堡,在麵對敵人堅守不出的局麵時,足以做到強行登城。
要知道,這呂公車可是元末期“陳友諒”的殺手鐧,當然…他也不是沒有弱點,弱點是怕敵人開城門,直接一陣突突。
那一年,明朝開國大將、朱元璋手下的薛顯,就是這麼破解的…
但…對於關羽,他巴不得敵人開城門突突出來呢,否則,青龍偃月刀,豈不是鏽了。
呼…
目視著眼前成排的雙鉤車,以及這正在做最後拚裝的呂公車,關羽問:“還需要多久——”
“半個時辰…”廖化道。
關羽罕見的點了點頭,按照他的性子,也按照他“千裡襲人”的作戰風格,一般情況下,他不會給敵人半個時辰去準備,但…因為雲旗這“不可思議”的發明,這讓人浮想聯翩的全新的攻城方式,關羽…決定:
——『讓這群江東鼠輩半個時辰,又如何?』
…
…
益陽城,烏林港,此間太守乃是吳之四姓中“朱”之一姓的朱桓。
這位朱治的弟弟,注定要與其兄長一起體會到,那人生最大的悲痛——白發人送黑發人。
四個月前,同一年的同一天,朱家最傑出的兩名小輩朱然、朱異都沒了,都死在了江東,死在了“甘寧”的手上。
如今,四十二歲的朱桓看起來神情蕭索,仿佛整個麵頰上都寫滿了疲憊。
他今年注定是流年不利。
獨子、從小悉心培養的兒子,他的殞命讓朱桓整日裡變得神經兮兮的,每日都會有幾個時辰待在祠堂裡。
也不知道是在與那天人永隔的兒子說話,還是在向朱家的列祖列宗請罪。
如果隻是這樣也就罷了。
自打孫權決議背刺荊州,那麼…連接著荊南、荊北、交州水路的益陽就變得異乎尋常的重要…
孫權權衡再三,決定還是交給能讓他放心的吳郡四大家族去駐守。
“顧、陸、朱、張”…
顧家沒有帥才,陸家已經跑路了,張家…張溫彬彬有禮、能說會道,是個傑出的說客,但不具備統兵的才能,這麼去看…還是得把這事兒交給朱家。
可朱治因為喪子之痛,激怒難當,堅持要去進攻荊州。
沒辦法,孫權隻能對朱桓委以重任。
可離譜的是…
孫權為朱桓送行時,臨行前…朱桓忽然端起酒杯對孫權說:“臣就要離開主公遠去了,如果能摸一下主公的胡須,臣此生就無悔了。”
神神叨叨的朱桓竟然要摸虎須,孫權…心裡自然是一百個不願意,但還是倚著案幾把頭伸了出去,讓朱桓摸到了他那紫色的胡須,哪曾想…朱桓竟用力拔下來一根。
還大笑著感慨:“臣今天這算不算是拔虎須?”
孫權隻能笑笑…
乃至於這“捋虎須”、“拔虎須”這樣的辭藻,一時間在江東流行開來,甚囂塵上。
當然,孫權心裡邊是明白的,這“拔虎須”是朱家的態度,是朱家痛失兩個後繼之子後,對孫權的懲罰…算是小懲大誡!
但考慮到朱家在東吳的地位,與手中超過四萬數量的部曲…那源源不斷的家族的資源,孫權隻能忍了。
對於江東大族,隻要不是如陸家那樣公然叛逆,他孫權不可能做到像是對那些“流寓”之人一般心狠手辣。
此刻的朱桓毫不知曉外麵的一切。
他正在忙另外一件事兒。
一名朱家的族人將一個婢女押解上來,“將軍,她就是落頭氏!且已經招了,是解煩營的人!”
解煩營…
這個東吳的情報機構!
自己身旁的婢女是解煩營的人,自然…朱桓能推理出來,她是誰派來的。
“既是解煩營的人,那本將軍也不好處置,嗬嗬…”朱桓冷笑一聲,“可你們解煩營那麼大的本事,怎生連那甘寧逃跑都攔不住?白白讓吾兒,吾侄兒丟了性命!”
“來人,把她送出海,給她一艘船,讓她在海裡自生自滅,哼…若讓本將軍在東吳再一次見到你,休怪本將軍對你不客氣。”
說話間…族人便將這解煩營的婢女拉了下去。
如今的朱家,痛失繼承人後的朱家,是越發展現出淩厲的一麵…
特彆是朱桓,儘管嘴上不說,可他心裡頭始終記恨著孫權呢。
隨著這婢女被押下,族人問:“將軍,這婢女失蹤,如何向吳侯交代!”
“交代?”朱恒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吾兒的死?他孫權又向吾交代了麼?”
這…
族人一怔。
可話是這麼說,朱桓還是冷冷的提醒道:“先傳出消息去,就說這婢女是個怪異之人,每晚睡著後,頭就會自動飛走,直到快要天亮時,頭才回到身上,昨晚她的頭又飛出去了,與她同室的女伴無意為其加被子,將脖子上的缺口堵住,讓她的腦袋飛不回來,還是本將軍發現,救了她一命,此女不詳…已經被吾送往海外!”
啊…
族人驚了,“將軍,這也忒離譜了。”
朱桓一如既往的堅持,“離譜麼?甘寧能逃出江東,吾兒被那甘寧所殺,這事兒更特麼的離譜,他孫權,整個江東文武是乾什麼吃的?”
朱桓抱怨一聲…
當然,他提及的這一則“落頭氏”的故事,是真有記載的。
朱桓的確有一名婢女,每晚睡著後,頭就會自動飛走,直到快要天亮時,頭才回到身上。
而朱桓將其視為不祥的異類,為了尋求一個安定的環境,於是將她與她的族人,也就是整個“落頭氏”一族遷移到了扶桑半島,如今在小日子裡被稱作是‘飛頭蠻’!
在飛頭蠻的族譜中,他們的起源…也正是源自於於此。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朱家朱桓,突然就硬起來了。
如今的時局,東吳背刺荊州,整個江東空虛…
這益陽城的兩萬朱家部曲,就是他能夠囂張、狂妄的倚仗。
哪曾想,這邊…朱桓剛剛處置了“解煩營”安插在他身邊的眼線,突然…一名探馬快速闖入:“將軍,不好了…關家軍,關羽帶關家軍正在向益陽城靠近!”
朱桓驟然驚醒道:“啊?誰?你說是誰在靠近?”
“關…是關家軍!關家軍的統領關羽正騎著赤兔馬,一馬當先…還有,還有城外…出現了從沒見過的攻城器械…”
朱桓將桌案上的筆墨紙硯統統推開,他驚悚的問:“怎麼會來這裡?關羽與關家軍怎麼會來這裡?明明是江陵、長沙遇襲,他…他關羽不應該回援去救麼…怎麼…會…他…他關羽到哪了?”
這時,又一名探馬來報,“稟將軍…洞庭湖水寨昨夜被攻陷,關羽率關家軍殺來…”
儼然,這是一名從洞庭湖趕過來的斥候。
按理說,斥候的速度應該是快過軍隊的,但…如果是關家軍,他們平素訓練的就是快…要求,就是急行軍時,速度要快過敵軍斥候…
要在敵人情報尚未送達之前,先行攻城!出其不意!
當然,這說說容易,但當世之中,能做到的也唯獨關羽一人。
如今,關家軍已經抵達益陽半個時辰,斥候才姍姍來遲。
這…
朱桓懵了。
自然,因為荊州收留甘寧的緣故,他對關羽是恨之入骨,可…明明是他們東吳在背刺荊州,怎麼…關羽反倒是偷家偷到益陽了。
“報…”
就在這時,一名城頭守衛首領趕來稟報,“關家軍…關家軍正在攻城!”
“已經攻城了麼?”朱桓一愣,驚愕的問,但他很快又放鬆下來,自我安慰一般的低聲說:“關家軍幾次遭逢重挫,能戰的不過兩萬,我益陽朱家部曲也有兩萬,隔著城牆,他關羽就是騎跨著赤兔馬?難道能飛進來…”
這一句話脫口。
第四個兵士迅速闖入,“報…關羽率關家軍已經登上城樓,如今我大軍正在與關家軍在城樓上爭奪…局勢並不樂觀1”
啥?
刹那間,朱桓的臉色煞白如紙。
一連四條情報,不過是旦夕之間,他關羽怎麼…怎麼從出現在城外,到攻城,再到先登奪城?
這麼快?
這是城牆啊!
…這是夯土築造的城牆啊?怎麼就說上來,就上來了?
他們會飛不成?
肉眼可見,旦夕之間,朱桓的臉色一次比一次差,現如今已經蒼白到了極點——
…
…
益陽城下,沒有木椽撞擊城門的“隆隆”聲響,取而代之是…關家軍如履平地般的湧入益陽城頭。
關家軍不會飛。
但…雙鉤車與呂公車太致命了。
並排三十餘架的雙鉤車,它們的鉤子將整個城牆牢牢的勾住,鉤子的後麵是坦途一般的梯子…
三十餘架梯子並排而起,已經組成了一座橋梁,任憑兵士們從雙鉤車後方的梯子爬上,然後如履平地一般的衝入城頭,衝入戰場。
呂公車更致命…
其內藏著千人的呂公車被兩千兵士推至城前,與城牆緊密的貼住,繼而…那比城牆還要高的呂公車內,先是無數箭矢居高臨下的射殺城頭的守軍,繼而…是這些兵士一個個一躍而下,向益陽城頭發起最凶猛的進攻。
最重要的是,無論是雙鉤車還是呂公車,這些對朱家軍都太陌生了。
這麼突然的攻勢下,他們不可能尋找到破解之法。
隻能被動的在城頭抵抗…
不,準確的說,是負隅頑抗!
在這支具備水陸兩棲作戰能力的關家軍麵前…朱家部曲哪裡是對手?
他們倚仗的本隻是那座堅硬、厚實的城牆,可現在…這些早已不複存在。
城樓上,關平、關銀屏已經殺瘋了。
因為如此輕易的登上城樓,關家軍氣勢大盛,反觀朱家部曲,他們的心情儘數是愕然、茫然、無措與彷徨!
他們的士氣正在迅速的跌入穀底。
是啊,這些兵士在麵對未知的攻城器械,麵對天降神兵一般的關家軍時,一個個儘數慌了,他們準備不足,不…他們根本就是毫無準備!
誰也不會想到,這仗剛一開始,就快進過攻城這個環節,直接演變成了城頭的爭奪戰。
要仗都是這樣打,那城池、城牆的意義在哪裡?
戰火燃燒,無數人撕心裂肺的怒吼。
從九天俯瞰,可以見到象征著“火德”般,火紅顏色的關家軍正在與象征著“木德”的那綠色的吳軍交融、碰撞。
益陽城的城頭上,超過五千紅色的大軍,宛若一把鋒銳的長刀,直直刺入綠色吳軍的心臟之處。
兩萬吳軍瞬間就被撕開一個個裂口,每一個裂口都在不斷的深入、擴大,就像是被蟻蟲啃食的堤壩,瞬間就變得千瘡百孔。
關平總算是奪下了城頭處控製吊橋的開關。
儘管,這也使得他陷入了吳軍的包圍之中。
朱家部曲,自然也直到,失去吊橋的開關,那意味著什麼,當即,一個個前仆後繼,無窮無儘的湧來,來爭奪這吊橋的開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