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襲怒吼一聲,策馬迎了上去,關羽避也不避,青龍偃月刀橫掃而過。
“鏘啷啷啷…”
絢爛的火花,哪怕在曜日的照射下,依舊燦然奪目。
董襲的大刀硬抗下關羽的第一刀,他還想出刀,可關羽的第二刀已至…
——『果然…青龍偃月是一把快刀!』
心念於此,董襲勉力抵擋…
馬兒後退一步,方才卸了青龍刀第二刀的力量。
兩刀,隻兩刀…董襲就感覺到了莫大的壓力。
而第三刀,依舊是董襲想要出刀,可關羽的第三刀又、又、又…又快他一步。
這一刀更狠…
也直到這時,董襲才意識到一個事實,他自詡刀快過關羽,力量重過關羽,可那都不過是坐井觀天,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無論在刀法上,還是在力道上,董襲都差關羽太多了,也太遠了。
“嗚哇…”
僅僅一個呼吸的功夫,董襲就是把全身的力量都灌注於大刀上,他根本無法抵擋關羽這第三刀帶來的磅礴勁力。
“啊——”
終於,董襲眼睜睜的看著青龍刀離他的身子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直到最後,在他那瞪大的雙瞳中,他看到了青龍刀從他自己的脖頸處劃過。
這一刻,他隻感覺天旋地轉,仿佛他還有知覺,還能看到些什麼。
可他最後一眼看到的是馬上的一具無頭屍體,似乎那屍體是…是他的。
等他再想確認,他已經沒了知覺。
董襲的頭顱就在地上滾落,還保持著怒目圓瞪,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鮮血滲透進土壤裡,讓這片赤土的顏色看上去更駭人。
滿場瞬間就陷入了寂靜之中。
整個東吳的兵士,都嚇得麵色煞白,隨著“鏘啷啷啷”的聲音,這些兵士手中的武器掉落,這一刻,他們或許意識到一個事實,那就是他們這些吳人…多半是回不去了!
當然…也不排除,他們有能回去的那一天!
那一定是東吳變幻大王旗——
反觀關羽,在斬殺了董襲後,他便沒有了動作,隻靜靜地目睹著關家軍洶湧的進擊,目睹著吳軍的潰敗、投降。
他絲毫沒有再望向地麵上的董襲一眼。
因為,如此莽夫、如此敗軍之將?不配他去鄭重其事的對待!
他隻是環望周圍的偏廂車陣,望向遙遙遠處,那些正在收拾蹶張弩、連弩的弩手,再轉頭望向設計出這一切,將這一些軍械使用的出神入化的徐庶。
有那麼一瞬間,關羽真的有一種感覺,時代變了…
——學武的確救不了大漢!
那麼問題來了?
什麼能救了大漢呢?
或許,這一刻,關羽的心頭已經隱隱有了答案。
是那些沔水山莊的工人;
這這些“工人”製造的軍械;
是諸如雲旗、徐庶這般聰穎、睿智者的智力。
武力,或許真的如雲旗所言,隻能做董襲…做一個莽夫罷了!
長江後浪推前浪啊!
關羽第一次感覺到,或許,他真的老了,他的那一套…注定或者說已經正在被這個時代淘汰!
“將軍…我軍大捷…共計俘虜吳軍兵士…”
不等周倉把戰報稟報出來,關羽勒馬回轉,他抬起頭望向那高聳的柴桑城,雷厲風行的下令。
“敵軍援軍已絕,柴桑城勢必亂作一團,軍心大潰,今日這仗打的輕鬆,關家軍的兵士們就不休整了,傳我軍令,即刻攻城,黃昏之前攻下來,關某與諸君一道在柴桑城內擺宴慶賀,把酒言歡——”
“喏——”
“喏——”
“喏——”
這些回應關羽話語的兵卒,他們一個個仿佛氣勢如虹,仿佛正有使不完得勁兒,無處發泄,無處安放。
攻柴桑,這軍令來的剛剛好——
…
…
東吳,建業城的宮殿內,這裡依舊奏響了那頗具江南特色的柔雅樂章。
仿佛,比起外麵的戰火連天,這裡是世外桃源,與世隔絕一般。
這等超然於外的景象,直到一個人闖入,單膝跪地朝向孫權…仿佛,這一抹世外之境的氣氛徹底打破。
是周循。
這已經是孫權集結各族抵抗關羽後,周循第三次在他的麵前單膝跪地,前兩次無有例外是請戰,東吳各大族都戰了,他周循作為周瑜的兒子,在江東“危難之際”怎麼能袖手旁觀?
這一次,他本還是請戰。
但孫權卻先他一步說出了一連三次拒絕他的原因。
“主公,昔日父親周瑜禦敵於赤壁,以少勝多,以弱敵強,禦敵於國門之外,立下吳國之最大功勳,至今隻要是江東兒郎提及家父,沒有不豎起大拇指的,主公不是也總說孩兒頗有家父之風?可如今東吳遭逢大難,正是我周循、周家報恩之時?主公緣何…不用我與周家軍呢?”
這已經是周循第三次在孫權的麵前,表達出相同的意思。
當然…
周循是鴻雁之人,他不會真的想要去幫孫權,但如果…整個東吳所有家族都幫,唯獨他周家置身事外,袖手旁觀,那勢必會遭到孫權的猜忌。
故而…無論如何,周循硬著頭皮也要請纓…
必須要展現出周家在這件事兒上的態度!
事實上,周循若帶周家軍參戰,他能有一百種方法能夠保全周家軍的同時,重創吳軍,但同樣伴隨的是暴漏的危險。
但這都是後話…
如今,問題恰恰就在…孫權像是鐵了心,堅持不讓他出戰,且已經多次拒絕周循的請戰!
“一連三天,這已經是你第三次問孤這個問題了。”
孫權站在宮殿處,他揮手示意樂師停止琴樂的奏響,琴師向孫權行禮,然後徐徐退下。
一時間,這諾大的大殿中隻剩下孫權與周循兩人。
氣氛也變得冷凝了起來。
這時,孫權將周循扶起,“先起來…”
“若主公不讓周家參戰,周循愧對先父,周循就長跪不起了!”周循表現出了他大忠的一麵,也可以說是大“奸”似忠…
孫權“唉”的歎出口氣。
“起來!”
這一次,他加重了聲調,強行將周循扶起,然後語重心長的說。“孤何曾不知道卿忠於孤?亦忠於東吳的決心,一如你父親之忠誠一般,隻是…孤同樣知道的是那董襲豈會是關羽的對手?”
啊…
孫權的話讓周循驚訝,周循不可思議的望向他。
孫權娓娓繼續說道:“關羽是威震天下的英豪啊,他的武藝與統率早在汜水關下,早在先父尚在時就讚歎不已,董襲…不過是一介武夫,他如何能效仿周郎,禦敵於外?護佑孤這江山呢?”
“還有那群大家族的部曲,嗬嗬…這些部曲均非百戰之軍,勉強湊在一起,或許在水戰還能與關羽較量一、二,可若是陸地戰,他們又如何能抵禦住關家軍的攻勢?不過是強行拖延罷了,能拖一時是一時啊!”
孫權展現出他明哲的一麵,仿佛…董襲與關羽的對壘,他一早就窺探出了結局。
但他又不得不派董襲去,哪怕明知必敗,也要去。
這是態度,更是時間的拖延。
周循驚詫的抬眼,他直視孫權那深邃的眼神,他問道:“那吳侯的意思是?決戰之地…不…不是柴桑?”
“柴桑守不住的。”孫權歎了口氣,然後繼續說,“孤一早就看出來了,若東吳有機會擊潰那關羽,那一定是在廬江,那裡悉數是我江東子民,安居而厭戰,昔日麵對挑起戰火的曹操,他們會勠力同心,死戰退敵,如今麵對關羽的來犯,定然也會如此,此為天時、道法…人和,那裡距離東吳近,距離荊州遠,河網密布,利於東吳補給,卻不利於荊州的長途跋涉此為地利…”
“還有,董襲隻要稍稍延誤關羽,徐盛、呂蒙、潘璋、馬忠、朱治、賀齊等將軍便能悉數繞至廬江,兼之你周循與那支周郎留下來的善戰的周家部曲,還有孤從淮南調來了三萬精銳…”
說到這兒,孫權的語氣驟然變冷,他指著大殿中輿圖上的‘廬江’,惡狠狠的說,“此道、天、地、將、法,孤已齊聚,他關羽既然來了,孤就讓他葬送在這廬江吧——”
呃…
周循聽得汗毛直立,沒曾想…孫權早已提前部署。
而董襲…不過是一枚拖延時間,促成廬江決戰的棄子罷了。
恐怖啊…
一如曾經,孫權對那一個個“棄子”一般。
有利用價值時,封官拜相,極儘賞賜…
可沒有利用價值,或者成為威脅、阻礙時,就毫不猶豫的一腳踢開。
這麼久了…孫權還是沒變哪!
隻是,從孫權的話中,周循驟然察覺到了什麼,他忍不住張口。
“淮南?主公說…淮南?”
是啊,按照孫權的話,從淮南調來了三萬兵?
那麼?淮南豈不是空虛了?那裡…可有這四個月來,東吳不斷蠶食曹魏的土地啊,那裡可有東吳好不容易奪下的那些城池啊!
從周循滿是疑竇的話中,孫權自然能聽懂他的疑惑,他頓了一下,然後解釋道,“卿放心,曹操這時候…無暇顧及淮南,孤與曹操如今的心腹大患都是荊州,都是那一對關家父子,敵人的敵人就會是朋友,敵人的敵人絕不會背叛——”
這…
周循頓了一下,他心頭暗道。
——『原來…淮南…淮南已經抽空了麼?』
——『原來,孫權是要在廬江孤注一擲麼?』
…
…
江陵城下退往港口之間,還有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其中有一段是一個夾道。
夾道山嶺險峻,樹木茂密,糜芳帶領一支兵馬,緩緩而來,他顯得很警惕,不時的看著四周…
徐盛騎馬立在一個高處,他看見這“龜縮”了十餘日的糜芳總算出來了,當即眯起眼睛,微微一笑,對身旁的兵士道:“他糜芳如此小覷於我?嗬嗬…想不到,撤軍時,這江陵一戰還能有轉機。”
事實上,徐盛是渴望奪下江陵的。
因為…在他看來,關羽是不可能殺到建業的,一旦關羽停下來,那最終屬於荊州與東吳的雙方,勢必會陷入談判之境。
那時候,徐盛就能用江陵換回…東吳失去的土地,這才是他理解的局勢與戰略,而不是被動的撤離,永遠被人牽著鼻子走。
當然,能體會他用心的人不多,倒是潘璋與馬忠…對他的吩咐言聽計從,比如,在此退兵山嶺處的埋伏。
似乎,糜芳已經發現了馬忠的埋伏,他挺起大刀,指向那茂密的叢林,“還藏著呢?尓乃何人?徐盛何在?”
馬忠被發現,索性也就不藏著了,他引兵而出,提刀指向糜芳,“蕞爾狗賊,何須勞煩徐將軍出馬,我馬忠便可擒你…”
隨著馬忠的話,兩人兩軍已經戰至一處…
徐盛看著一切,冷笑一聲,“若擒了糜芳,足可賺開江陵城的大門…”
念及此處,他忍不住也吩咐道:“諸將士,隨我衝——”
就在徐盛衝擊而去時,潘璋的兵馬也已殺出,無數伏兵鑽出山林,羽箭、巨石紛紛而落。
這下,糜家軍人驚馬嘶,慘叫不止…
“不好,有埋伏,快撤…快撤…”
得虧糜芳留了個心眼,特地留了一支後軍,沒有追隨而來。
此時,正是這支後軍的馳援,方才助他殺出重圍,帶著殘兵敗將返回江陵而去。
徐盛倒是姍姍來遲…
主要是眾吳軍兵士一多半的心思還在撤離上,並沒有想到,糜芳真的會上當…
“可惜…”徐盛望著惶惶逃竄的糜芳,無奈的搖了搖頭,感慨道:“怪我,既想撤離,又想埋伏,可魚和熊掌安可兼得?這次是舍熊掌,而取魚者也——”
說到這兒,徐盛紛紛的搖頭,當即指揮兵士再度踏上計劃中撤離的道路。
倒是馬忠,拍著腦門,忍不住問徐盛,“將軍?還要我等埋伏麼?”
“不用了!”徐盛依舊是搖頭歎息,“糜芳嚇破了膽,不敢再來進攻了,走吧,讓兵士迅速撤離…”
…
反觀另一邊。
糜芳率領著殘兵敗將退回了江陵城下,城門之內,糜芳是一邊喘著大氣,一邊拍著胸脯,口中喃喃嘀咕著,“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是啊…
當看到潘璋、馬忠從兩側殺出,當天空中的飛球傳來消息,徐盛也從山間的窄道中迂回殺來,糜芳那時候緊張到了極點,就連尿…差點都憋不住了。
嚇死他個錘子了…
好在,有飛球提前報送敵人埋伏的地點,這讓糜芳有了預備,製定出對應的方案,這才僥幸過關…是撿回一條命啊!
“呼…呼…”
此刻的糜芳還在長長的喘著大氣。
就在這時,一塊絲帕從一支孔武有力的手掌中遞出,這手掌是從上而下的,儼然…遞來手掌之上是騎在馬上。
糜芳抬頭,這才看到是趙雲。
仿佛看到趙雲,他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來,他“吧唧”了下嘴巴,“好啊,看到子龍我就心安了!”
糜芳一邊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珠,一邊道:“我率三千追兵已經追過那徐盛一次,他們定然想不到三千追兵之後還有三千追兵,他們更想不到,這新的三千追兵,他們的將軍再不是我糜芳,而是你七進七出、白馬銀槍的長沙趙子龍——”
說到七進七出,白馬銀槍時,糜芳赫然抬高了音調…
這正是他的計劃。
在金錢、在房子、在巨大的利益驅使下,糜芳已經完全超水平發揮了。
他甚至開始去琢磨敵軍將領徐盛的心態…
憑著徐盛的統兵水平,兼之他長途跋涉,偷襲不成反遇重創的不甘與屈辱,所以他勢必會埋伏…
但…同樣這是徐盛的統兵,不是周瑜的,也不是孫策的,故而追兵之後可能還有追兵,但埋伏之後,絕對不會再有埋伏。
這是類似於之前陰殺周泰的計略,說是李代桃僵有些不準確,但周泰就是不知不覺死在了趙子龍的手中,死在了“糜芳”的計劃裡。
故技重施…
這一次,糜芳還是這一招。
上一次假“糜”真不“糜”賺了周泰!
這一次,先“糜”後不“糜”,趙子龍那白馬銀槍,就不知道…要賺到誰的性命了?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