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遼的聲音先起:“吾乃大魏張文遠,爾等還不投降?”
數百傳令兵齊齊將這道聲音喊出…
聲浪震天動地。
張遼又喊:“爾等守軍?比之逍遙津十萬大軍如何?”
這…
起初,吳軍還在抵擋,可很快,他們就發現後繼無力。
是啊,他們隻有寥寥千人,而對方有萬之眾,最致命的是…敵人的主帥自報家門,且…他不是彆人,是那張文遠哪!
在吳軍看來,單單“張文遠”這名字就抵得上十萬雄兵了。
白袍血染,顯男兒血氣至勇,背脊如槍,兵戈如鬆。
不過半個時辰,在魏軍的洶湧進攻下,合肥城再度異主…又過了半個時辰。
漫天大雨中,城頭的“吳”字大旗已經紛紛掉落,轉而換上“魏”、“張”這樣的旗幟…
而那些被俘虜的吳軍…按照慣例,被魏軍無情屠戮,血流成河。
不到一個時辰,收複失地合肥,這樣的戰績,令數千精銳悍勇之士爆發出震天動地的呼喊,如海嘯卷浪,平地驚雷,將那生死一線澎湃於胸的熱血豪情都一並高喊出來。
雨,終究停了…
晨曦微明,張遼站在城頭,像是在迎接著屬於他的曙光。
那東升的旭日勾勒出了這位久經沙場的英武戰將的輪廓。
他肩膀寬闊,蜂腰緊實,四肢修長,千錘百煉的身軀有一股帶著力量與剛強的美。
那在戰場上磨礪出來的氣勢,令人覺得站立在眼前的就是一柄出鞘的凶刃。
這時…有副將來稟報道:
“將軍,整個合肥城內的吳軍已經被悉數肅清,圍而後降者殺無赦,四百俘虜悉數斬首,四百頭顱悉數懸掛於城樓之上——”
“報,將軍…義城、平阿、當塗、下蔡四城聞風歸降,鐘離、陰陵、東城等七城尚在觀望,將士們躍躍欲試,紛紛問將軍…是否繼續攻城?”
儼然,魏軍的信心已經全部都打出來了,高昂到了極點。
就在這時,“報…將軍…義城、平阿兩城聽聞是張將軍掛帥,已經派人來告知,他們不敢忤逆張將軍之神威,他們願降…”
嗬…
聽到這一條情報,張遼笑了。
在他看來…大王曹操素來奉行的“圍而不降者殺無赦”這一條,已經產生了效果,配合著他張遼“小兒止啼”的名聲,無疑,效果更好!很快這些城池就都會一個個的前來歸降。
倒是這時候…
張遼轉過頭,望向那滾滾長江,他關切的問:“廬江如何了?雲長開始進攻了麼?”
這一問…還真有一名斥候,他知道一些,當即回道:“將軍,聽聞關羽攻克柴桑後,就再沒前進了,似乎是因為東吳出動了幾百艘戰船,浩浩蕩蕩的陳於江上…看來,那孫權是鐵了心要與關羽打水戰了!”
——『水戰?』
這兩個字的傳出,難免能讓張遼想到了赤壁,想到了那一場大潰敗下的水戰!
但…無可否認的是。
要滅亡東吳,無論是他,還是關羽?繞不開的就是這水戰…
長江天塹,那才是東吳最後的倚仗與王牌!
心念於此…
張遼的眼眸眯的更緊了,麵頰上露出了幾許嚴肅。
身旁的副將看張遼表情不對,連忙問:“張將軍…你這是…”
張遼目視江濤,他沉吟了一下,方才道:“上一次與雲長聯手破敵,還是白馬斬顏良,延津誅文醜!”
說到這兒,張遼重重的歎出口氣,可眼神中驟然間卻變得迫切了許多。
“十六年了…吾已有十六年沒有再見到雲長的風采了,吾已有十六年,沒有再與他一道並肩而戰,嗬嗬…那滋味兒,好生懷念哪——”
隨著最後的這一聲淺笑,張遼手中的佩劍指向長江。
他的眼芒轉冷,語氣也變得一絲不苟,“放棄濡須口,改道進軍廬江,這一次,對上東吳水軍,吾與雲長並肩而戰,並肩破賊!”
“喏——”
伴隨著張遼的吩咐,一種兵士連忙附和,他們早就蓄勢待發,磨刀霍霍!
正是兵虎虎一個,將虎虎一窩——
其實張遼的心裡頭還有一句,他幾欲脫口,但最終還是咽回了肚子裡…沒有說出來。
這句話是:
——『鼠輩離場,大魏與荊蜀!當二分天下!』
…
…
『不愧是你啊,張八百——』
在襄陽城看到戰報的關麟,心頭不由得浮現起這麼一句。
他身前站著的是三姐關銀屏以及…江夏駐守的代太守——阮瑀。
前者來這裡,是替她們的父親關羽詢問:
——『如何應對東吳在廬江集結起來的水軍。』
後者來這兒,則是為了告訴關麟,諸葛氏的族人已經安全抵達江夏。
乃至於張遼兵不血刃的奪下了合肥,收服了這半年來…曹魏失去的江淮之地。
——計劃進行的很順利嘛!
當然,說起來挺諷刺的。
哪怕是曹魏與東吳間存在著某種無法言喻的默契,但…東吳攻下除壽春之外的淮南,依舊是用了整整四個月的時間。
來之不易啊!
但失去這一切,卻不過三日!
“那麼接下來…”關麟站直了身子,看了阮瑀一眼,又把目光轉向三姐關銀屏的身上,“接下來,張遼就要南下助我爹一臂之力了吧?”
因為關麟目光的直視,又因為這一番話,“噢…”關銀屏驟然醒悟,“原來…四弟一直說,廬江的話再等等,等等…我還疑惑,哪裡還有援軍麼?不曾想…四弟在等的…原來是那曹魏的兵馬,是那讓江東小兒止啼的張遼?”
誠如關銀屏所言…
她是帶著任務來的,任務是關羽與徐庶下的。
話說回來,關羽的武力與徐庶的智力,配合在一起本該是無懈可擊的存在。
兼之有關麟從江夏送來的“攻城器械”,理應…摧古拉朽、戰無不勝。
但…問題還是出在這水戰上!
至今…無論是沔水山莊,還是製煉坊…其實並沒有研製出任何有利於水戰的器械,這讓荊州在“軍備競賽”上,並不能完全征服長江,占據上風。
便是如此,在戰船上,東吳有數量最多的樓船、艨艟戰船;
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的小船,這些小船原本是甘寧統籌,昔日…曾在與曹魏赤壁之戰時,憑借其靈活與機動,在戰場上大方異彩,如今…縱是沒了甘寧,可這些小船對荊州的水軍亦是極大的威脅。
故而…無論關羽與徐庶如何議論,這一場廬江水戰的勝率,關羽與徐庶的態度出奇的一致。
——不好打!
他們都沒有必勝的把握,差距還是存在的。
陸地上關羽與關家軍不畏懼吳軍,可甲板上…那就是截然相反的故事了。
故而,他們派關銀屏來詢問關麟,看看素來“靈動”、“機敏”、“料敵預先”的關麟,有沒有什麼“克敵製勝”的錦囊妙計。
可…關銀屏已經待在這兒一個上午了,麵對她的詢問,關麟始終是一句“等等…”
最後,回答的不耐煩了,還下意識的說了句關銀屏聽不懂的話。
好像是——“姐?你就不能讓子彈飛一會兒麼?”
什麼是子彈哪?
關銀屏琢磨著,既然是飛的,那或許與熱氣球是一個類型?
當然…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關銀屏等的已是望眼欲穿,恨不得變成關麟肚子裡的蛔蟲,去看看他怎麼想的。
就在這時,阮瑀來了,連帶著把張遼攻下合肥的消息帶來了。
那麼,局勢可就截然不同了!
這讓腦子並不算快,心智也並不成熟的關銀屏恍然明白了什麼…
“四弟…我好像懂了。”關銀屏輕敲了下腦門,然後輕聲道:“你之所以讓使者逼迫曹操答應條件,讓魏軍扮做荊州兵的樣子去劫掠東吳的車隊,其一是救人,其二…則是讓逆魏更大程度的激怒孫權!”
“讓他們雙方成為死敵,魏吳本是私下裡聯盟,背刺於我們荊州,可你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悄無聲息的與逆魏聯盟,讓魏軍順理成章的奪下淮南之地…這樣,魏軍勢必會南下,無論是濡須口,還是廬江…東吳將承受巨大的壓力,那些戰船也隻能被迫分兵禦敵,如此…爹在前線就有機會贏下那場水戰了!”
關銀屏一邊說著話,一邊望向關麟,關麟則是朝她在微笑。
因為,三姐這次的分析——全對!
“三姐,其實…這一切本身就是一個局。”
關麟緩緩起身,然後用一種很輕鬆的語氣解釋道:“在講述這個局之前,咱們必須認清楚一個事實,那就是留著東吳…是利是弊?當然這眾說紛紜,但在我看來…這始終是一個隱患,因為隻要東吳存在,我們始終就要防止有人在背後捅刀子,且孫劉聯盟從一開始起就嫌隙叢生,曹操又極擅長驅虎吞狼…所以,隻有滅了東吳,我們才能安心的對付曹魏…才能讓我們有一個最穩固的大後方!”
誠如關麟所說,其實他有很多關乎增產、關乎改良農田水利、關乎教育…關乎工人思想覺醒,關乎政治改革,關乎工業化的想法…
這些想法太多了!
這些想法都封存在他的記憶裡。
但這些想法…目前為止,隻能是想法,並沒有付諸於實踐…不是因為不好付諸於實踐,而是因為這些能變成行動的一個大前提,是荊州…
是荊州需要有一個穩定、和平、寬鬆的大後方。
無疑…孫權與東吳的存在,讓這個大後方始終籠罩在威脅之下。
這也是為何,關麟花最多的錢…卻隻造了兩座新城,加固了兩座舊城…他必須得這麼做,他得防範得住某人的背刺!
但…
若是東吳滅國了,若是東吳的土地也成為劉備疆域的一部分,且由關羽統禦,那這盤棋就活了,關麟也將擁有最寶貴的大後方。
圍棋中有一句話——金角、銀邊、草肚皮!
曹操之所以強,就是占據了那金角、銀邊…後方補給、資源能源源不斷的輸送給前方,與之相比,荊州就是個草肚皮,四麵漏風的草肚皮!
果然…
關麟的話讓阮瑀,讓關銀屏都怔住了。
關麟的話還在繼續,“既然下定決心要滅東吳,那就需要對如今荊州與逆魏的實力有一個清楚的認知…然後去權衡!”
說到這兒,關麟頓了一下,“故而我苦思冥想,仔細的揣摩時局,揣摩天下大勢,分析…三足鼎立下各方的戰力對比,得出的結論…隻有不斷的削弱東吳,將東吳的戰力一個個挖到荊州,讓他變得虛弱…如此,才會為東吳的滅國奠定充分的條件!”
“但…隻是這樣還不夠,因為東吳水軍…因為長江天塹,當年赤壁之戰,曹操解決不了的問題,我們一樣解決不了,所以,我得到一個不想承認,卻必須要承認的事實,那就是無論是曹魏,還是我爹關羽,任何單獨的一方都吃不下東吳,若要滅東吳,必須兩方聯手!”
說到這兒,關麟頓了一下,可他的眼眸卻變得精芒閃爍,語氣也變得一絲不苟。
“所以,從四個月前,我就開始布下這個局…用樊城的煉獄火海,用逆魏的兵馬去要挾曹操,讓他們不得不接受我的條件,我再花大價錢…不遺餘力的鑄造了兩處他東吳攻不下來的城池…讓他們遭逢重挫,士氣低落,戰意低垂,這便是東吳最虛弱的時候!”
“再然後,就是讓曹操與我爹一道討伐東吳!當今局勢,魏、吳聯盟,荊州勢必遭逢重挫,可同樣的…魏與荊州聯盟,他孫權與東吳…哪怕全盛時期都未必能敵,更何況現在…在它極致虛弱的時刻…所以…”
說到這裡,關麟的手猛地指向輿圖,指向那廬江的方向。
“張遼是個帥才,一者他一定能看懂當今的時局,二者因為卓榮,他對東吳恨之入骨,所以…他一定會配合我爹進擊廬江!最大程度的剿滅東吳的有生力量…那時東吳水軍再盛?又如何抵得過兩方士氣高昂、連戰連捷的軍團…同時衝擊…”
說到這兒,就是關麟也忍不住長長的呼出口氣。
像是因為這一番番的布局、謀劃…在今天,真的得常所願、如願以償後,他釋然了一般…
他的眼光向外漂移,仿佛已經跨越了山川,河流,已經抵達那風暴眼之處的廬江!
他的聲音也變得如洪鐘大呂般深沉、厚重。
“東吳距離亡國!隻差!這廬江!一戰了!”
“我爹與張文遠聯手,就是全盛時期的東吳,就是周公瑾、太史子義、甘興霸、淩公績、陸伯言俱在,也未必能頂得住,何況如今,嗬嗬…他東吳、他孫權手下還有誰呢?”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