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襄陽城,魯肅已經在關麟麵前滔滔不絕講述半天了。
東吳的世子孫登、東吳的大才子駱統也在。
而他們向關麟陳述的話題隻有一個,那就是能不能…能不能讓關麟網開一麵,饒過東吳,放過江東孫氏一把!
魯肅那苦口婆心的話還在繼續,“雲旗啊…荊州再強,強不過逆魏,劉備再強,那也是以兩州之地對抗九州之險…凶吉莫測,東吳再弱,可也能助荊州、巴蜀一臂之力,在淮南能拖住逆魏…”
“況且,即便是你與曹操聯手奪下東吳後,那你與曹操勢必在東吳有一場大戰哪…退一萬步說,即便是這一戰你打贏了,形成了南北對峙的局麵,可…可東吳那複雜的局勢,你與你爹就一定能操持的穩當麼?小霸王孫伯符當年的死曆曆在目,卻也是前車之鑒哪…雲旗,雲旗…你如此睿智,你該往這邊去想想啊!想想啊——”
“是啊…”孫登順著魯肅的話接著說,“求雲旗公子網開一麵,放東吳一把吧,這一次東吳已經認識到錯誤了,偷襲也好,覬覦荊州也罷,也無疑於蚍蜉撼樹…是自取滅亡之道,父親…父親想必也一定會痛定思痛!痛改前非…”
魯肅的話、孫登的話,還有駱統也時不時的補上幾句。
這些話一句句的傳入關麟的耳畔,其實,從正午關麟接見他們三人起,諸如此類的話語不斷的從三人口中吟出。
整個此間的氣氛都變得迫切、緊張、惶惶然…
倒是關麟,始終一言不發的他,耳朵卻都快要生出繭子了。
“雲旗…雲旗…”魯肅還想說…
隻是這次,關麟終於開口了,一開口就直接打斷了他,“子敬先生,你也講述半天了,我始終沒有開口,不是因為我認同你的話,而是因為我尊重你,敬佩你…昔日赤壁之戰,以張昭為首的主和派幾乎占據壓倒性的優勢,唯獨你堅定了孫權主戰的決心,你告訴孫權…那裡的滿朝公卿,包括你魯肅都可以投降,但唯獨孫權不能投降,因為你們投降了,你們依舊是東吳官員,可孫權投降…還能是東吳國主麼?”
的確…這是魯肅一生中頗為高光的時刻,也正是因為他的這番話,讓孫權堅定信心,以劍斬桌腳,提及“再言降者,猶如此案”
…這也是關麟對魯肅佩服的地方。
他是主戰鷹派,是老實人,卻也是個厚道人哪!
偏偏,這樣的厚道人對“忠”字看的極重。
但…無疑,昔日赤壁之戰的局麵,又再度發生於東吳,按照魯肅的想法一定一如既往的那是那一條!
誰都能降!
唯獨他孫權不能降,降不起!
“子敬先生,我開著大門…聽你勸我半日,讓往來的賓客都聽到你的聲音,這是為了將你忠、義之名傳回江東,讓世人知你、敬你,想必你這好名聲…很快就能在東吳傳揚,而我做這些,唯有一個原因,因我敬你!我既敬你,便不希望你再回江東,赴那必死之境,一整個下午,子敬先生說了一籮筐,不妨…子敬先生也聽聽我說的,聽聽我的問題!”
這…
麵對關麟的話,魯肅沒有選擇的餘地,他隻能顫巍巍的伸出手,強做鎮定說出一個“請”字!
關麟的話再度吟出。
“首先第一條,子敬先生你如此睿智,如此明哲,如此洞悉萬物,窺探時局,難道你看不清楚局勢麼?現在的局勢,哪怕你不想承認,但就擺在那裡…無論東吳再怎樣掙紮,他孫權不可能頂得住我爹與張文遠的南北兩麵夾擊!一個注定要滅亡的國,子敬先生何必堅守?何況,他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堅守的了!”
關麟說完一條,刻意的停頓一下,似乎是為了讓魯肅細細的吸收了這番話,方才吟出下一句。
這次,關麟把目光從魯肅身上移動到孫登身上,又很快移回魯肅身上。
“其次第二條,子敬先生…孫登世子,你們難道還看不清楚局勢麼?其實你們已經是東吳的棄子?我們試想一下,假使這一次…呂蒙偷襲長沙、江陵成功,那憑著我爹那嫉惡如仇的性子,怎麼可能還會留下你二人的性命?更何況,孫權的心思…嗬嗬,正是因為你二人在荊州,他才篤定,荊州不會防備東吳,故而行那背刺之舉,你們何止是棄子啊?你們還是孫權的刀,偏偏…這刀揮出去後,刺傷人後,他孫權還就能做到無情的將這刀遺棄!如同糟粕一般!”
這…
無疑,關麟的這一番話說到了魯肅與孫登的痛點。
這讓兩人膝蓋處一個顫粟,下意識的均向後退了一步。
關麟一如既往的給他們時間去思考,任憑他們思索了一會兒後,這才鄭重其事、一絲不苟的將第三條說出。
“子敬先生,其實…你比我更清楚,如今的局勢下,勸我罷戰…這或許是東吳的最優解,但一定不是你魯子敬的最優解,你的最優解是…任憑我將你忠義的名聲傳揚出去,卻對東吳那邊的戰事充耳不聞,借被困於荊州,任憑局勢的發展…如此這般,真的有一天東吳滅國,孫氏一族覆滅,那時候…天下的局勢便是南北對峙…”
說到這裡時,關麟的語氣突然加重,“而那時…我大伯若想成事,若想要北伐戰勝曹操,固然需要像法正、徐庶這樣的‘張子房’,但也需要…你這樣的‘蕭何’啊!南北對峙,三處戰場,蜀中的蕭何是諸葛孔明,荊州的蕭何是白眉馬良,江東的蕭何…舍你魯子敬外?還能有誰?子敬先生,東吳大勢已去了,愚忠…隻會讓曆史將你埋沒,贏下這南北對峙,還這紛亂的山河一個一統,建立一個我大伯與諸葛軍師心目中的安樂邦…這難道不是超脫於忠義之上的仁嘛?”
說到這兒,關麟的聲音變得洪亮:“仁人所在人心萃,魚爵叢淵固自歸。天命到頭還不外,東征西怨豈容違。此所謂…所謂——仁者無敵!”
這…
這…
無疑,隨著關麟的話,魯肅整個人怔住了,孫登、駱統也怔住了。
他們不得不佩服關麟的口才以及窺探人心的能力。
他們心頭不自禁的喃喃:
——『仁者無敵…這關雲旗是畫出了…畫出了…好大的一張餅啊!』
…
從古至今,原創一個東西很難,但跟風、模仿一個東西卻很容易。
更何況是曹魏的大發明家——馬鈞!
此刻。
許都城郊一處空曠的山莊內,當曹嬰親眼目睹…她的駙馬都尉馬鈞,正站立在一個巨大飛球下的藤筐內,指揮著一乾工匠隔斷連接飛球與地麵的繩索時。
曹嬰承認,她的心情已經緊張到了極點,甚至有一種無法呼吸的感覺。
但緊接著,她目睹了不可思議的一幕,她的這位駙馬都尉竟站在藤筐中,任憑那巨大的球體將他帶往天穹。
這畫麵…超級壯觀——
“小姐,駙馬都尉好像…好像飛起來了!”
有持劍侍女指著那已經飛在天穹中的馬鈞,然後驚訝的張口。
另一個持劍侍女則道:“之前隻聽聞…那荊州的關四…在一個山莊內製造了一種會飛的球體,沒曾想,駙馬都尉竟也會飛…駙馬都尉他…他真的飛起來了。”
有關前線…敵人飛球漫天的消息,是有一些傳到了許都,也傳到了曹嬰的耳中。
但…哪怕是“飛”這等驚慌、匪夷所思的事兒,可聽在耳中與出現在眼瞳裡,那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截然不同的震驚!
曹嬰已經有些瞠目結舌,目瞪口呆。
沉吟了半天,她方才喃喃:“他…他是真的飛起來了麼?”
恍然間…曹嬰的腦海中閃過了翁翁曹操幾天前講述給她的一句:
——『當此大魏危難之際,嫁給這個人…更遠勝過決戰沙場,就已經是在為大魏建功立業,還是最大、最耀眼的那份功勳!』
那時候,曹嬰還不能理解,為什麼嫁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結巴,就…就是建功立業,就是最耀眼功勳了。
可現在…看著那飛球緩緩騰空,她懂了…
她意識到她要嫁給的這位駙馬都尉,或許是大魏百年難得一遇的人才,或許與那荊州的關四是一種人,至少…在軍工的發明與製造上,他能讓大魏如虎添翼!不…並不是如虎添翼,而是…而是化解危機,而是與那關四能在軍工上…立足於對等的位置!
“原來…是這樣!”
曹嬰口中喃喃,眼眸則止不住一直望向那緩緩飛上天穹的球體…還有那藤筐,突然,她就對
馬鈞這個駙馬都尉在乎了起來。
或許…曹嬰不是在乎馬鈞,她是在乎大魏啊!
“飛吧,飛吧…”曹嬰口中喃喃,這一刻,她仿佛已經能與翁翁曹操感同身受。
哪曾想…就在這時,變故發生了。
那還未升高的飛球,突然球體破了一塊兒,原本隻是很小的一塊兒,但很快…巨大的風流,
將這口子越撕越大,乃至於…飛球已經完全不受控製,朝一邊栽了下去。
這一幕的發生讓曹嬰瞠目結舌,她瘋了一般的往那飛球墜落的地方跑去。
一旁的持劍侍女沒有反應過來,可暗中的虎賁兵士連忙伸手將曹嬰攔在了身後,“小姐,不能去——”
“可…駙馬都尉?”曹嬰還來不及驚愕,為何身旁會有虎賁兵士。
此刻她的心…
滿滿的心…已經全部係於那正在迅速墜落的…藤筐裡的馬鈞的身上。
“救他呀…救他呀…救駙馬都尉呀…”曹嬰一把抓住一名虎賁軍士的衣袖,她的語氣充滿了迫切。
“小姐放心,已經有虎賁軍士和校事府的人去了——”
隨著這一名虎賁軍士的話…
隻聽得“咚”的一聲,那熱氣球墜落在一處空曠之所,激蕩起了滾滾塵煙,而肉眼可見的,無數火把亮起,數不清的工匠、侍衛、校事、虎賁兵士都衝向了那邊。
這一刻,馬鈞的安危牽扯著這裡每一個人的每一根神經…
甚至不誇張的說,牽扯著這裡每一個人的身家性命!
——駙馬都尉洞房花燭之夜若慘死於城郊,這…這還不知道大王曹操一怒之下,要殺多少人!
“你讓開…”
曹嬰再也按捺不住,她掙脫了兩名虎賁軍,當即朝那飛球墜落處跑去。
“踏踏…踏踏…”
伴隨著她沉重的步伐,終於,她在塵煙中看到了馬鈞…此刻的馬鈞渾身是血,被兩個大漢抬著往外走,早有醫者等在那邊…
但馬鈞還有意識…
甚至,曹嬰能聽到,他儘管表情很痛苦,像是受傷很重,但他…卻是在笑。
“哈哈…哈…咳咳…哈哈哈——”
一邊笑,馬鈞一邊張口,“我找到了,我找到我這飛球飛不高的原因了,是球體…是球體…是球體的破損與漏氣!”
“我…我…我…我想到…辦…辦…辦法了…我咳咳…咳咳咳…我…我…我想到辦…辦法了——”
仿佛,切身感受了這墜落一次…
讓馬鈞體會到了什麼,或者說,讓他找到了他飛球瓶頸、無法突破的地方,乃至於他已經有了全新的思路。
這…
看著馬鈞如此虛弱、受傷的模樣,聽著他那結巴、磕絆、咳聲與笑聲交織在一處的話語。
曹嬰悲憤交加,她忍不住走到馬鈞的身前,她帶著哭腔喊道:“你…你是個呆子麼?你是個傻子麼?你…你不要命了!”
似乎是因為曹嬰那新服與紅裙太過惹眼,使得馬鈞注意到了她,也認出了她。
“公…曹…曹…曹嬰公主——”
“你喚我公主?”曹嬰的麵頰滿是擔憂,她抿著唇,“你…你不僅是傻子、呆子…還是個憨
子…憨子!”
儘管嘴上這麼說,可曹嬰心頭的擔心溢於言表。
“憨子…就…就…就…就憨…憨…憨子吧——”
馬鈞艱難的開口,可他一如既往還是在笑。
這種突破了飛球升空瓶頸的感覺,比他娶妻…比他成為曹操的女婿更值得他驚喜、亢奮、高
興!
自古以來,大發明家、大科學家,很多都是傻子、呆子、憨子——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