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鴿傳書利用的是飛鴿的歸巢性。
鴿子在一個地方長大後,不管帶到哪裡,都可以找回原來的巢。
有記錄,現代的信鴿最遠可以飛行一萬六千公裡。
但古代的飛鴿遠遠達不到這個記錄,訓練後的飛鴿最遠也就飛行一百公裡,如果有山區,這個距離還要下降。
故而,建業的飛鴿無法直接飛到廬江,中間需要經過幾次周轉,而濡須口就是重要的周轉站。
可以說…
控製了濡須口,就已經完全控製了東吳與廬江的聯係。
“一切按計劃進行!”
當周循、孫紹看到關麟傳來的這條指令後,兩人的嘴角均微微的勾起,終於…他們等到這一天,等到讓孫權這狗賊眾叛親離的一天。
一封封建業傳來的書信,包括孫權如何撫恤軍士們的家屬;
包括孫權如何重新丈量土地,重新劃分田畝;
包括孫權采取的一係列“亡羊補牢”的措施…
這些本是為了振奮廬江軍心、戰意的書信被周循悉數拋於一旁,然後一把火焚毀。
取而代之的,周循親筆書寫出兩封信。
一封是發往廬江的,內容是,主公已然先降,我等還堅守?死戰什麼?濡須降了——
另一封是發往建業的,內容是蔣欽、賀齊背叛…廬江被他們拱手讓出,濡須危如累卵。
周循很期待,這樣兩封信分彆傳往廬江、建鄴城後,會造成什麼樣的局麵。
而待得周循落筆,他揣著下巴,一邊觀察,一邊道:“如此計策是好,可孫權那狗賊,會不會狗急跳牆,得到這信件後,第一時間去抓捕蔣欽、賀齊的家人,然後為難他們…”
“會!”孫紹不假思索的回答,“不過,這也在雲旗公子的意料之中,鴻雁的人早就將他們的家人給接走,當然…隻是家人接走,那些府上的仆役一如既往的會留下,若不見到些血…怎麼讓蔣欽、賀齊投降後心悅誠服!”
呼…
孫紹的話引得周循長長的籲出口氣,他不由得感慨道:“雲旗公子做事總是嚴絲合縫,讓人不佩服不行…”
“好了。”孫紹拍了拍周循的肩膀,“寄信吧,江東終於要變天了——”
…
…
廬江的治所舒城,此間衙署,張昭憤怒的咆哮聲驚起了樹上築巢的雀。
——“母之,誠彼娘之非悅!”(媽的,真特媽的不爽)
——“而令吾所氣憤!”(讓我真的很生氣!)
——“汝彼娘之大去老狗!”(你特媽的死老狗)
張昭已經憤怒的怒哮了整整一刻鐘了,文人沒有武人那麼粗獷,但當真憤怒起來,口中的言辭便如刀劍一般。
乃至於顧不上是否粗鄙。
兒子張承站在張昭的身後,他們麵前站著的則是賀齊與蔣欽。
至於,是什麼讓張昭如此憤怒,就在剛剛張昭已經娓娓道出。
——『孫權這狗賊,名義上讓我等堅守廬江,可私下裡卻獻出女兒,遙尾乞降…放棄抵抗,歸降了荊州!偏偏如此也就罷了,強弱之勢,我等無需憤慨,可這狗賊竟與關麟約定,讓荊州派遣飛球升空,在舒城附近焚燒一番,造成煉獄火海,以此逼迫廬江投降。如此他孫權再投降那就是局勢所迫,就是悲天憫人,就是免得東吳遭受生靈塗炭,他孫權不再是投降之君,反倒是成了大聖人…可我們…我們卻成為了投降之臣,哼,此狗賊隻顧自己名聲,全然不顧我等,氣煞我也…氣煞我也!』
無疑,張昭的話,賀齊、蔣欽…連帶著官署中的一乾文武是相信的。
往往在東吳…提及張昭,眾人就會想到“舉邦敬憚”這四個字,而這四個字的由來,是因為張昭外表持重,有使人震驚的氣勢。孫權常說:“我和張公談話,不敢隨便亂說。”
於是舉國都很敬畏張昭。
也正是這一股習慣性的敬畏,張昭的話…沒有人會質疑,再加上他是出使江陵剛剛回來,又有兒子以及一乾東吳密探的見證。
大虎、小虎當真出現在江陵…
孫尚香也的確有過向關麟下跪的舉動,這些連在一起,不由得眾人不信哪!
隻聽得“砰”的一聲…
蔣欽一拳狠狠的砸在桌案上,“可惡!我等拚死一戰,可主…不,是那孫權竟獻女乞降!我等在他孫權眼中究竟是什麼?是無關痛癢的,是他保全自己名聲的工具麼?可惡!可惡…”
一連兩聲可惡,一聲比一聲高,到最後聲音已經有些嘶啞…
乃至於,蔣欽刻意用“孫權”這樣的稱呼代替了“主公”,由此可見,他是何其憤慨!
賀齊則是泱泱的走出房間,他一手捶在立柱上,一邊仰天高呼:“臣等正欲死戰,主公何故先降?”
張承連忙道:“幾位將軍,反正東吳一定要歸降,成全那孫權的名聲,不如成全我們自己的,這樣歸降於荊州後,也當能受到那關羽、關麟的重用…”
“有道理!”蔣欽連忙附和道:“哼,他孫權竟能提出讓飛球漫天,讓舒城外淪為煉獄火海,那便是視我等的命如草芥…哼,這樣的主公何必效忠?他既降了,那我等就先降…他都不在乎我等生死?我等又管他作甚?”
“報——”
就在蔣欽話音剛落下,一名信使匆匆而來,他一手握著一隻飛鴿,一手已經取下飛鴿腳上的信箋。
“濡須來消息了——”
說話間,這信使將信箋遞給了賀齊,賀齊迅速展開,蔣欽、張昭、張承…還有這屋內的一乾文武悉數湊了過去,而隨著信箋完全展開,八個大字赫赫然出現在眾人的麵前。
——主公既降!我等死戰?
前麵四個字是陳述句,後麵四個字是反問句…
意思是,主公都特喵的降了?我等還死戰什麼?還為誰而戰?
無疑…這八個字的含義是濡須降了——
而這一封信,這信箋中闡述的事實,就宛若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濡須的周循都降了,他們廬江還堅守什麼?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彼此交彙。
大家像是已然認定了一個鐵一般的事實。
——東吳已經完了!
——孫氏一族對江東的統治結束了!徹徹底底的結束了!
賀齊的臉色頗為複雜,他是孫權一力提拔起來的將領,不到萬不得以,他不會背叛。
但…現在,已經不是他是否背叛的問題了,而是孫權當先背叛了他們。
他的聲音變得淒楚。
“嗬嗬…主公既降!我等死戰?嗬嗬…主公既降!我…我等死戰…死戰?死戰…這還死戰什麼,開…開城投降吧——”
…
…
“特奶奶的…”
廬江的治所舒城外,糜家軍的中軍大帳內,糜芳不斷的來回踱步,一邊踱步,一邊爆著粗口。
至於緣由,就在剛剛…徐晃派使者來到這糜家軍的軍寨,開門見山的就提出,徐晃將軍約糜芳將軍明日一道攻城。
也正是這件事兒,讓糜芳躊躇不已,思慮再三,難以抉擇。
“將軍…”
“爹?”
關平與糜陽同時開口,兩人彼此互視一眼,關平當先問道:“之前進攻舒城,我軍孤掌難鳴,這也是久攻這廬江不下的緣由,如今曹魏那邊…徐晃代替了張遼,更是相約將軍明日攻城,這不是一件喜聞樂見的事兒麼?怎生將軍…如此…如此躊躇?”
“唉…”回應關平的是糜芳一聲長長的歎息,他腳步一頓,解釋道,“徐晃約我攻城?他打的什麼如意算盤?我會不知道?他是要跟我搶這舒城…”
說到這兒,糜芳看了一眼高高掛著的輿圖,繼續說道,“你們看看,如今的廬江一地,北邊的德陽、六安悉數歸於曹魏,南邊的桐城,居巢、晥口這些歸於我們荊州,如此…這舒城的位置就顯得至關重要,若這舒城有失,那整個曹魏就可以用廬江將江東與荊州一分為二,荊州、江東無法連成一體,就是打下來江東,也早晚被那曹魏攻去…所以…那徐晃是與我比誰先破城!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特奶奶的,他徐晃就篤定,他會先我一步破城!”
噢…
糜芳這麼一說,賬內的一乾小將全都明白了,原來…這舒城一戰,還有這麼多的彎彎道道。
“爹…那?怎麼辦?若是不夾攻,反倒是會落人口舌…”
糜陽憂心忡忡的問。
“怎麼辦?”糜芳突然雙手握緊,像是已然做出了什麼決定,“攻…他徐晃以為就快過老子,可老子就不信他能贏我!他徐晃五子良將之一,是勇武,論及勇武與統率…老子是比不上他,但老子有錢,傳我軍令…明日攻城,先登破城者,廬江本地良田賞賜百畝!若是先登陣亡,那無論是否登城,賞其家人良田五十畝!待得破了這舒城,城內府庫錢糧,本將軍悉數拿出來犒賞三軍——”
這…
好豐厚的條件哪!
古人當兵沒有那麼多的信仰,無外乎是當兵吃糧,無外乎是幻想著衣錦還鄉,良田百畝、五十畝…府庫錢糧,這等賞賜實在太誘人了。
隻是…此間的兵馬超過兩萬,不少帳中將領懷疑,糜將軍?有這麼多糧麼?
提及錢這個問題上,糜芳絲毫不含糊,他仿佛看出了眾人心頭的疑竇,“哈哈哈哈…”他一邊大笑一邊說,“至於田畝,你們放心,我三弟答應過我,未來攻克江東,那江東的錢、江東的地悉數都歸我糜芳,歸我糜家…當然,三弟是這麼一說,咱也是講究人,這些城池田畝,糜家隻要一半!剩下的統統歸還給三弟,做人留一線…當然,哪怕隻有一半,這些田畝賞賜先登城樓者,也是足夠了!”
糜芳一邊說著話,一邊摸了摸他那肥嘟嘟的肚子,仿佛已經開始幻想,江東半數的地都是他的!
——那是何等舒爽得感覺呀!
這…
反觀帳內眾人,關平、關銀屏、王甫、趙累還有糜陽,他們都在沉吟,越想越是覺得…糜芳要這麼慷慨,那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保不齊還真能先一步破城——
正在眾人沉吟之際…
“報…”
一聲通傳,“舒城內派出張昭為使…求見將軍。”
——『又是張昭?』
糜芳心下嘀咕,這老頭子…做使者上癮麼?剛剛去過江陵,又要出來…閒得蛋疼啊!
心下這麼想,嘴上卻說。
“傳——”
不多時,在兵士的引領下張昭步入這大帳,連同他來的還有兩個年輕將領。
“張長史,伱…”
不等糜芳張口。
張昭目視左右,當先介紹道:“糜將軍,我為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奮武將軍賀齊,這位是蕩寇將軍蔣欽…”
唔…
隨著張昭介紹著這兩人,糜芳一時間還沒回過味兒來,但…他覺得這倆名字好生熟悉啊!
等等…
——『賀齊?蔣欽?這…這不是守舒城的東吳將領麼?』
——『就是他二人讓雲長攻城未果,吃了大虧,他們…他們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