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攻陽平關,暗取定軍山!』
馬謖與劉封、吳懿等人的軍事會議,以這一句落下帷幕。
儼然…
因為此前的大捷,馬謖的謀略,劉封與吳懿均是信任的。
何況,韓信的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也讓這一計略的實施有過先河…
當年,韓信明暗度陳倉的位置距離這定軍山並不遠。
也正是基於此,大的戰略定下…
接下來,就是細節上的探究。
馬謖與劉封、吳懿又約定了一番,由吳懿率軍佯攻陽平關,馬謖、劉封則是帶兵直取定軍山…
隻要拿下定軍山,那越過此山巒…可直接攻擊陽平關的背部,亦或者是直取漢中。
那時候,曹操加固的陽平關就隻能淪為一個笑話了。
呼…
定下方略,馬謖走出了營帳,營帳外…這支劉封的兵馬鬥誌昂揚地練習著刺殺,口中高聲呼喝:“嘿,哈,嘿!哈!殺——!”
馬謖緩緩頷首…
他走到隊列前,有副將見到馬謖,當即拱手,朗聲道:“諸位將士們,近來大捷,全是仰賴馬軍師神算,讓我們立下大功…”
說到這兒,這副將又轉頭朝向馬謖,“弟兄們都議論著,東邊一個關雲旗,西邊一個馬幼常,東邊亮了西邊亮,三興大漢有希望!啊…哈哈哈哈…來來來,大家都站好了,請咱們的馬軍師訓話。”
儼然,一場大捷,讓馬謖的聲望在軍中迅速的揚起,這是他曾經作為諸葛亮的弟子,從未享受過的,也是他一直以來翹首以盼的。
至於這訓話…
這般情景,他遙想過無數次,如今…夢想照進現實,還是讓他心頭一陣蕩漾。
可偏偏…
什麼叫東邊一個關雲旗,西邊一個馬幼常?他關麟什麼東西?一個逆子…也配和他馬謖一道比較?
心念於此,馬謖的臉色一冷,他留下一句,“我沒什麼想說的,你們接著練吧!”
說罷…踏步走遠。
一輪紅日,正漸漸地沉入了這陽平關下…冬季嚴寒,倒是那…“封”字大旗與新增添上的“謖”子旌旗在陽平關外獵獵作響,傲然挺立。
這注定是一個對於馬謖而言複雜且難過的夜晚。
等到他獨自回到軍帳中時,無儘的落莫與寂寥湧上心頭,宛若心頭失去了什麼…
是什麼呢?
他不由得回憶起…臨行前,他最後去向師傅諸葛亮辭行的畫麵。
那是個注定蕭索的夜晚。
諸葛亮端坐在軍師將軍府邸的正堂,燭火映襯著他的臉,帶著幾許蒼白,帶著幾許彆樣複雜的情緒。
當他注意到馬謖走近時,他虛弱的抬起頭,複雜的心境下透出的是滿臉的神傷。
“師傅…”
“我知道你會來,坐吧!”
那一夜,諸葛亮與馬謖聊了許久,而讓馬謖驚異的是,他的處境…或者說他與劉封的處境,諸葛亮竟是完全知悉。
那一夜,馬謖按照以往的樣子,小心地在桌案上點燃一爐香,多拿了一盞燈過來,又將燈油撥亮了一些。
諸葛亮洗了手,認真地擦乾淨,回來桌案前,正了正冠帽,這才一本正經的對他說。
“放棄吧,無論是你,還是劉封,放棄那世子之位,放棄這條通往山頂的捷徑…腳踏實地的去做事,把心沉澱下來,這樣的步子方才邁的穩,這樣的步子也走的結實,如此…於你,於劉封,於這蜀中的穩固,於漢室的中興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聽著諸葛亮循循善誘的勸導…
馬謖那緊咬的牙關還是鬆開了,他依舊保持著微笑的樣子,他淡淡的對諸葛亮說:“師傅豈不聞,在坊間有一句諺語叫做‘千虛不博一實’,時代在變,環境在變,多次虛假的事物都不如一次真實的存在有價值…弟子年紀也不小了,師傅如弟子這般年級時已經得劉皇叔三顧茅廬,與皇叔推演天下的變幻…弟子也想要魚躍龍門,去拚一次…去博一次!”
說到這兒,馬謖頓了一下,繼而麵頰朝向一邊,眼簾望向窗外,“弟子通曉心計,如何會不知曉,這一次…主公讓劉封公子去進攻陽平關,此謂九死一生,是注定難以攻克的局…但哪怕是九死一生,對於弟子而言足夠了…隻要弟子能力挽狂瀾,能助劉封打下陽平關,攻下漢中,那…世子之位塵埃落定,再無轉圜,這便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當聽馬謖言及此處,諸葛亮驚愕的望著他這個“膽大妄為”到極致的弟子…
他伸出手,可許久卻也隻能吟出一個“你…”字
馬謖的話還在繼續,“師傅不總是誇耀那關家逆子關雲旗嘛,可在弟子看來,他就是個逆子…一個不學無術之子,一個叛逆之子,可偏偏老天不長眼,屢屢讓他化險為夷,偏偏他還有一個身份顯赫的父親,助他一步步名聲震懾天下…弟子自問,無論是家世,還是才學,弟子沒有一點比不上他的?他都能定了江東,弟子…也能定了漢中,弟子決議…這一次,麵前的就是刀山火海,弟子也勢必要扶劉封為世子,立下這從龍之功!雖千萬人,吾往矣…”
這…
那一夜,在馬謖的這一番話下,諸葛亮無奈的閉上雙眼,他仿佛已經預判到了,如今的馬謖,絕不是他可以勸阻,就是十匹馬也拉不回。
…但這樣走下去,最終的結局…
在諸葛亮痛苦、虛弱、惋惜的目光下,馬謖恭敬的朝他再三拱手,最後…馬謖毅然決然的轉身,踏步離去…
唯獨留下諸葛亮,他苦苦的凝視著眼前弟子的背影。
他心頭由衷的喃喃:
——『幼常啊幼常,究竟是什麼迷了你的心智?』
——『幼常啊幼常,你為何如此這般的一意孤行?』
呼…
在一陣幽幽的呼氣聲中,馬謖的思緒從九霄雲外拉回,他的眼眸從那幾許閃爍、閃躲…又一次變得堅定。
他的目光如刀、如劍的凝於那窗外的陽平關…凝於那高聳入雲的定軍山。
“諸葛師傅…你是因為劉皇叔三顧茅廬,故而如雨得水,魚躍龍門…弟子就是要向你證明,你走過的路,弟子一樣能走的通——”
…
…
聽著蜀軍呐喊著變幻陣型,演練攻城器械的配合,風雲雷動。
無疑,這給陽平關上的魏守軍極大的心理壓力。那一架架巨大的攻城器械…橫於陽平關前,在守將看來,格外高大且恐怖…
有探子飛奔上城:“報上將軍!敵軍在對岸隻是演練軍械,並非真正的攻城!”
這話的脫口,幾個魏兵一口氣鬆下來,手中的兵器“當啷”落地。
至於…這探子稟報給的上將軍是夏侯淵,作為總督西線戰場的總指揮,他在這裡有著最高的地位。
站在他身後的是三個兒子夏侯衡、夏侯霸、夏侯稱。
除此之外,斷了左臂的張郃與斷了右臂的曹休,一左一右站在一處,倒是顯得頗為對稱、協調…
張既是這裡唯一一個文官…
這個幫助曹操定關中,幫助夏侯淵在幾年內穩定西線戰場,撫民興政的大才,此刻亦是眉頭緊鎖。
其實不止是張既如此表情。
…這陽平關上的所有人,每一個都是神色凝重。
因為,無論是誰,都沒有預料到,這小小的劉封…寥寥幾萬人,竟是行軍如風,巧用麋鹿…風卷殘雲般的摧毀了陽平關外的幾處據點。
要知道,這可不單單隻是因為大群的麋鹿撞亂了軍陣,更可怕的是,這支來自蜀中的軍團,無論是戰鬥力,還是經驗都實屬上層。
隻一接觸就知曉…這定然是一支南征北戰多年的軍隊,不容小覷!
還有劉封這個劉備的繼子,看起來…不簡單哪!
“看這架勢…明日這劉封是打算攻城啊!”曹休凝眉道…
“攻便攻?怕他不成?”夏侯淵的二子夏侯霸性子急躁,當即大嘯,他指著敵人擺放開來的攻城器械,“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就不信,有我們這麼多人,如此險關能被那劉備的假子攻破!”
呼…張郃輕呼口氣,“仲權,不可大意,江東傳來的消息,關羽在進攻柴桑、廬江等城池的時候,用上了許多全新的攻城器械,有的叫什麼‘雙鉤車’,有的叫‘呂公車’,甚至就連雲梯…那關麟也改進一番,以雲梯車的形勢參與攻城戰場…我就擔心,這劉備的假子會不會也製成了這些攻城器械,若是突然使用…我等不明所以,怕是容易吃虧啊!”
儼然…江東的戰果,還是一定程度上威懾到了漢中這邊,再加上…張郃與曹休都是在蜀軍手上吃過虧…
比起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夏侯霸,他們會更謹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