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既的目光轉到夏侯淵的臉上,“征西將軍…敵軍兵臨城下,士氣高昂…這麼明目張膽的排列軍械,演練攻城…這無疑是在打咱們的臉哪,若然分毫不去回應,那怕是守關的將士們士氣會更低…一旦軍心受到影響,怕是守關不利!”
隨著張既的話,夏侯淵的目光亦是凝起,神色凝重…
但又好像他有什麼東西作為倚仗,雖是沉默不語,但夏侯淵給人的感覺,卻是氣定神閒。
終於…
迎著夜風,夏侯淵沉吟良久後,終於開口:“賈文和到陽平關這兒也有幾天了吧?他是親眼看著城外的三處據點一夕間泯滅的,可他卻一言不發,嗬嗬…大兄派他來,可不是讓他當個啞巴!”
言及此處,夏侯淵目光轉向長子夏侯衡,“衡兒,賈文和如今在哪?”
這個…
作為夏侯淵的長子,夏侯衡掌管後勤,各兵馬、將領的動向,他亦是隨時掌控,方便在父親詢問時,第一時間傳喚。
此番,提到賈詡…他微微思索,連忙如實回稟,“賈先生還在定軍山…”
唔…
聽到這個回答,夏侯淵有些驚訝,他下意識的脫口:
“還在?”
的確,誠如夏侯淵所言,賈詡自打來到這漢中後,第一時間就趕至這“漢中戰場”的風暴眼陽平關處,然後…在仔細的觀察過地形後,他便一頭紮進了定軍山中。
夏侯淵記得…三日前,他詢問賈詡的動向時,夏侯衡提到的…他也是在定軍山。
“這老東西,還不出手麼?”
夏侯淵眼眸眯起…
依舊還是那句話,他從來不認為大哥派賈詡來漢中,是來看戲的!
那麼問題來了,這老毒物…什麼時候出手呢?
…
…
冬日的定軍山,仿佛一幅淡墨輕繪的山水畫卷,靜謐而深邃。
天空呈現出一種彆樣的藍,近乎於墨色,偶有幾縷輕柔的白雲悠閒地飄過,像是天地間最為純淨的輕紗。
山巒起伏,層林儘染,往日的翠綠已被深棕、赭紅、金黃所替代,這些色彩在冬日的陽光下顯得尤為溫暖而深沉。
此時的賈詡賈文和,他正站在這定軍山的山巔之上。
他一邊環望著南部那巨大的平坦凹陷,一邊自顧自的喃喃:“那便是‘仰天窪’了吧?小小的一處仰天窪,足可以容納數萬兵士…至於,這定軍山的封頂距那仰天窪,八百八十步…”
賈詡眯著眼…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像是在盤算著什麼。
這時…
風吹樹木發出沙沙的聲響。
因為冬季的到來,這裡的樹木枝葉稀疏,透露出一種蒼勁之美。
甚至,那枯黃的草地上,偶爾有幾片未融的雪花,潔白無瑕,宛如點綴在大地上的珍珠。
寒風吹在賈詡的麵頰上,帶來了陣陣清涼,也帶來了遠處鬆濤的低語。
那些常青的鬆柏,它們在山間傲然獨立,仿佛在講述一個道理。
——隻要有它們在…
——不是誰在這山巒之上,都敢肆意妄為?
而這…
似乎也正是賈詡此刻的心境。
就在這時…
“踏踏”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是曹真…
他是護送著賈詡一並趕來這漢中的,此刻…見到賈詡尤獨自一人站在這定軍山上,他忍不住“唉”的一聲歎出一口長氣。
待得迅速趕至賈詡的身前,曹真急不可耐的張口:“賈先生啊賈先生,那邊…蜀軍都要攻城了,怎麼你還在這定軍山上?我那夏侯妙才叔父可都快要急死了…對方是那劉備的假子,是一支百戰之軍,不好對付啊…”
與曹真的急不可耐形成鮮明對比,賈詡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與平和。
他淺笑一聲,“這不是還沒攻城麼?再說了,陽平關是大王親自督造加固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想要攻破?哪那麼容易!”
“可…”
麵對賈詡的話,曹真的眉頭凝的更緊了,“當初…關羽打東吳時,怕是那陸口、那赤壁、那柴桑那廬江,那蕪湖港口的守軍都是這麼想的…可架不住,這些逆賊總能拿出各種各樣的軍械,那關家逆子讓咱們大魏吃的虧,還少麼?”
儼然…
作為曾經在淮南幾度铩羽、屢次被關麟算計、褲子都快被關麟給拔掉的曹真!
他怕呀!
一貫高傲的他,他委實是被打服了,不,不是打服了,而是被算計的頭皮發麻,渾身發顫。
倒是賈詡,在聽到那“關家逆子”的名號後,神色依舊不變…一如既往的從容且淡定。
“那關家逆子確實難對付,莫說是你,就是我這老頭子也在他身上吃了不少虧,可…”
話鋒一轉,賈詡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倒是慶幸,眼前的敵人…不是那關家逆子,而是陽平關外的劉封與馬謖!”
“馬謖?”曹真下意識的吟出這個名字…
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此前,他一直以為,蜀軍的強大在於劉封,在於那支驍勇善戰的軍團…可現在…
賈詡的話還在繼續,“仗都打輸幾日了,你們還不知道,劉封身邊是這馬謖在謀算,所謂‘馬氏五常,白眉最長’,這是指代荊州名門馬家的馬良,這馬謖乃是馬良的幼弟,師承諸葛孔明…”
啊…一聽到是諸葛孔明的弟子,曹真臉色大變,他下意識的喃喃道:“乖乖的,一個關家逆子就夠難纏了,竟在西線戰場又多出一個孔明的徒弟,一出手就讓我們大敗…”
曹真的語氣有些喪氣…
賈詡卻是輕輕的一揮手,“敗了不怕,怕的是看不透這年輕人!”
他接著說,“這馬謖利用麋鹿破敵,是效仿昔日大王無心之下攻伐漢中的一戰,算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由此觀之,這馬謖似乎很擅長於心計,但他計略剛成…就急不可耐的再度攻伐陽平關,再出一計,這說明他急於求成,心浮氣躁,嗬嗬…”
說到這兒,賈詡笑了笑,他淡淡的繼續分析,“他既如此喜歡攻於心計,那他主攻的地方便一定不是他真正的目標,越是大張旗鼓的在陽平關外布下攻城器械,聲勢浩大的進攻,越是要遮掩他真正的目的…”
這…
賈詡的分析讓曹真一陣頭皮發麻,他拍了下腦門,反問道:“那賈先生…你的意思是,他的目的不是強攻陽平關,而是…而是彆的!”
就在曹真話語剛起之際…
“你看…”賈詡指著山下攢動的樹木,那百鳥的驚覺,那窸窸窣窣的人影,他說道:“敵人已經動了,看來我猜的不錯,馬謖的謀算乃是明攻陽平關,暗取定軍山,他是打算通過這山直接把陽平關的阻隔給繞過去——”
啊…
賈詡的話讓曹真大驚失色,果然,他定睛去看,雖窸窸窣窣的人影很難在山頂去看清楚,但…那攢動的樹木,百鳥的驚覺無疑預示著什麼。
最可怕的還不是這些…
“若是定軍山,那…糟了呀…”曹真連忙開口:“我那妙才叔父…他可沒有在定軍山布以重兵,且…且你、我…還在這山上,如今…咱們不是極其危險麼?”
曹真又、又、又、又一次驚慌了。
一如既往,賈詡的神色與曹真的驚慌形成極其鮮明的對比。
“哈哈哈哈哈…”
在一陣賈詡的大笑聲後,他的目光幽幽的眯起,眼芒望向那山巒下窸窸窣窣的人影,他笑著說,“定軍山是巴山山脈的一個分支,他馬謖隻知道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可他如何知道,巴山山脈從西向東共計有十二個山峰組成,定軍山…乃是第三個山峰…”
說到這兒,賈詡的眼眸中精芒密布,在曹真的疑惑中,他繼續說著那故弄玄虛的話語。
“定軍山連著山外山…這十三個山峰當中的仰天窪,作為劉封、馬謖…還有這支百戰之軍的魂歸之所可謂是風景旖旎!正所謂——逆賊宿而浩氣升騰!”
賈詡仿佛永遠在笑…
可他的每一片笑容裡都藏著刀!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