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羽這才注意到,就在前麵的石室中,正傳出兒子關麟的話。
關羽登時會意,他壓低聲音。
“雲旗這是在與陛下…”
不等關羽講完,徐庶連忙頷首點頭,依舊是示意關羽不要出聲,靜靜的去聽就好。
關羽的目光在這許多火把間,與許多人都對視了那麼一下,可似乎比起與關羽打招呼,他們都有更重要的事兒,他們迅速的把頭轉向前方,依舊是靜靜的聽著其中的對話。
儼然,石室中傳出的話讓他們有些震撼,有些難以名狀,有些需要細細的冥想。
關羽也安靜了下來。
隻聽得這時候,像是關麟的聲音剛剛落下,輪到天子開口。
“議會製君主立憲製?雲旗…你的意思是…你要把現有的皇權製度徹底推翻,然後建立一個…議會與君主共在的帝國?而這個帝國中,皇帝雖是一國之主,但卻隻是象征性的,接受萬民的朝拜,執行對天、地、人、神的供奉與祭祀,卻…卻不掌握任何的政權與軍權?反倒是…你提及的那議會,那議會才擁有最高權利,包括律法的製定,政權…軍權…等一係列關乎帝國國體的政體與軍務!”
劉協吟出這一番話很順暢,但…無疑,他的內心中是悸動的,是震撼的,是不可思議的。
將一國之主的皇帝隻作為“象征性”的一環,將皇權全部都轉移到議會上,這太大膽了,也太匪夷所思了!
也就是他不想做這皇帝,若是換個君主,單憑關麟這一番話,就足以讓他掉腦袋,不…是株連九族了!
但…劉協又是個很擅長思考的君主。
從這個匪夷所思的政體中,他又尋覓出了什麼。
比如漢室的傳承…
比如宮廷的爭鬥…
再比如…他滿心滿眼,最是期盼的自由啊!
是啊,因為在這個“議會製君主立憲”中,皇帝雖貴為一國之主,卻隻是象征性的,那他對任何權臣與外戚都不再是威脅,那就不會存在諸如漢殤帝兩歲夭折、漢衝帝劉炳三歲時因病去世、漢質帝九歲被人毒死…這樣權臣當道的慘案!
也不會有人去挾天子以令諸侯…
像是一切的紛爭與磨難都與天子這個身份遙遙遠去,反倒是這樣的天子隻需要做一些…與鬥爭無關的事情。
甚至…再沒有人能束縛住他的自由!
反倒是如此一來,皇帝從最危險的身份,變成了最輕鬆的身份,皇室的傳承更容易一代代的傳下去,直至千秋萬代!直至萬萬世!
這麼想想…
關麟提及的這個“議會製君主立憲製”雖有些大膽,但…是有一定積極的地方!
雖違背儒家這四百年傳頌於世間,人們心頭根深蒂固的“君權神授”、“禮儀綱常”,但至少,在劉協看來,他並不排斥!
是一種很新穎的方式——
反倒是門外的關羽,他認真聽到的劉協口中這第一番…出自兒子雲旗的話。
他幾乎驚掉了下巴,原本紅棗般顏色的麵頰,這一刻煞白如紙…
懵了!
毫不誇張的說,這一刻的關羽,整個人都是懵了,腦瓜子裡嗡嗡的。
雲旗的這想法太過跳躍,太過匪夷所思…
莫說是彆人,就是他關羽一時半會兒竟也有幾許無法接受的感覺。
他心裡頭下意識想的是:
——『天哪,曹操是挾天子以令諸侯,將天子視為傀儡,可吾兒雲旗…這是要讓天子坦然接受這傀儡的身份麼?』
——『不…如果是皇帝這個稱號,本身就沒有任何權利,那…所謂的傀儡,亦是無從談起啊!』
關羽越想越懵,他感覺他腦袋要炸了,已經轉不過來了。
這時…
關麟的聲音再度響起,斬釘截鐵。
“是…”關麟試著暢想了一番這君主立憲製後的天下,“議會是由百姓中選舉出來,諸如我大伯,我爹,我三叔、諸葛軍師、徐庶先生…都會作為議會的成員,甚至這個議會的成員可以是各行各業的翹楚與精英,凡是國策、軍政由他們討論決定,沒有誰是一家獨大的,他們彼此間…就是相互製衡的!”
“絕對的權利意味著絕對的腐敗,可相對的權利,被互相製衡的權利,卻更有機會滿足各方、各個階級的利益…試想一下,我爹雖是忠貞勇武,但容易腦子犯抽,做出一些對大漢弊大於利的事情,可如果議會存在的話,製定這個決策不會是我爹一人,有諸葛軍師,有徐庶先生的勸解?我爹還會這麼容易腦子犯抽麼?”
隨著關麟的話,劉協是越聽越有滋味兒…越聽越覺得,這完全不是無法接受的事情。
這甚至對漢王朝的延續,對漢帝國綿延千年,會有無比積極的影響。
再沒有什麼比這種製度更容易約束各方,權衡各方利弊的得失。
當然,任何製度都會存在腐敗,隨著時間的推移,會有各種盤根錯節…但哪怕如此,這已經是相對最公平,對大漢,對萬千黎最善意的製度了。
隻是…
關麟舉例到關羽,這讓在門外偷聽…啊不,是正大光明竊聽的關羽有點兒尷尬!
什麼叫?我爹腦子容易犯抽?
你腦子才容易犯抽!
你全家腦子才容易犯抽!
關羽心念於此…
劉協的聲音卻是再度傳出,“那麼…製定軍政、國策的是議會?又是誰去負責執行呢?”
“內閣!”關麟不加思索,他接著說,“由所有大漢百姓,包括天子一道選出內閣,由內閣去負責執行這些軍政、國策,內閣受議會監督,對議會負責…議會則對天子負責,若是內閣做的不好,議會可以裁撤更換,若是議會做的不好,天子也可以作為唯一一個‘發起更換議會’的人,再由所有大漢百姓去投選,是更換議會,還是留存議會!”
說到這兒,關麟頓了一下,“甚至,議會與內閣的成員也不是一成不變的,每幾年就要選拔一次,淘汰一些,也提拔一些上來…始終讓議會與內閣有新鮮血液,最重要的是議會成員並不是世襲製,也就是說…老子不做內閣,不做議會了,兒子…無法繼承?至於能不能再到這高位,那就要看他的本事與造化了。”
這…
前麵劉協還聽得津津有味,可後麵…當關麟提及議會與內閣不是一成不變,不是世襲製,無法繼承時,劉協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這太大膽了…這幾乎算是新政了,昔日…漢王朝為了削弱藩王的利益頒布推恩令,一步步的削減王侯的地盤、權利,那已經算是陽謀,可現如今…你卻讓這些貴族徹底的喪事繼承與世襲的權利,他們會殺了你的!”
劉協語氣有些磕絆,言語間更是緊張不已…
關麟卻是笑笑,“我知道,所以…這新政若是推行,將會很危險,諸如商鞅變法,變法往往會伴隨著犧牲…更不是我關麟一人能夠獨立完成,這需要我大伯,我爹,我三叔,我子龍叔,需要諸葛先生、法正先生、徐庶先生…需要這天下萬萬千千有識之士合理完成,且不能一下子完成改革與變法,要循序漸進,這點兒上…可能,諸葛先生做的會比我講的出色十倍、百倍!”
是啊,真要搞這新政,真要將封建帝製向“議會製君主立憲製”過度,那最、最、最、最關鍵的便是執行這新政的人。
諸葛孔明…
哪怕是曆史上,換作第二個人,關麟都覺得…未必會成功!
因為,關麟是懂諸葛亮的,這…不就是他心心念念的,要建成的那理想的城邦嘛?
甚至…這需要巨大生產力的推動!
關麟能提供的是方法與圖紙,真正能將這些實現的…還是諸葛孔明啊!
還是這個曆史上…可能最懂治國,最懂安邦的不世奇才!
心念於此…
“呼”的一聲,關麟長籲口氣,繼續開口。
像是在為天子暢想,為他構建一個美好的藍圖。
“到時候,陛下依舊貴為天子,依舊是這個帝國的主宰,接受萬民的朝拜,陛下也可以利用自己的威望與影響力做一些陛下想要做的事兒,諸如…我看到這石室內有許多醫書,想來陛下…是渴望學些醫術的!”
“或者是渴望…親手去救下一些人的!這很簡單…因為陛下是天子啊,天子依舊是上天派下的,依舊是萬民尊崇…他不應該單單是一個符號,一個權利的圖騰,天子為何就不能成為杏林的一員?為何就不能通過他的影響力,去提高杏林的地位,去大肆的在各地建立官醫署…開設義診,讓病者有醫,讓患者有藥,如此一來…陛下得到的是自由,但這大漢的萬千黎庶得到的…卻是一個唯有在夢裡,唯有理想中才會出現的,他們無比愛戴的君主啊!”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