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主任”
李懷德很有擔當地擺了擺手,製止了要發言的穀維潔等人。
他認真地講道:“軋鋼廠的工業發展綱要是明確的,所有重工業項目必須遷移至鋼城”。
“玉農主任”
對於主任講完,他又看向景玉農問道:“咱們廠未來預計要遷移多少工人到鋼城?”
“至少一萬五千人”
景玉農立即回答道:“軋鋼工業工人必須遷移,這是生產根本問題”。
“好”
李懷德再轉頭看向李學武問道:“李副主任,經貿辦今年還有新建項目的指標嗎?”
“沒有了,明年都沒有了”
李學武看著於主任回答道:“一方麵是政策不允許,一方麵是財政不允許”。
“好”
李懷德轉頭看向於主任,道:“軋鋼廠現有職工招錄標準是中學畢業學曆以上”
“就算是這些技術工人兼並進來,我們也不一定能用得上”。
“還有,按照軋鋼廠的工業發展規劃,兼並進來的工人原則上必須服從調配,必須有去東北工作的思想準備”。
“於主任”
李懷德很是認真,很是懇切地說道:“軋鋼廠是工業部的一份子,該承擔的責任我們必須承擔”。
“但我們也要量力而行,為軋鋼廠負責,為軋鋼廠的全體職工負責,更要為您所提到的困難工廠職工負責”。
“至少一萬五千人的工人需要遷徙,帶動的整體遷徙人數至少得是七八萬人”
“未來兩年之內,軋鋼廠沒有新開發項目的計劃,我們將要麵臨著安置和遷徙的大難題,您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
“好好,我知道了”
於主任點點頭,看向其他調研團人員問道:“那就議一議,這一部分人員分流的問題怎麼處理”。
“這個……”
被他盯上的計劃司領導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隻能是按需調劑,或者強製分配了”。
“那就這麼處理”
於主任手掌輕輕拍了拍桌子,對著那位張主任說道:“以前他們推三阻四,說工人超標”。
“現在工人的問題解決了,讓他們自己解決配套服務人員的問題”。
說完又看向李懷德,道:“人的事說完了,再說說地的事”。
他知道軋鋼廠的班子成員都是有主見的,掃了幾人一眼,問道:“你們要地乾什麼?”
問完這一句,他又強調道:“我可跟你們提前說好了,有些分工廠的土地是跟總廠連在一處的,甚至都在一個院裡,怎麼分?”
“那就不要了!”
李學武肅著臉,沒好氣地說道:“甩包袱的話都會講,擔責任的話沒聽有人說,軋鋼廠的錢就是大風刮來的是吧?!”
“我看李主任是英雄漢當習慣了,不會哭,更不會嚎,且不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是吧!”
“呦!”
大會議室因為李學武的突然發飆,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目光齊齊地盯著這邊。
於主任倒是驚訝了一下,好笑地看了李懷德一眼,隨即說道:“看來軋鋼廠的領導班子充分具現了民主思維嘛!”
點了李懷德一句,他又微微仰頭,對著李學武問道:“李副主任是吧,咱們這是座談會,你有什麼意見可以講嘛”。
“好,我是有話要說的”
李學武很勇地接過話茬,目光掃過幾人一眼,道:“工廠發展都會遇到困難,不能餓了就去部裡哭著要奶吃!”
“部裡更不應該把其他孩子的營養給了會哭的孩子!”
“尤其是哪個孩子不會說就欺負了哪個,真正會吵嚷的就有理由拒絕!”
“要是都學這種風氣,那部裡不用乾彆的了,都去哭,開靈堂算了!”
好家夥,部裡來的幾位領導,以及隨行的辦公人員全都瞪了瞪眼睛。
軋鋼廠有狠人啊,衝著大領導都敢放炮,這是小鋼炮啊。
“嗬嗬,不要人身攻擊,講問題”
於主任倒是有個包容度,擺了擺手,示意李學武繼續說。
李學武點了點麵前的資料,道:“技術工人我們可以吸收,機械設備我們可以接收,但總是要給我們搬遷和安置的條件對吧!”
“李主任要地不是為了全城建廠,是要置換土地,在軋鋼廠周邊拓展發展空間”
“解決問題就要有解決問題的態度,一味的靠我們付出,誰來承擔軋鋼廠的損失和責任?”
“這部分土地有需要的就置換,沒有需要的我們就賣掉”
“尤其是土地在其總廠區內部的,要麼拿錢置換,要麼自己兜著,否則我每年招來的這些人如何安置,如何搞生產?”
“我的意見是軋鋼廠不需要兼並任何工廠都有能力自主研發生產汽車”
“但如果組織需要,那也應該是錦上添花,而不是給我們製造問題拖後腿!”
“好麼,夠犀利的!”
於主任聽他講完頓了頓,微微一笑,點頭道:“看來我說的沒錯,軋鋼廠的領導班子是團結的,是有戰鬥力的啊”。
“不好意思啊於主任”
李懷德知道自己該唱什麼臉了,主動站出來賠笑道:“李副主任年輕,容易激動……”
“哎~座談會嘛~”
於主任擺了擺手,看著在場的眾人說道:“理不辯不明,事不說不清,人家小李主任說的對嘛!”
他揮了揮手,道:“咱們就是偏著心眼來的,不怪叫人家說道幾句的”。
說完他又看向李學武認真解釋道:“你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你說會嚷嚷的孩子敢拒絕,我要說當婆婆的也為難”。
於主任伸出五根手指,對著眾人講到:“我自己的手指都長不齊呢,這心如何給的齊啊”。
“你剛剛提到京城汽車廠是吧?”
他對著李學武點了點頭,又看向眾人說道:“我在一機部工作是有一段時間了,這些年帶帶拉拉處理的虧損,甚至是無法經營工廠也不是一個兩個了”。
“怎麼處理呢?找後媽!”
於主任看著軋鋼廠眾人說道:“當後媽次數最多的,接收汽車工業困難工廠最多的,就屬京城汽車廠了”。
“我這個人啊,也想講一個一碗水端平,也想講一個公平合理,但是條件不允許嘛~”
“李主任,咱們都互相體量一下”
他看向李懷德講到:“你們廠的情況我是很了解的,對於你們要發展,要進步,我也是支持的”。
“但組織大家庭嘛,講究個共同進步,共同提高的”
於主任擺了擺手,示意了軋鋼廠眾人道:“站在哪座山頭唱哪的歌,絕對沒有錯,但是要把目光放長遠,把心態放平緩”。
“我難道就不想著看到軋鋼廠的汽車工業發展的更好嗎?”
“我跟軋鋼廠沒有仇的,更不是個居心叵測想要破壞生產建設的人,對吧?”
“這些問題工廠確實是包袱,確實是負擔,但我看分落在誰的手裡!”
他很是認真地點了李懷德等人,道:“老話講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工人都是好工人,是他們沒用對,思路出了問題”。
說在這的時候,於主任還點了點自己的腦袋,道:“我剛剛還在跟張主任他們說,很欣喜地看到咱們的企業也有自主思維,自力更生,艱苦奮鬥的精神”。
“李主任,你提的這些要求我都可以先做主答應下來,具體怎麼評估價值咱們後麵再詳細談”
於主任看向李懷德道:“但是話分怎麼講,這些工廠和工人交給你這後媽帶,可不能分親疏遠近啊”。
“您放心,啥親媽後媽的”
李懷德見領導同意,便也笑著點點頭,保證道:“全國工業一盤棋,所有工人是一家,進了軋鋼廠的門,就是軋鋼廠的人”。
“好!這話我愛聽!”
於主任轉頭看向李學武笑著道:“怎麼樣,小李主任,我這麼處理,你還算滿意吧?”
“我個人是堅決服從組織決定的”
李學武微微側頭,道:“但請領導原諒我同樣堅決地站在軋鋼廠全體職工的角度維護集體的利益”。
“隻要兼並不出現財政虧損,或者資產流失,哪怕是承擔一部分工人安置也是願意的”。
“好啊~”
於主任點點頭,道:“今天我來軋鋼廠有三個收獲,一是看到軋鋼廠團結向上,自力更生”
“二是解決了困擾部裡多時的困難工廠安置問題”
“三是看到有基層同誌一心為集體,一心為職工,敢講真話,敢講實話,這是好事啊!”
“李主任”
於主任看向李懷德說道:“今天這軋鋼廠我是來對了,把工人們交給你我也是放心了”。
李懷德心裡劈裡啪啦地敲著算盤,心疼的都要滴血了,可臉上依舊是憨厚的笑容,嘴裡答應的很是痛快。
可能是覺得給軋鋼廠添了麻煩,也可能是被李學武懟的那幾句不大好意思了,調研團連中午飯都沒在廠裡吃。
李懷德倒是沒在意這個,在送走部裡的調研團後,笑著示意了幾人,就站在院子裡的陽光下說了起來。
“怎麼樣?”
他看著李學武笑道:“隻許你占彆人的便宜,今天吃著虧了吧!”
“嘿,您還真有心思開玩笑呢!”
李學武笑著掏出煙盒,給幾位領導分了煙,唯獨不給李懷德。
這煙還是從老李那摳出來的呢,借花獻佛玩的六六的。
“好不容易在羊城搞了點項目!我就說您輕著點吹,輕著點吹,您可倒好!”
他故作不滿地埋怨著李懷德道:“這個吹啊!恨不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現在好了吧!”
“你怨我啊!”
李懷德好笑地罵道:“怎麼不說你剛才也吹來著呢,還忽悠什麼打造亮馬河高新技術產業園區!”
“您二位誰都彆怨誰了”
景玉農好笑又無奈地跺了跺腳,重新圍了一下脖子上的圍脖,道:“還是想想怎麼解決實際問題吧”。
程開元剛剛已經回了樓裡,熊本成請了病假,所以院子裡站著的都是自己人。
穀維潔同薛直夫對視了一眼,點頭道:“都知道是在割肉,可這肉不割也不行的”。
“兼並,對於雙方來說都是一種考驗啊”
薛直夫抽了一口煙,講道:“從軋鋼廠的幾次兼並經曆上來看,消化技術和消化工人都是漫長而又複雜的過程”。
“關鍵是這種兼並不是正向的”
李學武彈了彈煙灰,提醒道:“反向兼並有可能出現不兼容的情況,咱們廠正在實施技術工人更新迭代,未來的包袱要大了啊”。
“沒辦法,今天是他們甩,明天是咱們甩”
李懷德用腳踢了踢腳下的磚地,道:“但今天這件事,我必須答應,這關乎到咱們廠以後提級的情況”。
其實不用他說,在場眾人都很清楚這個道理,於主任既然敢在會上提起來,就說明早有準備的。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官大一級壓死人嘛。
“於主任也是剛剛接手這一部分工作,是要有一番作為的”
李懷德頓了頓,又道:“於主任對咱們廠的支持是不用說了的,接了這個包袱,也算是人情吧”。
“這樣,技術辦和工建辦聯合組織一個工作專班,針對兼並問題全程協調辦理”。
“我可沒時間啊!”
李學武見李懷德的目光瞟向自己這邊,趕緊擺手道:“中午約了鋼鐵學院的副校長,咱們五點七的指示任務還沒有完成呢!”
“瞧你!”
穀維潔笑著嗔道:“李主任還沒說要用你呢,你就躲,年輕乾部怎麼能叫苦叫累呢!”
“老乾部就能叫了?”
李學武才不吃這個虧呢,給穀維潔頂嘴道:“您在工建辦,更善於組織和協調工作,我看您擔這個擔子正合適!”。
“去~誰是老乾部!”
穀維潔嗔怒道:“我看你是組織學習不透徹,思想認知不完全,個人素質有待提高,真該給你塞培訓班裡重新回爐!”
“彆!”
薛直夫擺了擺手,道:“他去培訓班,是老師教學生啊,還是學生教老師啊~”
兩人說的是管委辦牽頭組織的青年乾部培訓班,李懷德的意見,穀維潔執行的。
班主任是管委辦副主任敖雨華,規格十分的高,可以看得出,老李真的在補救人事管理短板了。
你還真彆說,培訓班裡的學員八成以上都比李學武的年齡大,但真要論才學,從機關裡選的這幾位教師,還真就不一定有李學武的能力水平。
畢竟是廠保衛組負責人、管委辦副主任、經貿辦副主任、技術辦副主任、工建辦副主任……
李懷德的左膀右臂,為了讓李學武有權利支配業務,掛了不知道多少個副主任的職務。
幾人笑鬨過後,最後由李懷德決定,這件事還是由李學武牽頭協調,但在場的幾位領導都要參與執行。
躲是躲不掉的,這麼多的工廠兼並進來,涉及到的問題方方麵麵,都在眾人管理範圍當中。
李學武是一點轍都沒有,他這個管委辦副主任當的,比特麼一般的廠管委會副主任都累。
當然了,他說的對比對象並沒有指名道姓說是程開元,程開元副主任現在那可真是閒啊!
生產組一共兩個處室,生產和設計,論規模一個全廠最大,一個全廠最小。
但現在最大和最小的兩個處室,都不在他的掌控範圍內。
組長鄺玉生在上周六結束審查的時候,當時就給了審查人員一嘴巴,到現在這件事還在保衛科掛著呢。
打人,違反治安管理條例了,但案件沒有查清楚,那就一直掛著唄。
周瑤反正是沒打算查的,等她退休的時候再說吧。
生產副組長是新調來的蕭子洪,技術副組長是原技術處副處長紀久征。
三個人都不是李懷德的心腹,可特麼多少都跟李懷德的“心腹”沾點關係。
(領導心腹——大患)
鄺玉生是李學武的好朋友,蕭子洪在保衛組時期是李學武的好搭檔,紀久征在汽車整備等項目上受李學武恩惠頗多。
所以,程開元現在的日子是王二小過年,一年不如一年。
“韓老師,裴校長”
李學武是在西城見到的兩人,電話裡都約好了,中午一起吃飯的。
地方是韓殊定的,因為出來的時候跟李懷德等人墨跡了一會兒,來的有點晚了。
有服務員給領的包間,見麵便是笑著打招呼
今天這一頓規格可是不低的,你就想吧,能有包間,還能有服務員領著上來的。
“來,學武”
韓殊笑著站起身,給李學武招手道:“不用給你介紹了吧?”
“您這是在批評我了”
李學武笑著同起身的裴大宇握了握手,道:“裴校長憔悴了些”。
“謝謝學武同誌的理解啊”
裴大宇也是深有感觸地點了點,隨即笑著抬手示意,請了李學武坐。
三人落座,有服務員過來問是否上菜,韓殊笑著招呼了。
等服務員出去後,三人這才又繼續寒暄。
“可怕你不來,裴校長特意叫了我”
韓殊打量著李學武,微笑道:“到底是真忙,還是假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