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苗苗發誓,在她過去十九年的人生裡,從未有見過如此驚心動魄的經曆,更未有見過如此慘烈震撼的事故現場。
就在商場的西南門,她剛剛準備同領導告彆,下車去等朋友。
她們約了一起逛商場,買一些進口的布料,做夏天的新裙子。
沒想到,就在距離汽車右前方五十多米遠的地方,就在司機放慢車速準備停車的時候,在她眼前發生了如此突如其來的爆炸事故。
衝天的氣浪將商場外牆玻璃都震得粉碎,飛濺出來的玻璃渣、建築碎塊直接砸在了行人的身上。
眼看著的,爆炸的那一瞬間,很多人倒地不起,血流不止。
更有人被氣浪衝出,飛起至幾米開外,砸在了綠化帶裡。
今天是星期四,雖然是工作日,可傍晚時分的商場裡還是有不少來購物的人。
其中食品櫃台前排著長隊,等待新鮮出爐的美食,隻想著趕緊買回家和家人共享晚餐。
可這突然的爆炸將時間定格在了這一處,也將所有人的腳步釘在了原地,目瞪口呆地看著那現場。
濃煙滾滾,一瞬間時間又加快了起來,李學武不等車停穩便衝了出去,眼前的情況嚇了他一跳。
碎石塊、碎玻璃塊、行人的慘叫聲、奔逃聲彙集成一幅慘痛的畫麵,哭喊聲和慘叫聲不絕於耳。
就算是經曆過更為極端的情況,但那是在戰場之上。
眼前這些人可都是普通人啊。
“領導——”
韓建昆將車停穩,從駕駛位快速地跳了下來,想看看他怎麼樣。
“找電話,給廠裡打電話!”
李學武倏地轉過頭,眼神已經變得堅毅了起來,冷靜地命令道:“廠醫院所有救護車都趕過來,急救室做好應急救援的準備,快!”
“是!”
“還有消防大隊——”
韓建昆跑出去的腳步一停,聽到領導的補充準備回應時,卻見李學武已經快步跑向了事故現場。
“啊——啊——”
人在極端痛苦的時候,哭聲是能夠穿透人心,直達靈魂深處的。
周苗苗慌張地跳下車,看了看跑遠的韓建昆,又看了看正在處理現場的李學武,咬了咬牙,壓下極度緊張情緒之下引起的嘔吐反應,壯著膽子跟了上來。
這個時候誰都不知道引起爆炸的原因是什麼,誰都不能保證接下來沒有第二次、第三次爆炸出現。
所以李學武的出現,逆行的身影,在慌亂的現場顯得特彆突兀。
“所有人,冷靜!”
“所有人,冷靜!”
李學武一把推開慌亂之中跑過來的行人,他的腳下還有個抱著胳膊痛苦哀嚎的小姑娘。
看著眼前不受控的場麵,為了避免二次傷害,他掏出了腰上彆著的M1911,衝著天空連開三槍。
每開一槍,都會大聲提醒現場慌亂的人群冷靜,三槍過後,除了哭聲和哀嚎,再沒有亂跑的人了。
“我是衛戍第三團副團長李學武,現在要求你們檢查自己的安全狀況,有序撤出事故現場——”
他知道,目前最緊要的事情不是救助腳下的小姑娘,而是維持現場的秩序,讓救援時間縮短。
“我是衛戍第三團副團長李學武,要求現場有醫務工作者請立即對傷者展開救援行動,其他人員有序向安全方向撤離,禁止擁擠起哄,禁止推搡跑動——”
李學武的嗓音足夠洪亮,在槍聲的幫助下,快速穩定了現場的局勢,也避免了踩踏傷害的發生。
其實他的車趕到現場的時候,事故就已經處在了發生期。
事故現場的人群還在迷茫當中,並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是李學武下車後,對韓建昆做出了緊急要求的時候,人群才反應過來,發生了擁擠逃離的情況。
他最多隻耽誤了不到兩分鐘,可已經有不少人跑出了事故現場。
等他開槍穩定現場的時候,最慌亂,也是人群恐懼的峰值已經逐漸減弱了,理智也重新恢複了。
所以,高高的他站在那,一如一杆旗幟一般,在他喊出了自己的身份後,更是快速地得到了呼應。
這個年代的人對槍聲尤為敏感,對李學武這樣級彆的身份也是極其的信任,紛紛在他的指揮下開始了疏散和第一時間的救援行動。
“我是市醫院的骨科大夫王宗成!”有個男人額角還流著血,身上也全是灰塵,卻聲音堅定地示意了身邊的愛人對李學武說道:“這是我的愛人周麗珍,她是護士。”
“王大夫,周護士,我現在要求你們快速將現場的受傷群眾做好初步傷情判斷,我已經聯係了救護車,”李學武抓住了周苗苗的胳膊,示意了周圍的商鋪說道:“去附近找找,看有沒有急救設備!”
“呃——好!”
周苗苗看著現場的慘烈狀況有些慌,被李學武推了一下,這才反應了過來,趕緊觀察了周圍,確定了方向,往不遠處的藥店跑去。
經過了最初的慌張,現場的情況已經得到了進一步的控製。
有人群站的遠遠的,滿眼呆滯和恐懼地看著這邊,不肯走,也不敢過來,好像被定了身一般。
李學武不是專業的醫生,但從小跟父親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基本的醫療常識,不會輕易動傷者。
所以交代了兩個站出來幫忙的醫生,安排了周苗苗,便開始清理現場的救援通道,給即將到現場的救援隊伍爭取最短的時間。
驅趕圍觀的人群,開辟救護車直達的通道,繼續組織冷靜下來後有擔當的現場未受傷的人員幫忙。
繼王宗成、周麗珍夫婦之後,又有幾個聞訊趕來的醫務人員參與到了現場救援,也有附近的治安人員趕到了現場,開始維持秩序。
周苗苗從藥店抱來了一大堆急救的物品,身後還跟來了藥店的職員和經理,一並加入了救援行動。
現場參與救援的人越來越多,受傷的群眾被快速判斷傷情,轉移到了靠近街道邊的位置進行急救。
韓建昆打了電話回來,便在李學武的指示下,拿著他的工作證攔路組織過往車輛輸送輕傷傷員。
李學武太清楚目前市裡的醫療情況了,給韓建昆下達的指示是,儘量將傷員送去紅星廠醫院。
那裡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有充分的醫療力量開展急救工作。
不計損耗,飽和式救援。
韓建昆回來的時候已經跟他彙報過了,他的電話不僅僅打給了消防隊和廠醫院,還有委辦值班室。
臨近下班時間,領導們一定都還沒走,把消息傳遞過去,一定能得到更合理和妥善的處理辦法。
為什麼電話打了那麼久?
因為除了紅星廠,韓建昆還將電話打給了西城各個相關的部門。
李學武可以在緊急的情況考慮不到那麼的周全,但他必須周全。
通知了所有關鍵部門,在總結和處理這次事故的時候,紅星廠和李學武就都處於不落口舌之地了。
李學武當然很認同韓建昆的安排,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讓他把車後備廂裡常備的讜旗扯了出來。
一根街道邊找來的竹竿,撐起了現場所有人的主心骨和希望。
在危機時刻,李學武可以是那麵旗幟,在危機過去之後,那麵旗幟還應該是那麵旗幟,這是關鍵。
——
西單商場地理位置太特殊,發生爆炸後當即有治安人員趕來調查,當看到現場的秩序已經得到了初步的穩定,醫療救援工作已經展開,便按照工作程序做了上報,同時安撫受傷人員情緒,另一方麵則統計此次爆炸究竟造成多大損失。
同他們一起到達的還有就近的醫護人員,在了解了現場的指揮工作情況後,按照既定的要求,先是集中力量對傷者進行初步救治。
就在相關部門派出機構負責人趕到現場後,卻發生了尷尬的一幕,十多分鐘過去了,現場指揮權還在李學武的手裡,不僅僅是因為他職級暫時還是最高,而且他報的是衛三團的工作關係。
這個時期正是三支工作代表掌握話語權的時候,還真就沒有人敢奪了他現場指揮的權利,就算李學武想要交出去,也沒人敢來接。
這就很無奈了,李學武環顧四周,身邊站了不少乾部,可一個個的很保守、謹慎,要等更高級彆的負責人過來,隻能先聽他的指揮。
李學武本打算事急從權,先穩定了現場,一等地方來人,他就把現場的情況彙報過去,然後走人。
結果直到救護車來了,他這指揮權也沒交出去。
“救護車來了!救護車來了!”
圍觀的人群最先發現了街道上開過來的救護車車隊。
那是20台新型麵包車組成的救援車隊,在一台響著警報的紅星羚羊的引導下快速向這邊駛來。
同行的還有四台消防救援車輛,同樣紅藍燈閃爍,警報齊鳴。
韓建昆配合著治安人員,將車輛引進了早就準備好的救援通道。
看著閃爍的紅藍燈,看著從車上跳下來的白大褂,快速開展救援的消防員,圍觀人群裡響起了希望的呼聲,還有眼眶裡激動的淚水。
從東城到西城,得益於這年月的汽車很少,又有警報器和紅星羚羊開路,可也足足跑了二十分鐘。
“秘書長,我們來了。”
紅星廠醫院副院長韓天福從救護車上跳下來,會同消防大隊二支隊長劉兆倫找到了李學武的位置。
“秘書長,二支隊報到!”
“情況緊急,閒言少敘。”
李學武嚴肅地點了韓天福交代道:“在地方接手之前,暫時由你來負責這裡的醫療救援指揮任務。”
“兆倫,現場的情況很複雜,救人為主,清障為輔,注意保留必要的現場關鍵證據,配合地方安全部門做案件調查。”
快速地給兩人布置了任務,他也不管兩人的意見,一擺手趕緊地命令道:“現在,行動。”
“是!”
在爆炸事故發生的第二十分鐘,現場的救援情況正式進入了正常化。
救護車將重傷員一個一個地接走,輕傷員則在現場安全部門的統一協調下,由攔截的車輛送往就近的醫院進行治療。
當然,李學武也給現場執行人員做了交代,紅星廠醫院已經做好了充足的醫療和藥物準備,儘可能的往紅星廠醫院送。
路過的車輛一般都是單位乾部的汽車,正巧是下班的時間,當得知如此嚴重的事故後,紛紛讓出了汽車,用來運輸傷員。
其實就算他們不讓也不行,現場執行任務的人越來越多,相關部門一線人員紛紛往這邊趕來支援。
有任何遲疑或者質疑問題,韓建昆都會拿著李學武的工作證過去溝通協調,通報現場的極端情況和現場指揮情況。
很明顯的意思,誰要是不配合,那就請對方來指揮現場的救援工作。
一台救護車能現場急救一名重傷員,四到五名輕傷員。
所以在二十台救護車飽和式醫療救援的支持下,在機關車輛的大力支持下,現場的傷員在事故發生的第二十五分鐘時就已經全部送走了。
當鄭樹森帶著西城相關的領導趕到現場的時候,救護車剛剛離開,現場隻剩下臨時救援人員在集合登記,準備撤離。
而紅星廠的專業消防人員到來後便立即開展了應急救援處置工作,這些臨時參與救援的人員就影響他們的工作了。
所以李學武也是立即要求現場的安全和民政部門對參與了現場救援人員信息做登記,以便後續的表彰和表揚工作。
這一要求和安排得到了現場所有人的支持和肯定,也讓那些滿眼疲憊的醫護人員和臨時救援人員的臉上有了稍許的欣慰。
而圍觀的群眾不乏有懊悔和跺腳的,如果剛剛那位李副團長在喊人幫忙的時候,自己能夠主動伸把手,最少也能得個通報表揚啊。
懊悔也來不及了,早在安全部門一線人員趕到現場的時候,李學武就要求他們立即封鎖了現場,禁止任何人靠近。
現在非專業人員撤離,西南門這裡瞬間空了下來,也給接下來的案件調查工作提供了方便條件。
“學武同誌,感謝你啊!”
鄭樹森滿眼欣慰地握住了乾兒子的手,用了用力氣,語氣乾澀地說道:“我們從市裡的會議上趕過來,路上聽到彙報說是你在這裡。”
“鄭副主任,陳主任,江副主任,”李學武一一與從車上下來的幾人握了握手,打了招呼道:“我們也是調研回廠的路上,湊巧趕上了。”
西城區主任陳誌輝,副主任江淑芬,鄭樹森就不用介紹了,這兩位其實也不用介紹,就在京城混,這兩位西城的父母他必須得認識。
江淑芬最後握住李學武的手,滿眼感激地說道:“多虧有你站出來啊,我們聽到現場的初步彙報,心裡就有了底兒了。”
“謝謝幾位領導的信任。”
李學武謙虛地客氣了一句,而後開始便介紹起了現場的情況。
從他發現爆炸後開始,每一步,包括初步判斷現場形勢、安排警情彙報和救援、穩定現場局勢、疏散無關群眾,召集臨時救援團隊等等。
一直到剛剛的急救車輛離開,消防工作展開,以及臨時救援團隊的登記工作,按部就班,井井有條,讓剛剛趕到的幾位領導頻頻頷首。
“所有受傷人員都做了初步的登記,無法完成登記工作的部分輕傷員和重傷員都已經送去了紅星廠醫院。”
李學武麵色嚴肅地介紹道:“據初步統計,此次爆炸事故共有***人被波及,其中5人經現場急救人員判定為死亡,***受傷,9人重傷。”(此處數字敏感做隱藏處理)
幾乎所有人,在聽到了李學武所介紹的統計數據後,臉上的表情都變得嚴肅了起來。
“我知道了,謝謝你。”
鄭樹森再一次用愈加悲痛的聲音說道:“現場勘查的情況怎麼樣?”
李學武先是看了一眼西城分局剛剛趕來的負責人,見他還沒有充分了解現場的情況,便先一步做了基礎的彙報。
“刑偵專家還沒有趕到,我隻是從現場勘查的情況,以及應急救援處理的基本情況來做出判斷。”
他謹慎地介紹道:“凶手使用的應該是引爆裝置,而不是定時炸彈。”
不知道為什麼,李學武明顯感覺到當他說出這一判斷的時候,趕到現場的幾位領導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頭,卻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據我的工作經驗來看,炸藥的引爆裝置很簡陋,一看就是延時引信。”
他認真地介紹道:“除了礦山、地質爆破工作外,現在很少會有人使用這樣不安全的的引爆手段了,危險性特彆的高。”
“也就是說,”不等李學武繼續介紹,江淑芬主動開口詢問道:“能初步排除特敵襲擊的可能了?”
“您的意思是……”
李學武聽了她的話稍稍一頓,便就立即反應了過來。
原來剛剛這幾位領導的表情變化不是他的錯覺,而是在等著他的介紹來初步判斷是否為特敵襲擊的可能。
“我隻能就現場我看到的情況做判斷和介紹。”
李學武還是先強調了一句,這才繼續講道:“如果我是特敵,我肯定會采用更加精密的起爆裝置,比如鬨鐘、化學引信等等。”
“現場勘查到的引信裝置最多隻能延時10分鐘左右。”
“嗯,你有這方麵的工作經驗,判斷很有可能是對的,”鄭樹森點了點他,說道:“你繼續介紹吧。”
“嗯,我說說現場勘查到的第二點,”李學武點點頭繼續介紹道:“按炸彈的爆炸效果以及現場勘查到的火藥殘留物來判定應該是民用炸藥,而不是部隊或者特敵機構使用的炸藥。”
“如果按照我的經驗來判斷,炸藥應該在五公斤左右。”
一聽到李學武連炸彈的基本重量都判定出來了,這些領導們就算心裡還有所懷疑,可邊聽他介紹,也開始認真思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