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大聲喊他,可他卻休息夠了又講好生意,一身有勁,使勁蹬起跑遠了。六一無奈,隻好跳上車猛追,呼叫。可風是逆風,喊大聲也聽不到,好不容易喊答應了他,隻見他掉頭朝六一笑笑,更加用勁蹬,還認為六一要跟他比賽呢,氣得六一一邊更加猛蹬,你加勁,他也加勁,兩輛自行車在空曠無人的灰白的公路上,太陽下飛馳象兩匹脫僵的野馬。一直追到路的橫杆處才追上牛國慶,六一喘氣大聲罵道:“你跑個逑呀你,你方向都走反了,到成都是前,你是返回雨城去。”
“不會吧,我比你清醒,我每次走都沒錯,成都咋會轉方向呢?”
“啥子成都轉方向喲,是你轉反了方向。”
“我?我有我的道理,我每次去,每次停自行車籠頭不變,龍頭方向轉哪,哪就是去的方向,今天我的自行車方向朝這兒,是你弄錯了。”嘿,自己錯了,還說六一錯了。六一又好氣又好笑說:“我們剛才是騎過了頭,掉轉回來到陶瓷盆景鋪的,方向自然反的,出來應當車轉一下車籠頭,可你並沒轉就一直騎,咋不錯呢?”
“我籠頭沒錯我就錯不了,不信問一下收費的。”牛國慶還不服氣。六一說:“好,好,你問,你問,這個收費站,就是我們剛才過來時經過的。”
“不可能喲。”
“咋不可能,剛才經過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板蓋有字,路邊有空地,我還說可以綠化呢。”
“收費站多了,差不多都是一樣的。”牛國慶還不服氣上前一問:“同誌,請問到成都是不是過前去?”說著往雨城方向一指。
“前邊是雨城,到成都你得轉個身。”那人說後笑得前仰後彎,這下國慶不言語,又看又摸框架上的字,“歡迎你進入雨城地帶,祝你一路平安。”又看標語背麵是“歡送你離開雨城,祝你一路順風。”這下可把他搞糊塗了,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最後還是跟六一調轉車頭,重新上路,太陽落下,天暗淡下來。六一這回著急了。騎車加勁踩,一路風馳電掣,兩邊的樹如電影動畫片快鏡頭一閃即過,不過越閃越模糊,最後如同一團國畫,天淡墨、重墨、濃墨、漆黑一片。天黑了,今晚即無月亮也無星星,世界就象掉進窯窿裡,想快也快不起來了。六一睜大眼睛,依稀隻辨淡墨和濃墨的區彆,淡一點是公路,突然“嘩喳”“哎喲”相繼從後邊傳來,出事了。六一急忙刹車,把車調過來,打亮打火機,隻見牛國慶騎車一頭撞進土耳瓜架子上,把土耳瓜架都撞垮了,幸好沒撞倒人。六一見牛國慶爬起來,人還好好的,想笑不敢笑,小聲催促:“快,快點走,屋裡邊的農民聽到了跑出來一喊,你我倆個就跑不脫,快!”牛國慶一聽顧不得痛,拖出自行車跳上去又就一聲叫:“哎喲!”
“咋啦?”六一急促低聲問。
“杆杆戳屁股,座櫈不見了。”牛國慶跳下車一手摸屁股回答。
“那就找一找。”六一隻好又下車。倆人在黑暗中東摸西摸,終於被六一摸到遞給老牛後,自己騎上自行車上路,老牛把自行車座櫈往車筐一扔,站起騎自行車跟到追。六一怕他從後邊衝上來把自己撞翻,於是不停地打鈴,學習蝙輻以聲代眼,傳遞信息。老牛緊緊跟上,可他的鈴鐺不響。但這點難不倒他。他從破筐中抽出一根鐵片不停地敲打鈴鐺蓋,聲音又尖又細象一把尖刀劃破黑暗的夜空,顫抖的聲波一浪接一浪滾滾遠去。黑夜中,倆人用聲音聯係保持車距。六一在前開路,老牛跟著聲音走。走到一花圃旁,透過茂盛的樹影,閃爍一絲燈光。六一刹住車急忙朝黑暗後邊喊:“停一下,停一下”老牛呼嘯而來,雙腳擦地當刹車,四、五米才停住。兩人上前敲門,花在燈影下斑駁點點、光怪陸離均是黑花,隻是濃濃淡淡不同而已。門開了,走出一個矮青年,六一急忙上前說明情況。矮子豪爽地說:“既然是同行,走黑了沒關係就在這兒住一宿,隻不過條件不好,有房有床沒被子。”
“沒關係,坐一夜都可以,有酒麼?”老牛咽一下流出的口水,急切地問。
“有,有酒。隻不過酒不好,是一塊五一斤的跟頭酒。”“好,好,好,有酒就好,有酒就好,我帶得有菜。”牛國慶這一說,連六一都詫意,沒見他買過什麼菜啊。他用手一指,隻見燈光下,兩隻肥碩的大癩蛤蟆正在重迭起,牛國慶哈哈一笑:“等你倆安逸一下,老子馬上叫你們安逸一輩子。”青娃可以吃,沒聽說癩蛤蟆也可以吃。“可以吃,好吃喲,拿開水一燙,燙死了,用刀尖把脖子上劃一口子,手一撕就把皮撕下來,剝皮的時候……”
“跟周剝皮一樣。”六一笑嘻嘻調侃。牛國慶哈哈大笑,得意地搖頭晃腦回答:“你不吃就算了,我和這位小師兄吃,好吃得很。”
“哦,我不吃,我不吃,我才不敢吃你那東西,看起好駭人,一身都起雞皮疙瘩。”六一連忙推辭。的確,在昏黃的燈光下看,癩蛤蟆醜極了。泥巴色的皮膚,背上大大小小的包塊全是毒汁,一雙凸突的眼睛細小得象綠豆,濕漉漉粘液從大嘴巴流出,笨拙的四肢一爬一爬的要逃。牛國慶立即從包中取出塑料袋,套在手上一手抓住一隻蛤蟆大腿提起來,對小夥子說:“快去拿一個桶,拎半捅鮮開水,整好了香噴噴的,你嘗個鮮。”小夥子立即跑去拎開水桶,六一怕看這東西,走開了。走到花園邊轉轉,不敢走遠,怕看不見路踩到那醜惡的東西——癩蛤蟆。一個小時不到,小夥子喊吃飯了,六一走過去,隻見一大盆蔬菜,一盤泡菜,一碗紅椒炒癩蛤蟆肉丁,一碟花生米。“來,來,來,中央規定指標,三菜一湯。快,遲了沒有了。”牛國慶說完“吱”一聲喝口酒,用手抓一隻蛤蟆腳就“嚓、嚓、嚓”咬起來,邊咬邊讚歎,“好脆,好香。快每人兩隻腿。”邊說邊遞一隻給小夥子,小夥子聞了聞,看了看牛國慶舒心的樣子,再試著嘗一點,這下開了口,不得了,立即大口咬起來,不住點頭稱讚:“好,好吃,好吃……”牛國慶又手抓一隻蛤蟆腿遞給六一,六一忙推辭:“算了,算了,好吃你吃,我不吃這東西,吃了要發嘔。”
“你不吃我不慪,你吃了我還不夠。”牛國慶順勢把那隻腿一隻塞進嘴裡。“喳,喳,喳”狠命咬起來,不忘“吱”加口酒。吃得高興,二人碰杯不已,還居然左聲左氣唱酒歌:
酒酒酒,好朋友
今朝有酒今朝醉
彆的事管他個逑
天塌下來有人頂
下崗當挨球……
兩人喝得太高興,居然還要跳鍋莊、打醉拳。牛國慶一跳“卟嗵”、“哎喲”幾乎同時響起。牛國慶不知是醉了還是吃毒汁肉,偏偏倒倒一步踩進一口古井,打撈上來,左腳掌已翻個轉,腳指朝後,腳後跟朝前。半夜時分哪找醫生?六一急了,可牛國慶反而不急,隻叫:“拿酒來,快拿酒來。”酒拿來後,他仰起脖子“咕嚨、咕嚨……”一瓶底朝天,趁著酒性,他雙手端腳掌如扭轉盤,猛一下把扭過去的腳掌硬給扭回來複位,不叫一聲痛,而背心早被汗濕透。
第二天一早打道回府,上醫院立即先交1500元照片、定位、上木夾板、打針、服藥……一月後牛國慶的腳好了,可以下地了,而女軍醫的三千元早已用完。三千元花沒種成,隻種一個泡。這天醫院突然打電話通知六一到醫務科去一趟,不待回答就放下電話。六一不放心牛國慶,急匆匆趕到醫院,在醫院門口就被牛國慶同病房的古骨先生擋住,悄悄告訴一驚人消息:牛國慶失蹤了……
“牛國慶為啥要跑?沒錢了唄。他都跑了,我去乾啥呢?”六一轉身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