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鐵巴回去,一聽也上火,可家醜不可外揚,其老丈母的確是張臭嘴,換了彆個女婿早跟他起罵來。可周鐵巴在家特彆溫順,老婆罵,他常常一句腔不開,他記著自己確實沒當到官,又下崗,讓妻子跟自己受苦,內心有愧。他想給她買金項鏈,可沒錢。結婚時許的諾,妻子早忘了,可他沒忘。他一直把它銘刻在心間,既然有愧於妻子,那麼妻子發火,罵幾句又有啥忍不得的呢?可他萬萬沒想到這是精神崩潰前的預兆,象火山爆發前的一縷青煙。田芬早早睡下,可眼睛卻大大睜開,盯著天花板吊著的白熾燈發呆。燈光昏暗隻有15瓦,可盯久了還是刺眼,眼花了看見的不再是燈,而是亮嘩嘩的人民幣,100元一張一張的飛啊飛,飛到自己的眼前,快,快抓住。手一伸,在空中劃下個弧,什麼也沒有撈到。本身就沒有,咋撈得到呢?這是一個幻覺,一個危險的信號。醫院實習還要收費?這可是田芬從來沒聽說過的事,幫人家乾活,自己還要倒貼錢,舊社會的學徒,隻是乾不拿錢,還管吃嚦。可現在實習,自己吃自己,還要上交錢,搞不懂。但女兒不能受委屈,她寧肯委屈自己,也不能委屈女兒。自己這是最後一次交費了,實習完就參加工作,聽說學校醫院想留她。學校王老師的丈夫田教授,想推薦她公費出國留學,還是留學美國,跟女兒一起。那邊已通過考試了。這一去,不就把媽的心也牽走了麼。丈夫周鐵巴倒積極主張女兒留美,讀博士,是美國出錢,又學本領,那有啥不好的。自己祖國這邊既要出錢,還要受卡,何必呢?不如一走了之。既然護照都給辦,辦好就走好了。雖然在沒辦好之前,實習是必不可少的。田芬卻沒給周鐵巴講實習還要收錢的事,周鐵巴也壓根沒想到實習還要收錢,隻是問一句,生活費寄了沒有?夠不夠?得到妻子肯定答複,就放心睡去。三分鐘又打起呼嚕,震天動地。田芬就這樣一眼不眨,直盯到天亮,一個找錢的計劃在燈光中誕生。
夜闌人靜,皓月當空,月光柔和似絮,輕勻如娟的浮雲,簇擁著盈盈圓月從東邊周公山頂冉冉升起。清輝把周圍映成一輪彩色的光暈,深深淺淺,若隱若現,更顯得神神秘秘,似禪。田芬心中有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滋味在湧動,是哀愁?是驚喜?是瘋狂?還是膽怯?可能都有一點兒吧!走出郊區的住房,一進入城市,月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璀璨閃爍變幻的街燈、霓虹燈。月亮的神秘,古老傳說詩情畫意,均被現代文明打個粉碎。不夜城的上空亮如白晝,哪還有月亮的一絲地位。走到田芬所打工的那家襯衣店,開了鎖“嘩”的一聲,提起卷簾門。卷簾門的聲響在夜空中傳得很遠,又格外刺耳。幸好城裡人都比較麻木,或許聽慣了這類聲響,那怕半夜,也無人理睬。田芬走進店鋪,輕輕拉下卷簾門,安全了,開了燈。在燈光下公開行竊,先按記熟於心的密碼打開小保險箱,裡邊除了二本帳之外,一分錢也沒有。這是根據財務製度,老板每天都要取走的,可老板常常因為業務繁忙,應酬過多,打牌、打麻將。時常沒按時提取,委托會計取。會計是老板的小舅子,正值年輕,常常為耍女朋友而忘記取,可今天卻偏偏取起走了。記得臨下班時,田芬還仔細觀察過,當日的營業額2000多元就在保險櫃裡,咋沒了呢?殊不知老板臨時要請一位領導喝酒,陪他耍小姐,錢不夠。打的前來取走了。小店是家庭製,家長就是老板,老板的話就是製度。舅舅帳目混亂好在歪人有歪道,進的貨比雨城的都便宜。一條十幾元的牛仔褲,賣150元還在搶。當然老板請了一些托兒,但質量的的確確上升,原來是工商海關沒收的,經過關係,低價處理,這是一個很高的利潤空間,所以小店生意雖說不上紅紅火火,卻也年年有餘,再加上不經過鋪麵就轉手的貨,給某廠單位領導私下說好:發一套工作禮服,人人上台,個個有份,皆大歡喜,員工歡喜,領導歡喜,回家老板更加歡喜。可田芬卻歡喜不起來,今天白來一趟!保險櫃沒有,寫字台抽屜裡看看。田芬打開抽屜,裡邊有錢,錢不多,都是些備用的零鈔,一點才三十八元八角八分錢,錢多錢少都是錢,一分一厘不放過,統統納入荷包。再沒有掏錢的地方了,就沒錢了麼?不,這些褲子不就是錢,每件480元、500元的名牌穿幾件在身上,走出去,不也可以賣幾百元?想到此,田芬不管三七二十一,抓過四件就重重疊疊穿上,然後打開卷簾門,關燈。關上卷簾門踏著燈光悄然離去。第二天一早,田芬去把這四件名牌襯衣拿到集市小攤上托賣,價格隻是一半的一半,可攤主第一句話就讓田芬驚心:“你哪裡偷的啊?不要!”嚇得田芬挾起衣服就跑,然後又找幾個路人買,路人看了看都說是假貨,不然咋這麼便宜?田芬上抬了價,擋到路人買,路人又說太貴:“啥子,50元一件,我們在成都荷花池買隻有5元錢一件……”一個上午,沒賣出一件,裝進包中,立即去上班。原擔心昨晚偷竊行動會驚動老板。誰知,老板還沒來,大概陪領導風流夠了,還沒醉過來。老板不在,其他營業員也都是不管事的,打開鋪子,掃地、帚地、擦桌子、聊大天。田芬趁老板沒來之前,慢慢把那四件怎麼也賣不出的衣服,放回原處掛起。一會兒就來二位買主,二話不說,500元一件,抓三件就走。田芬暗暗叫苦,同樣物品,咋個50元都賣不出的,500元一下就賣出三件呢?是人眼睛有問題,還是心理有問題?收到錢,往屜裡一放,小丁登記上帳,這錢就鎖死了,是老板的了。田芬望錢興歎,不是自己的就不朝自己的荷包跳啊。第一次行竊,隻偷了三十八元八角八分,這點渣渣還經曆了風險。小丁在收錢時,自然要問:“田姐,這屜裡的零錢咋個一個都沒有了呢?”田芬把早想好的話搪塞:“昨晚,老板來過,你問他好了。”錢又不多,又是第一次,誰去問老板。於是這三十八元八角八分不了了之。但田芬明白,隻有這一次,下次再出現,就是問題。一次是偶然,二次就是危險,三次就暴露,身敗名裂。當出手時就出手,當收手時就收手,這才是馬列主義的辯證法。田芬打掉了再次行竊的思想,可2000元錢的事卻不是因此而解決。時間一天天過去,答應女兒十天後寄的日期已到,咋辦?一個母親的苦處、痛處、光榮與卑鄙,再次血淋淋的展現。
女人啊女人,在比生命還危急的關頭時,女人還有什麼可以賣的呢?田芬清楚周鐵巴剛強的個性,和古老的貞操觀,自己何尚又不是在這樣儒家的文化熏陶下長大的呢?“餓死事小,失節是大”“仁智禮義信”從小耳濡目染,雖說批林批孔,可根本就沒批這個方麵,甚至說孔夫子這封建手法,是采用的封鎖,把性當作資產階級享樂,一提到性方麵立即就封殺。江青搞的十個樣板戲,《沙家幫》中的阿慶嫂為主角,她的男人不出場跑交通,跑出戲外了。《龍江頌》中的江水英,男人也沒出場,隻是牆上貼一光榮之家,表示軍屬而已。以此類推,要革命就不結婚。《白毛女》大春和喜兒,隻是革命的同誌,革命唯一,可現實生活中,隻要有人走,那就是性的產物。田芬第十天晚上,下了班,依舊沒有借到錢,迷迷糊糊的亂走。不知不覺走到一燈火闌珊處,隻見牆麵上貼一招工啟事:招洗腳工,女,年齡不限,工資每月一千。田芬一看,喜上眉梢,每月一千,二月就二千,不就解決了問題。於是抬腿走進去。嗬,裡邊好一個室廳!室廳裡七八個女孩子,正在看電視,邊上有二三個男子,坐邊他們當中嗑瓜子,衝殼子。田芬一進門,一個描青眉塗口紅的女妖精不解地問:“你要洗腳嗦?要洗一次腳50元,按摩,30元。有男青年幫按摩,加20元……”
“我是來找工作,給人家洗腳的。”田芬回答。
“哈哈……,你恐怕有四十多歲了吧?四十多歲老雞了,誰還要,哈哈哈……”“你走錯了地方,你應該走小旅店,橋洞下邊去……”這一些羞辱的話,田芬臉一下子漲得通紅。轉身便要走,突然,中間的男子一下推開身邊的妖精,用福建話說:“彆走,彆走,你是乾什麼的?”
“我是一下崗女工……”
那男子聽完田芬的講敘,沉默半晌,最後用夾生的普通話說:“不就是2千塊錢麼?走,我給你。”說完站起身拉著田芬便走。七八個小姐一時都呆住了,半晌一個妖精反應過來,追出門,拉著這高個男子的衣袖嗲聲嗲氣地叫:“阿哥,你也給我2000塊嘛,陪你睡一個月,包月,包你滿意……”其他幾個妖精也蜂擁而上。可高個福建人使勁一甩手說:“你算個屁!”哪知那個妖精也不示弱,用雨城普通話責問:“我哪點不如她,我才20歲,可她老得象個下不了蛋的雞婆,為啥你要她,不要我?……”高個男人使勁一甩手,掙脫小姐的糾纏,拉起田芬就走,轉過彎打個的,就朝雨城紅桃q賓館開去,到了紅桃q賓館3樓3號房,這是一套高檔次的貴賓房,每套每晚都是200元,有浴室,有衛生間。一進房關上門福建人,立即掏出鑰匙打開皮箱。田芬無意一瞟,厚厚的鈔票如磚頭七八個,福建人取出一匣,輕輕一點,抽出遞給田芬:“拿去,2000元,一分不少。”田芬飛快的接過手,連忙點頭致謝,然後揣上轉身要走。福建人卻一下急了,一把拉住她的手說:“我給你那麼多錢,你該陪我哦,為人民幣服務,為我服務哦!”
“咋個服務?洗腳?”
“不,洗澡。你也要脫光,我最喜歡良家婦女,溫柔、實在又安全,不用安全套,服務到位。不比哪些小姐,手腳賤,隻圖你快乾事,乾完事就走人。哼,老子又不是從山上放出來的犯人。耍,就是圖個情調,老一點有老一點味道……”一邊說一邊自己脫得乾乾淨淨,一絲不掛,又給田芬脫。此刻田芬才覺得不可以,想反抗,可拿了人家那麼多錢,不陪說不過去。那2000元可找20個小姐,年輕、美貌的小姐啊!而自己已開始發福,卻給這麼多錢,算是不少。退錢,可又從哪給女兒寄最後一筆學習實習費呢?為了女兒,又有什麼乾不得的呢?可憐天下父母心,田芬為了女兒,獻出一個女人的身體和貞操觀……任憑福建先生擺弄和戲虐,淚水心裡流,臉上還得裝笑臉,這一切都看在錢的份上,錢真是通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