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白居易《長恨歌》
七月七是中國的情人節,傳說牛郎織女一年隻有這一天相會,牛郎星和織女星這一晚才挨得近。牛郎星有二個衛星,是牛郎挑著擔子,一個籮筐裝一個兒子,健步飛奔,自己見妻子、兒子看母親,多麼婉轉淒楚、催人淚下的愛情故事。千百年來,多少癡男怨女躲在葡萄藤架下,張起耳朵,想偷聽他倆纏纏綿綿的情話,風吹葉沙沙,聽到什麼?是神遊的幻覺?還是自個兒的心聲?六一小時候聽老人講,躲在葡萄藤架下,可以聽到他們的情話。六一果真一次跑到鄰居家的葡萄架下聽,除和風聲外,的確聽到“啪,噠,噠,啪,噠,噠”的聲音。莫非天上的語言真正的外星話?宇宙語?“哇”的一聲,不僅有聲音而且頭上還掉下葡萄籽和葡萄皮,仔細一看,是一個小夥伴爬在人家的葡萄架上偷吃葡萄。結果皆大歡喜,牛郎織女講你們千古的情話,六一和夥伴兩人則把酸葡萄吃個飽,牙齒一天吃不得飯,肚子拉了三天。美好難忘的記憶卻永遠留了下來直到今天。今天鄧善子一談到七夕會,六一第一反應就是牙酸。那酸溜溜的青葡萄,至今仍回味在嘴邊,清口水如泉湧。“六一啊,這次是一個好機會,七月七是情人節,中國的情人節,外國是二月十四日,哪有中國情人節有這麼深厚的文化積澱。“劉傳情、吳三娘、張白光,前三天專門開車到成都請我幫策劃,在青衣江上搞一次大型活動,為發展雨城的旅遊作貢獻,這也是全國首創,搞好了,功德無量……”鄧善子話還沒說完,劉傳情接上“財源滾滾達三江”。
“錢無問題,我們就去找吳三娘。”劉傳情笑嘻嘻地說,似乎吳三娘叫財神。
“吳三娘是哪個?”六一一步步緊逼,摸清情況才好幫朋友下判斷。
“哎呀,吳三娘你都不認識了?”劉傳情頗為得意,似乎吳三娘又變成織女一般,中國人都該認識。
“哪個吳三娘,雨城153萬人,起碼上百個吳三娘,嘿,她是乾啥的?”對於劉傳情一臉的不屑,似乎不認識吳三娘就不知喜馬拉雅山一樣,鄧善子立即說明:“吳三娘是開了一個‘真情’婚介所,此次活動就是由她在牽頭。”六一笑起對劉傳情說:“怪不得喲,婚介所那地方嘛,劉傳情當然再熟不過的老窩子嘍,劉傳情是婚介所的常客和老主顧,是傳情播愛,牛郎的後裔,轉世靈童。問題是錢,她有錢麼?她出錢麼?出多少錢?”
“錢,她當然有錢,吳三娘牛得很,她開的‘真情’婚介所,注冊資金多少?說來嚇你一跳,一萬元。”婚介所是否有注冊資金,六一不知道真假。一萬元,咋會嚇六一一跳,隻是笑笑問:“一萬元夠辦一次七夕會?”
“當然不夠,但吳三娘有辦法,也拉了一位顧主,她的客商,就是前來登記找老婆的主顧,是一個大老板,資產過億,他出錢啦,出多少?嚇你一跳。”劉傳情一邊說一邊得意的搖肥頭晃大腦,伸出二根手指在六一麵前直晃。
“二十萬?”六一問,劉傳情輕蔑地搖搖頭。
“二百萬?”劉傳情依舊搖搖頭。
“二千萬?”六一見劉傳情依舊搖搖頭。
“不會了,總不會給你二個億,除非他腦殼有皰。”六一果斷地說。
“二萬。”劉傳情這才亮出底牌。“二萬?二萬夠啥子?夠打一個廣告。”六一哈哈大笑起來。
“嘿,一個二萬,十個多少?20萬!一百個就是200萬!吳三娘的顧主多了。今天走了這個,明天來了那個,子子孫孫無窮儘。這個數也是無窮大的,關鍵是策劃得好,哪個有錢的主子不想找年輕漂亮的婆娘?克林頓還跟萊溫斯基有一腿呢。何況中國有多少官僚、土佬肥,一個人貢獻一份愛,世界將變得更美好……”
“算了,你這龍門陣空了吹,我要走了。”六一看得出這是滑稽劇,沒看頭,轉身想走。
“嗨,彆走,彆走。我們找你就是要你幫策劃的,你走了是不是撒我們的台?”劉傳情一把拉住六一勸。
“我好久說過跟你們策劃?”六一說。
“你沒說過幫策劃,可你說過跟我們一起玩吧!這就是玩,玩藝術、玩情趣、玩愛情、玩人民幣。”劉傳情笑嗬嗬不由分說拉起六一就走。鄧善子也在邊上笑嘻嘻地說:“去耍嘛,看一看,他說的不完全是真的,但也不排除假的可能性,我們一道去看一看就知道了嘛!”六一無奈,半推半就跟他們上了賊船。
吳三娘的“真愛”婚介所不大,隻有一大二小共三間,70個平方,最大的一間是客廳,兩個小間,一間是辦公室,一間自然是衛生間了。客廳裡坐了二男一女三個人,一見六一三人雄赳赳的進來,均認為是同行。進了大雄殿都是上香人嘛,那個女的眼睛怪怪的,白多黑少,象魚眼,直盯三人,似乎在百貨公司挑選貨物一樣,看看價值多少,有沒有金錢後盾。劉傳情熱情地跟她打招呼:“又來了!”那人也乾脆,用原話回敬他:“你不也來了。”劉傳情輕車熟路帶頭徑直走到裡邊的辦公室,隻見一老嫗正咧嘴嗤牙的翹起腳剪腳指甲,一見劉傳情來頭也不抬,說聲:“坐。”劉傳情激動大聲地說:“吳三娘,你看誰來了?”
“吳三娘,你好!”鄧善子上前問候,吳三娘一抬頭:“哎喲,什麼風把你吹到這兒?什麼時候到的?咋不先打一聲招呼?”
“我剛到雨城便叫劉傳情沿河邊走來,碰上我這位朋友,也一同拉來給吳三娘紮起。”鄧善子和氣地說。
“哦喲,豈敢豈敢,給大家紮起,大家的事,大家紮起。坐,坐,我叫小莉給你們泡茶,等會兒就在這兒吃飯,我有話對你們說。”說完朝外高叫:“小莉,小莉!”外邊一聲音:“哎……”
吳三娘:“茶,泡茶,泡好茶!”六一心裡笑笑想起一個典故,一個對子,“坐,請坐,請上坐。”隻不過沒敢說出來,而吳三娘是掃盲班畢業,還沒拿到一點文憑,不一定知道這個典故,但語言如出一轍,不愧為暗合,出口成章,不簡單。吳三娘年過五十,頭發花白,精明強乾,那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就說明一切。工廠退休後,又發揮餘熱,變成願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的老紅娘。既能掙點錢,又功德無量,不由人不頓生敬意。鄧善子、劉傳情、吳三娘他們三人談得很高興、很熱烈,一切似乎都很容易,一大堆錢就
擺在眼前一樣。六一不答話,不能打攪人家的好興頭,完全把自己當作局外人,隻有鄧善子時不時禮貌招呼六一一下,叫他發表點意見,六一隻是笑笑,點點頭而已,他們所說的一切都表示讚同,品自個兒的茶,想自個兒的心事。這茶叫什麼名茶,六一叫不上來,不過很好看,在玻璃杯一根一根的立起,象一根根棍,然後慢慢下降,下降的次序不一,有高有低,象一曲錯落有致的音符,泡出一縷縷翡翠的綠韻,如天空中漂浮的綠雲。室外的陽光照過來,照在杯上,象一塊綠寶石,細細的茶葉上還有淡淡豎立的白毛,茶葉在沸水中並不張開,也不橫行,在水中不停的變化,漸漸沉澱。輕輕啜上一口,淡淡的清香,有一點兒澀,這就是好茶的味?六一吃茶沒癮,也品不出好壞,隻要不黴臭,都覺得差不多,如同糖精和白糖、黃糖有甜味而已。什麼幾百一斤、一兩,那是牌子,衣服穿在身上不冷就行,非要皮爾卡丹才暖和不成?
一會兒,門口跳進一個三十多歲的矮子,光光的腦殼象一個大鴨蛋,任何人初看到他一刹那就會叫一聲好家夥。肩頭很寬、很厚,胸部肌肉暴突,又粗又短的手非常厚實,手指端生著一簇簇茶黑色的濃毛,右手無名指上戴一個亮晶晶的金戒指,胸口上也長出叢叢黑毛,象一柄黑劍,直刺喉嚨管。麵部表情豐富,擠眉眨眼,與其說顯示一種暴烈蠻橫的習性,毋寧說表現出此人具有機敏、狡猾和無賴的氣質。一閃一跳的眼睛,四下環顧,一個又大又長的鼻子,象一個紫色的茄子,一叢黑而硬的短胡子象一把鋼刷整整齊齊覆蓋在嘴上,處處顯示一種“賊頭賊腦”的神態,讓人一望就知這種人隨時可以乾出欺、哄、騙、賴、蒙種種勾當來。隨他身體一道來的,還有他那粗獷沙啞的嗓音:“我是愛情無著落,生活四處蕩啊!鄧老師,一接聽到你來的電話我馬上就趕來。走,哪個在這兒吃盒飯喲,走,跟我到香豔山莊去,我一會兒叫一輛小車,把你們幾個統統領到周公河溫泉去泡澡。”
吳三娘上前一步拉著光頭說:“這麼熱的天哪個去泡溫泉,你又喝醉了。”果然,六一聞到一股酒氣,仔細一看,光頭臉黃中發白,白中帶青,客上的青筋一蹦一跳的。此人喝酒不上臉,醉心的人。“不泡溫泉,飯該我請。走,到香豔山莊,走,把門關了,統統跟我去。”說完光頭就要去拉門,嚇得吳三娘馬上叫起來:“光頭,彆亂來啊,做我們這個生意的人,不跟你的大生意一樣,今天進一批貨,交了手下人就休息,四處閒逛,我們是守株待兔,薑太公釣魚呢,守的是時間,釣的是關係,關不得門,關一天門,生意秋三天。”
“那好辦,你叫你手下的莉莉給你守到,來一個打一槍,不就行了。”白光習慣地摸摸光頭,光頭摸得亮堂堂的,寸草不長,後腦殼還有一個一寸長的刀疤,細長細長,象光頭眯起的另一隻眼。
“好嘛,跟你走就跟你,你出錢,我白吃還不滿意嗦?”吳三娘站起來,拍拍衣袖。
“哎喲,老母親,你說到哪兒去了嗎,有兒子在,你老還愁啥?啥都不用愁,錢嘛紙嘛,用了又有,不用還沒得。走,我的車20多萬元,去換新燈,我們打的過去。”
“有好遠?”六一問,遠就不去了。
“不遠,不遠,就在河邊上,500米,一個農家樂,麵對滔滔青衣江,裡邊有假山果樹,環境乾淨。”
“乾淨就好,走,不遠我們就走,沿江邊走,我從成都來,成都空氣就沒這麼好,這青衣江邊散步,真是一種享受……”
“享受就享受,大家享受,我也陪鄧老師走一走,活動活動筋骨,老母親你呢?去活動不?”光頭一句話把吳三娘惹毛了。老年人最怕彆人說她老,說走不動。本來她是想坐車的,一聽這話反而昂起頭回答:“光頭,老娘年輕時,走路快如風,沒幾個攆得上我。那時支援農業,哪次不是背起背包下鄉支農去。哪象現在出門就有車,腳杆都退化成尾巴了。”“那是,那是……”眾人附合,光頭帶頭,一行人浩浩蕩蕩出發,沿青衣江又朝上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