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維庭忽然淡淡開口,卻語出驚人,連賀正儀都停下筷子看著他。
容昭一怔,問喬葉:“真的嗎?”
喬葉臉色紅了又白,這種事沒法作假,她無奈地點頭。
他有些尷尬,手裡的蝦剝了一半,繼續不是,扔了也不是。
坐他對麵的江薑笑了笑,把盤子伸到他麵前道:“那不如給我吧,我也不太擅長剝這個。”
要不是她,他們也不會陷入這麼難堪的境地。容昭橫了她一眼,把手裡的蝦放進自己嘴裡吃了。
賀維庭冷冷地笑了笑,“要吃什麼不會自己動手麼?還是說到國外這麼些年吃慣了西餐的分食製,跟這麼多人坐一個大桌吃飯反倒是強人所難了?”
喬葉沒說什麼,容昭倒急了,“你這說的什麼話?有對客人這麼說話的嗎?”
賀維庭握著銀筷頭,“要是我的客人當然不會,可惜不是。”
這幾乎是赤果果的逐客令,喬葉也明白他有多不願意在這裡看到她,尤其還是在賀正儀麵前。
她屏氣凝神,剛想站起來作彆,就聽賀正儀道:“你的朋友……今天唱《牡丹亭》的這位,叫什麼?”
喬葉沒想到她會跟自己說話,有絲疑慮,但還是回答:“她叫沈念眉。”
賀正儀嗯了一聲,對江薑道:“去把她也請過來一起吃飯吧,唱了一下午也辛苦了。”
喬葉有些意外,不知她的用意是什麼,反而有些擔心。虧欠賀維庭是她一個人的事,不待見她沒關係,千萬不能連累了念眉。
沈念眉踩著荷池裡袖珍的九曲橋走過來,見喬葉坐在正席上有些驚訝。她知道她跟賀維庭的糾葛,但實際上並沒有見過本人,所以不知道眼前的就是賀家人。
“沈小姐,這位是維園的主人賀正儀賀女士,今天的折子戲都是她親點的。那邊是賀維庭先生,旁邊這位……”
等江薑向她一一介紹,她才恍然大悟,震驚又擔憂地望向喬葉。
看看自己今天做了什麼好事,竟然把喬葉又帶到這家人跟前來!
驚歸驚,該有的禮節還是要有的。賀正儀也像是很欣賞念眉,對侍者道:“給她加個凳子,就放在喬醫生旁邊,讓她們坐一塊兒吃。大過節,都彆拘謹了。”
她指的是喬葉和賀維庭中間的位子,這安排著實詭異,像是故意要往賀維庭身邊插個人似的。
念眉的妝和行頭都沒卸,脂粉和油彩的味道很重,還沒落座賀維庭就深深蹙了蹙眉。
念眉沒太在意他,捏了捏喬葉的手低聲道:“你沒事吧?”
喬葉搖頭,姐妹倆坐在一起,由於心裡都是明白的,反而更加沒心情吃飯了,如坐針氈。
侍者端了純銀的蟹八件上來,每人一份兒,用來對付剛蒸好的螃蟹,也是每人一對,雌雄各一。
賀正儀已經捧了一隻雌蟹在手裡,孟永年體貼地為她解開綁蟹腳的繩子,用圓頭剪剪下前頭兩隻大螯。
“都彆愣著,這東西冷了就腥,趕緊趁熱吃。維庭,你要紳士一些,幫幫身旁的女士,你看她雙手多漂亮,舞台上營生的人這些都是本錢,小心彆弄傷了。”
沒想到賀正儀是這樣的心思,彆說喬葉、念眉和賀維庭,連江薑都有些驚訝。
賀維庭臉色有些發青,“姑姑……”
賀正儀頭也不抬地用腰圓錘輕輕敲打蟹殼,“你不是很會吃蟹的嗎?我記得以前你調皮,吃完了蟹隻剩空殼,還能像模像樣地拚回去,再扣上蟹蓋混在盤子裡來糊弄我,長大了還用這法子逗過女孩子開心,現在怎麼就不能當一回紳士?”
她說的女孩就是喬葉。那年帶她見姑姑也是秋風起蟹腳癢的時候,他在餐桌上為她剝蟹,教她使用繁複的蟹八件,把空殼重新拚起來,癡癡看著她笑……
賀維庭抿緊唇,不知是不是剛才那一點白蘭地的緣故,竟然有些頭疼胸悶。
圓頭剪剪斷的仿佛不是蟹腳,而是他與喬葉那點淺薄的緣分。
他靈敏卻又機械地專注於手上的動作,其實沒有一點食欲,隻是要找一件集中精力去做的事,讓他不去留意那個近在咫尺又遠在天涯的人。
他的手指很漂亮,圓潤細長,不似一般男人那樣骨節分明,握著銀質的器皿,說不出的優雅好看。
“哎,發什麼呆呢?海裡的蝦不能吃,湖裡的蟹總能吃了吧?”容昭碰了碰喬葉的手肘,把她的神思從賀維庭身上拉回來,“這些蟹黃都給你,我吃不慣這個,聽說你們女孩子吃了最好,以形補形。”
有時候醫生的笑話真讓人難為情,喬葉紅了紅臉,看在賀維庭眼裡又是嗔怪的嬌羞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