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淩搖搖頭,說:“不用了,勉強看得見。”語氣卻有些苦澀。
小王微微歉然地笑了笑,她這才明白蘇先生不願被彆人當做病人來照顧:“那我待會再過來。”
蘇淩看了看身上的病號服,歎了口氣。
不一會,王護士走進來,手上還端著一個食盒:“蘇先生,剛才霍先生吩咐了,您一醒來就給你準備早點,醫院的東西可能不太好吃,您就將就一下吧。”
蘇淩頓了一下,說:“謝謝你。現在幾點了?”
小王看了下手表,說:“十點了。”
蘇淩說:“唔,那等我一下,吃完我們就過去吧。”
小王說:“不急的,蘇先生,你現在有胃口,更要好好吃東西。”
小王圓圓臉,身量不高,講話帶有南方女孩子特有的那種暖暖糯糯腔調,而且笑容又和氣,蘇淩雖然講話不多,但是她卻一直在給蘇淩講好多話,她們科室好玩的人啊,醫院裡那些很搞笑的事情等等。
她帶著蘇淩過去做ct檢查,一路上蘇淩倒並不感覺悶,隻是聽著她說話,也似乎暫時忘卻了身體上的不適――霍斯維可真會挑人啊。
第四十八章
製高點
他們兩走到那邊的時候,方院長和剛手術回來的申醫生已經在等了,還有一位放射科的醫生。
小王在門口對蘇淩說:“蘇先生,我們進去檢查嘍。”
蘇淩點點頭。
蘇淩平躺在機器上,玻璃外站著幾位醫生還有小王。
不一會,機器開始動了,身體漸漸移動到裡麵,蘇淩閉上了眼睛。
這十分鐘,雖然毫無痛楚,但對蘇淩來說無疑就是折磨。
等小王走過來說檢查完畢的時候,蘇淩已經滿頭是汗了。
小王吃了一驚,連忙拿出隨身的紙巾幫蘇淩擦汗,蘇淩堅持要自己來。
小王問:“蘇先生沒有哪裡不舒服吧?”怎麼出了這麼多汗……
蘇淩搖搖頭。
小王鬆了口氣:“申醫生他們在看影像呢,我們在這邊等一會吧。”
不一會她見蘇淩沒有說話:“蘇先生要喝水嗎?我幫你倒杯水行不?”
蘇淩說不用了。
小王說:“蘇先生,我給您講個笑話好不好?――‘我們的總經理姓周,一次他打電話來,我正開車,一緊張張口就說‘周總理……’”
“不好笑嗎?那我說說我親身經曆的笑話好了,我上學的時候啊,和寢室的人討論好女人的標準,輪到我說時,我說要‘上得天堂下得廚房’。我們寢室全體愣了一會,後來爆笑,呆得我啊,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時我說錯了,真靈異。”
“蘇先生,好不好笑啦?”
蘇淩這才笑出了聲,說:“好笑。”這姑娘,怎麼這麼逗呢,蘇淩其實剛才隻想坐著休息一會,她硬是以為自己又胡思亂想了,急著給自己當開心果呢。
小王說:“蘇先生,您真得多笑笑,您看看,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男人笑起來這麼好看呢。要不就是電視裡那些明星了,不過他們笑得好假。”
蘇淩說:“那你喜歡什麼明星?”
小王說:“以前喜歡過好多吧,現在也沒有那麼浪漫了,唉呀,我逝去的青春啊。”
蘇淩笑,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這孩子大概也才二十出頭吧,這麼年輕就能在大醫院當護士的,肯定家裡條件不錯,還真是被寵大才有這麼純真的性格了。
小王對蘇淩說:“蘇先生,您真得要開心起來呢,人啊,開心了才有奔頭,再說我覺得您的病肯定不嚴重,很快就能好的。”
蘇淩柔和地看著她:“借你吉言。”
他們兩正聊著天呢,申醫生他們打開門走進來了。
“蘇先生,讓您久等了。”
蘇淩想:還是到這一刻了。他突然有種莫名的緊張,好像自己正坐在審判席上,接受法官的最終宣判,他甚至都不知道最後會怎樣量刑。
申醫生問蘇淩:“蘇先生,今天眼睛和昨天比怎麼樣?”
蘇淩說:“還是看不大清楚,差不多吧。申醫生,沒關係,我到底怎麼個情況你可以直接說的。”昨天霍斯維就沒有讓醫生在這方麵隱瞞蘇淩,他是了解他的。
申醫生說:“蘇先生,簡單地說,就是之前您顱腦中的積血沒有被很好地吸收,原先可能位置並不是很緊要,就采取了保守治療,而未被吸收的血塊轉移,壓迫到了視神經,但從片子裡看血塊不是很大,但既然已經影響到了視力,我看必須要動手術了,而且越早動手術對視力的影響越小,這時候我們都不建議進行保守治療,藥物的作用恐怕非常有限,而且見效也不快。”
蘇淩震了震,還是……要動手術嗎?他問:“手術……怎麼動?”
申醫生說:“蘇先生,上海那邊已經幫您聯係好醫生了,到時候我們把片子帶過去再商量具體手術方案不遲。”
蘇淩說:“如果不動手術的話,會看不見嗎?”
申醫生沉默了一會,回答:“可能性是有的。”
蘇淩問:“那動完手術以後,有多大可能恢複原來視力?”
申醫生說:“越早動對視力恢複越好,最主要是爭取時間,不能讓視神經受到更大損傷。”說實話,剛才副院長交代過,對這個病人的問題一定要謹慎回答,但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冷靜的病人,也確實無法再隱瞞什麼。
蘇淩點點頭:“必須去上海動手術嗎?”
申醫生說:“當然我們這邊也具備手術條件,但實話說是,上海那邊各方麵條件會更好一些,畢竟手術是有風險的,能把手術風險降低到最小是最好,您說是麼?您放心,我會跟您一起過去的,我的老師在hs醫院,到時候他會為您進行手術,他是腦神經外科權威,技術絕對是沒問題的。”
蘇淩說:“……我知道了,謝謝。”
申醫生說:“那我們下午就過去怎麼樣,蘇先生?”
蘇淩說:“申醫生你決定就好,我都沒有關係。”
又去做了一些檢查,等全部弄好已經十二點多了,中午小王怕蘇淩覺得醫院飯菜不好吃,特意去外麵買了很多好吃的過來。
蘇淩問:“你吃了嗎?過來一起吃,這麼多怎麼吃的完。”
小王說:“好啊,那我們一起吃吧,跟帥哥一起吃飯真養眼呀。”
蘇淩淡淡笑了笑,對她說:“我下午去上海了。”
小王幫蘇淩在另一個碗裡布好菜,說:“去上海肯定比這裡好啊,杭州的醫院再好也比不上人家上海呢,更何況hs醫院腦外科非常有名的哦,當時我們醫院費了好大勁才把申醫生給挖過來的,蘇先生肯定做完手術立刻就好了。”
蘇淩說:“小丫頭。”這姑娘真討人喜歡,不該問不該說的都有分寸,性格又活潑可愛,很有教養,難怪霍斯維會讓她來照顧自己了。
小王抗議說:“蘇先生,我看過你的病卡了,您今年才二十八歲,我都二十二了,您怎麼叫我小丫頭呢?”
蘇淩說:“做護士這麼辛苦,你怎麼想的?”家裡條件好的話,父母都舍不得孩子受苦,做護士受苦又受累,真是奇怪。
小王說:“我以前成績不夠好唄,當不了醫生隻能當護士了。我喜歡照顧彆人,看著彆人慢慢好起來我心裡高興呢。”
蘇淩心想也是,若不是真正熱愛,這一行也真是很難堅持,這麼小的孩子就要麵對生離死彆,其實她是樂觀性子,儘挑好的說了,殊不知這樣更讓人覺得不容易。蘇淩說:“真是個好姑娘。”
小王難得鬨了個大紅臉,嘿嘿笑了笑,就埋下頭吃飯了。
蘇淩靜靜說:“你這麼可愛,以後你結婚的時候我來看你好不好?如果我能活到那時候的話。”
小王一聽這話,心裡難受得緊。抬頭時眼圈已經紅了,愣是回過頭沒讓蘇淩看見,半晌才說:“蘇先生您說什麼呢?您一定能好的,申醫生不是說了,一點不嚴重的嗎?――一定會好的,行,我結婚了您一定得來,不來我就天天打您的電話,打到您來為止,我纏人的功夫可是本院一流的!”
蘇淩在心裡歎了口氣,說:“傻丫頭,我開你玩笑呢,真容易頂真。那還不趕緊把我手機記下去?”
小王這才破涕為笑,乖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
剛才說那話,說不違心是騙人的。
蘇淩自己家裡都有個醫生,他從小見得也不少了,任何手術都是有風險的,尤其是這樣涉及腦部的手術,後遺症和並發症都必須考慮進去,萬一……手術失敗了,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如果眼睛看不見了,蘇淩真不知道如何繼續……生活下去。
如果看不見了,活著不是拖累彆人嗎?
還不如大學時候那場事故就了結了好了。
蘇淩本質上,還是個悲觀的人,他對自己也未必有多溫情。
所以他那天沒有貿然給霍斯維一個回複。
他很害怕再次經曆那種得到了又徹底失去的事情。
如果上天是要給他這樣的懲罰,他也認了。
兩人正吃飯間,霍斯維回來了,小王其實有些怕他,看到他連忙站起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霍斯維招手讓她過去:“蘇先生中午吃了多少呢?”
小王看了下蘇淩那邊,輕聲說:“好像胃口不太好。”
霍斯維說:“那你先出去吃吧。”
小王連忙點頭,對蘇淩說:“蘇先生,我們護士長讓我過去一趟,我出去了。”端了飯盒就走。
蘇淩點點頭,然後對霍斯維說:“霍總,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霍斯維走過來坐在他身邊,說:“吃得早,再說該做的都做了,大家都不拘禮,我早點回來了,那邊有區青呢,你彆擔心。”
霍斯維剛才去了一趟申醫生那邊,該了解的都了解了,做手術他倒是不怕,但是怕蘇淩這孩子心理負擔太重,得好好跟他說說。
霍斯維抱過蘇淩,吻了他臉頰一下,說:“中午飯這麼豐富呢,怎麼不多吃點?”小王倒是挺聽話,買的都是蘇淩平日愛吃的。
蘇淩說:“早飯吃得晚,不是很餓。”
霍斯維點點頭,接過他的飯盒,夾了一些菜,用勺子喂他,柔聲說:“再吃一點,嗯?下午還要坐車,會比較累的。”
蘇淩愣了愣,忙說:“我自己來吧……霍總……”
霍斯維定定看著他:“怎麼還這麼叫我呢,小淩?”若是以前,也就算了;經過了昨天,還這麼叫他,確實有些過於生分了。
蘇淩沉默了一會,問:“該叫你什麼?”
霍斯維又想親他了,笑著說:“你愛叫什麼就叫什麼。”
蘇淩說:“霍斯維……”他正猶豫間,霍斯維畢竟年長一些,直呼全名在蘇淩家那邊並不是很禮貌的行為,但若稱呼名字,蘇淩又覺得有些不太叫得出口。
霍斯維挑了挑眉,說:“可以,就這麼叫吧。”總比叫霍總好。“乖,再吃一點。”
蘇淩倒挺聽話,他拿什麼也就都給吃了。
吃完以後他說:“……霍斯維,你能不能彆把我當小孩子照顧?”
霍斯維拿過旁邊的紙巾幫他擦了擦嘴:“錯了,我不是把你當小孩子,我把你當弟弟一樣照顧,不然你叫我哥哥可不是白叫了?”
蘇淩呆了呆,這霍斯維……還真看不出,也有這麼貧的時候。
其實有時候他也發現,他真的並不了解霍斯維。
第四十九章
製高點
申醫生等人先行去了上海聯係並提前等待,還要打電話到北京把蘇淩當年的病曆調出來,臨行前交代蘇淩不要再喝水和吃任何食物。蘇淩和小王告彆後,和霍斯維坐車離開杭州。
蘇淩一路上都沒怎麼講話,一直安靜地看著窗外。
霍斯維握著他的手,叫他:“小淩。”
蘇淩調回眼光,那些曾經無比清晰的景物此刻在眼裡儘是一片模糊,速度太快根本看不仔細,連到哪了都不知道。
霍斯維對他說:“休息一會,不要老是看著外麵,眼睛會累。”
蘇淩點點頭,他這幾天生病了雖然講話不多,但倒是很聽話,霍斯維說什麼他倒也沒有什麼異議,反正都是為了他好。過了一會,蘇淩突然說:“霍斯維,其實你可以不用陪我去上海的。”他知道霍斯維有多忙,他這樣專程為自己放下這麼多事情蘇淩真的覺得沒必要,自己過去無非就是動手術,生死有命,真沒什麼好操心的。
霍斯維笑了笑:“不用擔心,杭州那邊有區青他們,一直在聯係的。無錫的話,等過兩天我再過去一下就好,沒什麼大事。”他看了看蘇淩,問:“是不是擔心手術的事情?”方院長告訴他,蘇淩的病拖不得了,越早動手術越好,所以上海那邊已經談好了,人一過去就開始手術相關準備,爭取今天就能把手術給做了。
這孩子連吃個藥都那麼排斥,讓他接受自己要做這麼大的一個手術還真是難為他了。事發突然,病情又緊急,確實沒有太充足的時間給蘇淩自己進行有效的心理建設。
“彆怕,小淩,手術是必須要做的,不然以後會影響視力。至於手術的風險,我不會把你的安危隨便交給彆人,那個醫生我了解過,確實是業內最優秀的,要相信醫生的技術,更要相信我。”
蘇淩看著霍斯維,歎了口氣:“是的,我確實擔心,但並不是不相信你,不相信醫生。我隻是很怕,很怕手術一旦失敗,我該怎麼辦。”
霍斯維沉沉看他:“你放心,這種情況不會發生的,我不允許發生。”
蘇淩苦笑了一下。
誰都不是上帝,誰又能審判誰呢?
蘇淩對霍斯維說:“沒關係,霍,我已經想好了,也做了決定。我會做手術的,我能接受一切可能的結果。到時候做手術,你能幫我簽字嗎?我不想驚動我家人,我知道這樣也許是有些自私了,但與其讓他們跟我一樣擔驚受怕,還不如我一個人就好。”最壞的結果是眼睛看不見,還不至於死,既然如此,隻要他一個人就好,不要讓父母白白擔心了。
霍斯維凝視著他,搖搖頭,告訴他:“好,我答應你。不過小淩你錯了,你不是一個人,還有我。但是我不擔心,我知道手術一定能夠成功。”
自從淩晨的那個吻以後,兩人都沒有再提起彼此的心情。
大約是心照不宣吧。
蘇淩即使知道了些什麼,在現在這個時候,他也無暇多顧。
其實蘇淩很想知道,他身上有什麼地方值得霍斯維對他這麼好,對他如此照拂。
尤其現在連健康都不能保證。
在霍斯維麵前,蘇淩一直覺得自己沒什麼優勢,除了年齡,但這本是浮雲,霍斯維正是年富力強,沒什麼難得了他,他的厲害並不在於因年齡而堆積的閱曆,而在於他個人先天資質和後天培養的能力。
蘇淩以前不太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人能淩駕於普通人,他一向認為有多少成就必定需要多少努力,比如大哥,小時候他廢棄的畫稿可是堆滿了畫室,他如此勤奮鑽研才有了今天的市價;蘇淩自己,畫畫半途而廢,不足掛齒,就他考上清華,也是經過一段時間埋頭苦讀的,公司能有今天的規模,也是靠長期日夜加班和多方聯係才得來。
遇到霍斯維後,他明白,確實有一種人,他得到很多東西隻需要付出彆人一半的努力即可,不管做什麼很快就能找到竅門,總能事半功倍。更彆說他還比很多普通人要努力,所以他得到的太多太多。
蘇淩對霍斯維並不很了解,當他想開始了解他的時候,卻已經力不從心。
和霍斯維這樣的人在一起,不會有什麼壓力,真是一種幸運,因為能從他身上學到很多很多,他的關懷和照顧,總是恰到好處;他講話做事,總是堅定又強勢。
而要了解霍斯維,並不是讓他說什麼就可以,那需要長久的相處――他的好,是需要慢慢明白的,他那深沉的心思,也是需要時間來堪破一二的。
而蘇淩也不確定,他是否能夠再有這樣的時間,是否能夠再有這樣的機緣。
但,他不是不夠灑脫的人,既然做了決定,他會堅持下去的。
不管結果如何,他就是蘇淩,這不會改變,對麼?
儘管他不需要向彆人證明什麼,但是他會做到。
至於霍斯維……蘇淩明白,這個男人在自己心裡已經占據了一席之地,該怎麼辦,他現在說不清楚,就如同手術結果,還是未知數,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處理好,既然進退維穀已成事實,不如坦然麵對,趁著現在還能多和他相處一下。
蘇淩問霍斯維:“萬一我破相了怎麼辦?”他之前還沒想過這一點,不過手術總是免不了創口的吧?肯定會有疤痕的。
霍斯維沒料到他突然這麼問,因為憑他的了解,蘇淩根本不是個在乎自己外表怎麼樣的孩子,但他隨即明白,這隻是蘇淩帶著自嘲的玩笑罷了。他笑著刮了刮他的鼻子,調侃說:“怎麼了?現在擔心這個,會不會太遲了,莫非我很像以貌取人的男人?”
蘇淩側頭看著霍斯維,輕聲說:“不,你不像,……我像。”
霍斯維抱過他,啞聲說:“小淩,你是在誇我嗎,嗯?”鼻子輕輕貼近蘇淩的臉上、脖子上,聞著他身上微帶清甜的味道,似撫慰又像調情。“不要怕,小淩,哥哥會一直陪著你,哥哥最在乎的人就是你。”
蘇淩在心裡對他說:謝謝你,哥哥,你在我身邊真的……真的很好。
但現在,他不能說出來,他寧願維持著現在得來不易的平衡。
蘇淩靠在霍斯維身上,有些鼻酸,他閉上了眼睛。
至少此刻,蘇淩願意信賴這個人,他願意陪在他身邊,這樣……就很好了。
就這麼靠在霍斯維的肩膀上,蘇淩睡了過去,醒過來的時候車子已經開進上海市區了。
霍斯維察覺到他的動靜,放下手上的文件,親了親蘇淩的額頭:“小淩,睡得好嗎?我們快到了。”
蘇淩還有些懵懂,像往常一樣揉了揉眼睛,才發現自己視力已然受到影響,動作僵在哪裡,雙手緊握,心裡陡然沉重起來。
醫院……又是醫院。肮臟又詭異的地方。
隻不過是從一個牢籠進入另一個牢籠罷了,有什麼區彆麼?
該來的還是要來的,蘇淩,你不許逃避。他嚴厲告誡自己。
到了醫院,申醫生他們已經在等了,為了保證手術準確性,又被護士帶著做了好多檢查,蘇淩倒是十分配合,臉上也沒有露出什麼不耐煩或者不悅的表情,隻是木木的。
霍斯維中途被一通電話叫出去了,否則他倒是想全程都陪同著蘇淩。
這孩子的神情,讓霍斯維不知為何,放不下心。
蘇淩坐在醫生辦公室,五十多歲的孔醫生,也就是申醫生的老師,指著片子對蘇淩說:“你看,血塊就在這個地方,並不是很大,情況比預期的要好一些,可以通過鼻內視鏡手術處理――嗯,就是不用開顱或者外切,直接從鼻子裡進去,現在看來,你各項身體指標都允許進行手術,我建議馬上手術,蘇先生覺得怎麼樣?”
蘇淩本來一直低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聽了孔醫生的話,他才抬眼對他說:“醫生,如果手術,我恢複原來視力的可能性多大?”
孔醫生說:“儘快動手術的話,影響是不會特彆大的,不過總有個恢複期,後麵還要繼續觀察。”
蘇淩靜靜說:“那就動手術吧,麻煩孔醫生了。”
因為手術前要禁食差不多一天(注1),所以蘇淩的手術被安排在第二天早上,期間做好了相關檢查和手術前的準備。
在電梯裡的時候,霍斯維握了握蘇淩的手:“小淩,我在外麵等你。”手上用了點力氣:“聽著,我就在外麵,一直等你。”本來他還想進手術室陪他,隻是蘇淩表示了拒絕。
蘇淩知道手術要全麻,他不想讓霍斯維看到自己像個冰冷的屍體一般,躺在那邊被醫生擺弄。
彆說霍斯維,他自己都無法接受。
蘇淩回握了他的手:“我知道。到時候……記得叫醒我。”
霍斯維摸了摸他的臉頰,目送他進了手術室。
觸手……如此冰涼。
霍斯維心裡一痛。
蘇淩不知道,霍斯維這輩子內心為數不多的那些溫柔都給了他了。
霍斯維的世界裡,並沒有什麼所謂溫情,一切都是刀光劍影。
以前,他背負太多了,他並不覺得累,至少從小的灌輸,他認為這些都是理所當然。
特殊的家族,一群內心過於強大的人,必須做到完美,做到出類拔萃。
蘇淩於他而言,總歸一直就是不一樣的存在。
若之前說多深刻的愛,並不能解釋一切;和蘇淩真正相處了,才發現他諸多的好。
霍斯維也是人,人的感情也是一點一點積累起來的。
更何況霍斯維內心真的把蘇淩當做孩子一般的戀人來對待。
看著蘇淩一個人進入手術室,內心的感情十分複雜。
好像一瞬間,就生離死彆了一般。
那些冰冷的器械,對蘇淩來說,肯定是莫大的折磨。
當年那些煩冗的治療和複建,已經就讓蘇淩天天摔東西,情緒不定了。
而現在的蘇淩,平靜默然,什麼都不多說,心裡不知道怎麼想的,外人還以為他冷靜,霍斯維明白,他變了,他不再通過暴怒的方式表達不滿,他這是折磨自己。
而霍斯維,不得不眼睜睜看著蘇淩一個人承受這些。
儘管手術之前,孔醫生已經跟霍斯維說過,這個手術,雖然有風險,但問題不是很大;關鍵是創傷小,恢複快,對於蘇淩這種情況再好不過。孔醫生表示一定儘力做好,讓他放心。
霍斯維放不下心。
但他即使放不下心,他也不會讓外人看出一點點,特彆是蘇淩,他必須冷靜自持。
第五十章
製高點
好幾個小時後,霍斯維在外麵接了好幾個電話,遙控好幾宗公務後,手術中的燈滅了,穿著消毒手術服的孔醫生和給他做一助的申醫生走出來,孔醫生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神情有些疲倦,申醫生對站起來的霍斯維做了個ok的手勢,站在那邊聽著老師交代一些事情。
然後孔醫生過去和霍斯維握了一下手:“霍先生,手術很成功,血塊已經清除,在icu再觀察一兩天就可轉到普通病房。”
霍斯維重重回握孔醫生的手:“謝謝,孔醫生。”
孔醫生對他點點頭:“不客氣,這是我們的職責,霍先生快去看看蘇先生吧。”
這時候幾個護士推著躺在移動床架上的蘇淩出來了,霍斯維快步走過去,看到蘇淩靜靜躺在那邊,臉色蒼白,雙眼緊閉,霍斯維忍不住握住蘇淩另外一隻沒有掛著鹽水的手。
孔醫生在旁邊說:“霍先生,蘇先生已經醒過來了,自主呼吸和生命體征都很正常,我們先送他回病房。”
為了避免顱內感染和後遺症,儘管蘇淩的情況還算不錯,還是送進了加護病房(icu)暫時觀察,護士輕手輕腳地給蘇淩安上了幾樣儀器。
霍斯維上前握住他的手,輕聲叫他:“小淩,是我,霍斯維。”
過了半晌,蘇淩的手指在霍斯維手心上動了動,表示他聽到了。
霍斯維握著他的手指,放在唇邊,輕輕吻了吻,說:“小淩,你受苦了。”
蘇淩慢慢睜開眼睛,眼睛一開始有些模糊,但漸漸清晰起來,至少能看清眼前的霍斯維了,視力真的……恢複了。
霍斯維輕輕問他:“小淩,能看清我嗎?醫生說你手術很成功。”
蘇淩點了點頭,儘管有些費勁。
身體的反應還不是特彆靈敏,一種特殊的痛麻感環繞著頭部。
霍斯維這才露出些許笑容,說:“很好,哥哥真為你高興。”
在icu順利度過了二十四小時後,確認已無問題後,蘇淩轉入了普通單人病房。
霍斯維特意請了專門的廚師,按照申醫生給的食譜給蘇淩做了術後恢複性飲食,蘇淩的恢複情況確實很不錯,視力已經和之前無異了。
讓蘇淩苦惱的一件事是,為了避免術後感染,一直在掛消炎和補充能量的鹽水。
每次護士要給蘇淩紮針,蘇淩都幾乎閉著眼睛忍耐。
那種金屬的針頭進入血管的感覺讓他十分厭惡。
後來霍斯維和醫生商量後,後兩天藥物轉為口服,蘇淩才覺得好一些。
霍斯維這幾天,一直陪伴左右,和蘇淩一起吃飯,處理公務也不避諱蘇淩。
護工基本就是做些打飯、打水和打掃、把衣服送店裡去洗的工作,其餘都不用她了,因為霍斯維堅持要自己動手。
除了晚上,蘇淩告訴霍斯維真的不用在醫院住之後,霍斯維在醫院附近賓館開了個房間,基本都是在醫院待到蘇淩上床睡覺以後才走。
蘇淩看得出霍斯維雖然體貼細心,但是顯然他並不很擅長照顧人,好多事情他都是很生疏的樣子。
果然如醫生所說,內鏡手術恢複很快,臉上都沒有一點腫,隻是為了預防感染(因為手術是經過顱底的),前幾天醫生告訴蘇淩先不要下水洗澡。
蘇淩在家一般每天至少洗一次澡,可能受醫生母親的影響,全家人都比較愛乾淨。小時候蘇淩生活上一有些不好的兆頭,立刻就會被母親糾正,久而久之他也習慣成自然了,大學時,全寢室最整潔的床鋪的就是他的。
手術後第二天,蘇淩就覺得渾身不太舒服了,他很想洗澡,無奈醫生交代過,他就讓護工給他拿點熱水和毛巾過來,至少也要擦擦身子啊,不然這都快入夏了,房間為了通風又不能開空調,實在有些受不了。
護工拿了水過來,問:“蘇先生,需要我幫你擦嗎?”
蘇淩連忙搖頭:“不用,謝謝你。你先出去吧。”
前麵說過了,蘇淩不太習慣和彆人有太多身體接觸。
更彆說擦身這麼隱私的事情了,而且護工還是個女人。
霍斯維晚上出去應酬了,暫時還沒有回來。
蘇淩發現他的朋友真不是普通得多,自從某天霍斯維某個朋友在醫院發現霍斯維後,邀他出去吃飯的電話就沒停過,要上門看望蘇淩的也不是一般地多,都被霍斯維擋下來了,完全是怕蘇淩受到打擾。房間裡堆滿了水果籃和鮮花、高檔補品等等。
霍斯維拒了朋友好幾頓,今天有個朋友是至交,托不過,加上蘇淩告訴他千萬彆因為自己耽誤了正事,霍斯維才離開醫院去吃飯了。
蘇淩因為不喜歡呆在醫院,這幾天胃口也非常不好,吃得也不是很多,在床上躺久了起來總有些頭昏眼花。
扶在牆上靠了一會,蘇淩才感覺好一些,慢騰騰把衣服解開,偏生這醫院的病號服扣子不大,蘇淩手上又沒什麼力氣,一個扣子都弄了挺久。
忽然外麵響起敲門聲,門被旋開,蘇淩邊轉身邊想著忘記鎖門了,回頭一看,竟然是霍斯維。
霍斯維今天去吃飯時,聽說這家餐廳**肉養生煲做得很好,就特意吩咐廚師給做了一盅,帶回來給蘇淩吃點,這兩天蘇淩胃口不好,霍斯維也是看在眼裡,知道蘇淩喜歡吃**肉,就讓廚師去了很多油膩,拿最好的土**給蘇淩做了煲。
正想著不能讓保溫壺裡的東西冷了,隨手敲了門就走了進來,沒想到看見……蘇淩這麼……衣衫半解的樣子。
蘇淩也愣了愣,他以為霍斯維今天出去應酬,少不了九十點的,再說蘇淩之前特意跟他說過如果應酬累了就不用來醫院了,這邊有護工照顧,不用擔心的……沒想到他這麼早就回來了。
兩人都有些沒想到,不過霍斯維比蘇淩早一步反應過來,他隨手關了門,旋了鎖鈕,走過來把手上的保溫壺放在床頭,看到床旁邊的熱水壺和水盆毛巾,低聲對蘇淩說:“又胡來,醫生不是交代過麼?”
兩個都是男人,加上蘇淩連衣服都沒脫,實在沒什麼不好意思的,蘇淩卻覺得有些……奇怪的感覺,特彆是剛才霍斯維投在他身上的視線,簡直讓他感覺十分……曖昧。
過了一會,蘇淩才說:“這兩天悶,身上感覺不太舒服,就想隨便擦一擦,換身衣服。”
霍斯維說:“嗯,幫你帶了點**湯,要不要先喝?”
蘇淩說:“待會再喝吧,我還是……”
霍斯維嗯了一聲,半攬著蘇淩,讓他在床邊坐下,說:“還是我來。”
蘇淩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霍斯維的手指已經開始幫他解扣子了,蘇淩張了張嘴,才抬頭看霍斯維,說:“我……”
卻未料對上霍斯維深幽的視線,一時啞然,後麵的話都給吞了。
看進霍斯維的目光,心臟如同被大錘子狠狠敲了兩下,跳動都已然不正常了。
霍斯維解扣子的手指,難免觸摸到肌膚上,那個地方滾燙滾燙地。
蘇淩抬頭看著霍斯維,因為霍斯維身材高大,遮掩了頭頂的光,背光的緣故使他的五官隱藏在yin影中,神情不甚清晰,隻有那雙眼睛,似乎閃著異樣的光芒。
生平第一次,蘇淩感覺自己完全沉溺在另一個人的目光裡,遙遠又清晰,說不清道不明。
霍斯維本來一隻手托在蘇淩的腰上,另一隻手靈活地幫他解扣子,蘇淩感覺放在他腰上的那隻手,緩緩上移著,滑過蘇淩的背,到達蘇淩的後頸,然後停留在蘇淩的耳垂上。
就停留在那裡了。
四周的空氣變得更加沉悶。
用輕柔的力道,捏著又鬆開,然後再撫摸著耳廓,就這樣反複著。
一股前所未有的燥熱襲擊了蘇淩,他感覺頭頂的燈似乎變成了正午的太陽,熾烈又耀眼,而自己喉嚨發乾,渾身發軟。
蘇淩下意識想舔嘴唇,好像在沙漠中迷失,無比渴望著水的滋潤,但他忍住了。
不知為何,他就是覺得現在一個小小的動作,仿佛就能徹底破壞某些東西。
他不想,也不敢。
坐在那邊,大氣也沒能喘,手也不知道該放在那裡了,或者他已經忘記了這些。
他繃得緊緊的。
儘管霍斯維的動作做地很自然,也很情不自禁,但是在某一個時點過後,兩個人――尤其是蘇淩,感覺到了一種措手不及。
蘇淩十分清醒,他相信霍斯維也是。
幾乎是在同一個瞬間,蘇淩寬鬆的病號褲下麵竄起了某種反應,並不陌生的躁動。
這樣……這可不行……
蘇淩直覺地想推開霍斯維,他十分明白,不能這麼下去,作為一個成年男人,他十分清楚這種情況的後果。
可是手剛碰上霍斯維的襯衫,就被他的手猛得扣住,燙得蘇淩幾乎想叫出來。
就這麼一下子接觸,蘇淩也明白了霍斯維完全不是他表麵上看上去那麼平靜輕鬆。
“霍……”蘇淩感覺頭頂上高大的yin影瞬間罩了下來,手被順勢一拉,猝不及防向前靠去――
下巴被不容置疑地抬起,連他的名字都沒喊出來,唇就被狠狠封住。
和上一次深重而纏綿的吻不同,今天的吻有些粗暴而急進。
舌頭探得很霸道,輾轉又徹底。
蘇淩感覺自己被用力摁在他的懷裡,而唇舌火辣辣地,霍斯維的舌頭仿佛直接抵向深處。
淩亂的喘息從唇角溢出。
其實蘇淩不想承認,唇舌相接的那個瞬間,他的思維就好像停頓了一般,腦袋一片混沌。
鼻子裡儘是霍斯維身上獨特的味道,他強勢的力道讓人難以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