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在帳篷裡等了幾個時辰,天漸漸黑了,地上的楚嵐未有絲毫動靜。
劉姓漢子看著小柳將一袋袋清水浪費在一個死人身上,實在肉痛,沙漠中水是何等珍貴,兩人走出去至少需要一皮囊水,他忍不住喚道:小兄弟
話還沒說,靜靜坐在楚嵐身邊的小柳便截斷道:劉大哥謝謝你送我過來,現在我已經找到他了,你就先行離開吧,我一個人等他醒來。
大漢看那柔弱少年異常平靜地說著話,心裡生出股說不出的感傷來,咬了咬牙又陪著他等下去,直到支撐不住慢慢睡去。
四下裡什麼聲音也沒有,小柳覺得這夜好長好長,他握住楚嵐冰涼的手,另一手不時用布巾蘸了水擦拭他乾裂灰白的嘴唇。
他靜靜看著外邊稍稍殘缺的月亮,不過隔了一晚,身邊的人卻變成這樣……
要不是自己,他怎麼會弄成這麼狼狽!
夜間異常寒冷,小柳怕楚嵐凍著,拿了張毛氈子,將兩人裹了,再將他緊緊抱住,可是胸前便似抱了個冰塊似的,一點也不見暖和。
小柳默默掉了一滴淚,頭靠過去貼到毫無聲息的臉上。
確實沒有呼吸,確實沒有熱度,確實沒有心跳。
可是他的楚嵐怎麼會死呢。
小柳緊緊抱住懷裡的人。
他本事那麼大,定是用了什麼厲害功夫。
他不是說有種龜息大法,使起來就像死了一樣麼,定是這樣的。
可惜自己不懂得怎麼救他。
但是自己一定陪著他的。
第二日,大漢醒過來,瞧那柔弱少年竟然抱著死人躺了一夜,又是感慨又覺得有些惡心。他勸說也沒什麼用,隻能隨他。
可是,眼見水隻餘了兩三皮囊,雖然小柳不再硬行灌水,可是他們兩個活人還得活著出去啊!於是,他乘小柳不注意,偷偷藏了一皮囊水,心想若是水全用光,少年總得清醒過來離開此地。
但就這麼悄悄過了兩天,小柳自己幾乎不怎麼喝水,卻每隔小半時辰,便蘸水給楚嵐擦拭,還用嘴哺水,餘下時間便癡癡地看著毯子裡的人。
水已然告罄,劉姓漢子最後又勸了一回,少年默默看著地上冰冷的軀體,不作任何回應。
大漢歎了口氣,少年意誌竟如此堅定,根本不能動搖。
他雖心生不忍,可總算也儘了責任,自己還要活著回去服侍老母,最後隻能將偷藏的水勻出大半交給小柳,先行離去。
小兄弟,你再好好想想,趁還有水,走吧。
劉姓大漢此後餘生都未曾忘懷黃沙地裡那個單薄的癡情少年。他出了沙漠又曾取了水回去,卻見那處經了一次沙暴,什麼都看不見了。
他心想,世上果然有這般殉情而死的癡人。
大漢留給小柳的大半皮囊水又堅持用了一天。
自楚嵐擊斃馬賊倒地已經六日。
小柳喝水極少,嘴唇早已乾裂,嗓子著了火一般難受,人也發起燒來。可他還是將最後的水哺給地上的楚嵐。
水雖然又從嘴角流了出來,可小柳總覺得有一部分已被他喝下去。
他湊過去將流出的水舔去,又伸手輕撫楚嵐的臉:水沒有了,你快點醒過來啊。你再不醒過來,我就渴死了,你再也瞧不見我了!
其實他這時隱隱約約有些明白,也許楚嵐真的……
不過又想,反正自己也快死了,到時候也能見麵的。
他昏昏沉沉間躺到楚嵐身邊,緊緊摟住他冰冷的軀體,默默回想起短短的一生。
模糊的幼年,在花船的十年,農戶家的兩個月,跟公子在山上的一年,然後就是遇到楚嵐。
自己這麼個再普通不過的,彆人都瞧不起的小倌,卻有這麼好的人把自己當成最寶貴的東西。
想來一生也都很值了。
可是這麼好的人為什麼老天要讓他走。那人不過嘴巴壞一點,脾氣臭一點,心眼卻是很好的。
他想起兩人在冬日下的初遇,惡狠狠的楚嵐欺負他,救他,又在溫泉池纏綿,在楚家彆苑裡的光景,想到楚嵐穿了大紅袍子狼狽地坐在馬上說要娶他……
他將一輩子最最幸福的時光想了一遍,嘴角微微上翹,輕輕閉住眼睛,對楚嵐說:楚嵐,我喜歡你,如果下輩子你還要我……不,就算你下輩子不要我,我也跟著你。
這時他神智已然不清,卻沒發現自己懷裡的軀體漸漸回暖,臉上更發出一層淡淡瑩光。
而在兩人躺著的帳篷外,寶駒無音竟然回轉,後麵跟著的兩人是曾經擄過小柳的魔教申老妖和全身蒙了黑布的爛頭陀。
爛頭陀嘶啞難聽的聲音響起:這姓楚的小子實在是個人物,竟一口氣除去這多悍匪,要是死了還真可惜了!
他還不知楚嵐是在身中劇毒隻餘下一半功力的情形下做成這些事。
現如今再厲害也成了乾屍了,他這坐騎倒真是靈物……
老妖聽他一路羅嗦,不耐罵道:給老娘閉嘴!罵完徑自躍向帳篷,往裡一看不由一呆。
憔悴異常的柔弱少年,和臉泛瑩光的楚嵐並頭靠在一起。
爛頭陀也已瞧到:嘿,他這是什麼功夫,這般古怪?
老妖朝他瞟了一眼,正想去查看個究竟,卻見小柳緩緩張開雙目,看到他們後,兩眼倏地睜大,死命撐起來護著身後的楚嵐。
申老妖咯咯嬌笑:喲,才大半年,都好成這樣了!伸手便去拉小柳。
你們……彆過來!小柳喘著氣,眼前直發黑,但仍擋在楚嵐身前,兩手去推老妖。他認識他們,都是那個什麼魔教的壞人,不能讓他們碰楚嵐。
申老妖沒想到虛弱至此的少年會有這般大的勁道,一時不察,伸出的手竟被推開。
身旁爛頭陀哼了一聲,索性一把將整個帳篷揭了,然後伸手去拎小柳。
小柳心裡模模糊糊想著,說什麼也不離開楚嵐,便反身死命抱住身邊的軀體。
爛頭陀一身武功,卻掰不開小柳細細的胳膊,不由火起便要運功。
醜鬼住手!老妖製止。
而小柳本能抱住楚嵐,眼看那蒙麵人用力越來越大,自己要被揪開,心肺都要裂開,回手便往頭陀臉上一抓
蒙麵巾被撕破,露出一張極其恐怖的爛臉,褐紅爛肉外翻,更長了許多毒瘤,淌著膿水,除了兩隻渾黃的眼睛,其他五官根本無從分辨,比惡鬼更醜陋惡心,想來爛頭陀的名號便是由此而來。
爛頭陀氣得桀桀怪笑,索性將楚嵐和小柳一起提起來,再把小柳的頭扭向自己,本以為自己的爛臉能將少年嚇到,沒想到小柳看到他,眼睛都沒眨一眨。
你不怕我麼?爛頭陀口氣驚訝。
小柳根本不理他,隻是拚命掙紮,要他放開自己和楚嵐。
爛頭陀又將那張恐怖爛臉湊近到小柳眼前:看清楚我!害不害怕?說話時還故意齜了一口森森白牙。
小柳瞥瞥他,對那張爛臉視若無睹,隻虛弱地喊道:壞人、走開!
六子!爛頭陀突地將兩人往地上一扔,回頭對老妖叫道,那小孩兒竟不怕我的臉,哈哈哈哈哈有人不怕我的臉!高興得手舞足蹈。
老妖卻狠狠道:醜鬼,還不快把臉給遮起來,老娘我隔夜飯都快吐出來了!
說完便扭了腰肢走過去對小柳說:我們來救你情郎哥哥,你抱那麼死緊做什麼!
滾在地上的小柳隻是竭力死撐,雖是下意識抱住楚嵐,卻用力得幾乎將手臂都要陷到對方的身體裡。
老妖眼裡閃過些什麼,悄聲咕噥:真是個癡子……
此時,楚嵐身上異象突生,體表瑩光大盛,俊臉皮膚下似有一縷青光流轉,且瞬時間身周爆發出巨大的氣場,將老妖生生震開數丈,可奇怪的是緊抱住他的小柳卻絲毫無恙。
老妖和爛頭陀驚疑不定間,便聽得楚嵐懶洋洋的聲音響起:死小孩,再抱下去,你相公我都給你抱死了。
小柳用了最後的氣力看向楚嵐,也不知看清沒有,隻緩緩地咧開嘴笑了,終於悄悄放開手,在情人懷裡暈了過去。
楚嵐抱了小孩長身而起,雖然麵色仍是蒼白,人卻甚是精神。
老妖定了神嬌笑道:看不出白道還有楚大少這樣的癡情種子,為個小倌拋家棄母不算,還要做那亡命鴛鴦,失敬失敬!
楚嵐微撇嘴道:申老妖我曾救你大哥,我師姐是你大嫂,你們昊天教就這麼對待恩人和親戚?
楚嵐雖然七日內命大逃脫生天,且將體內毒性化解,但大傷過後,絕難敵過申老妖和爛頭陀二人聯手,隻能先用話套住他們。
楚公子你這麼如花似玉的大美人,便不是我們昊天教的恩人和親戚,老妖我也舍不得害你啊!申老妖媚眼如絲嬌滴滴道。
楚嵐聽了此話竟然沒甚反應,隻淡淡回應:既然如此,就此彆過。說完便要離去。
老妖身形一閃擋在他身前說道:喲,你可不能走,我們大嫂想你這師弟來著,盼你去一見呢!
楚嵐心神電轉,小柳虛弱已極,自己大傷初愈,而那老妖和頭陀若要害他性命早該動手……思忖間答道:好,楚某便去見識一下昊天教!
爛頭陀早又將蒙麵巾蒙上,這時說道:六子,要不要將他們眼睛蒙了。
昊天教教址向來是武林頭號秘辛,但楚嵐對此毫無興趣,剛想自動蒙上眼睛,卻聽得申老妖朝頭陀罵道:蠢貨,離得千裡遠,出了沙漠再說。
四人一行穿越沙漠,申老妖和頭陀趕路甚慢,似乎有意照顧楚嵐。
到了夜間,小柳終於醒轉,但仍是格外虛弱,隻略略看了眼楚嵐,微微一笑,又睡了過去。
楚嵐輕輕吻了他一下,將他緊緊擁住。
他當日力斃群賊,毒發暈倒,幸虧護體神功厲害,僥幸生還。
護體神功需不間斷運轉七日才能見效,期間人便若死去一般,也不能顛簸,這是他師門的救命絕學。
隻是他倒在這熱毒的沙漠上,白日暴曬,晚間奇冷,到第三日時,隻覺得體內真氣亂轉,口渴異常。若沒人看護便是神功蓋世,也隻有死路一條。
卻不料那傻小孩竟奔了過來……
他雖若死去,不能動彈言語,外間反應卻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想著,隻覺心裡酸熱噴騰,又忍不住親了一口懷裡的小孩。
死小孩,讓你不聽話!
一邊的老妖將他動作看得明白,悄悄撇了嘴,作出怪臉,心下卻又不由生出羨慕來。
而他身後的爛頭陀一雙渾黃眼睛眨都不眨盯了身前的水蛇腰申老六,目光癡迷又畏縮。
出了沙漠,老妖雇了馬車,楚嵐便和小柳安心坐在車內享用車外兩人的伺候。
小柳已能坐起,但是一番折騰更見清瘦。他不論醒著睡著便一直握住楚嵐的手,楚嵐也任他握著,兩人並未多說什麼,卻覺得便似一個人似的。
這日,夜間,車在一片草原停下,老妖和爛頭陀搭了帳篷,準備就此歇下。
楚嵐抱了小柳下車,在草地上攤了毛毯,席地躺下。
這一路上,魔教二人倒也殷勤,楚嵐雖已大好,但想脫身離去仍是不易,他經此大難,再不敢托大,萬事謹慎。
小柳枕著他胳膊,心裡一片安詳。
楚嵐卻悄悄說道:喂,再說一遍給我聽如何?
說什麼?
嘿嘿,我都聽到了,你說的,喜歡我,就算我不要你,你也跟著……
黑暗中,小柳還是漲紅了臉,扭過頭不理他。
你就說一遍麼,我想聽啊!
……
喂!楚嵐聲音提高,不遠處帳篷裡申老妖低低嬌笑,小柳更羞得鑽到楚嵐懷裡。
楚嵐才不管,隻跳起來,將毯子裹了小柳抱到更遠些的地方。
你就是不聽話!楚嵐抱怨。
小柳嘟起嘴。
讓你在那河邊等我,做什麼回來,不聽話!他作勢打小柳的屁股。
小柳用勁抱住他,想再說一遍卻又羞窘說不出來。
楚嵐開始厚顏絮叨:你瞧瞧,我對你多好,都讓你做上麵的了……
小柳惱起來,輕輕喝止:……彆讓人聽見!
那你說以後什麼都聽我的,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嗯,我什麼都聽你的。
楚嵐這才心滿意足躺下,仰望一輪明月當空,卻瞧不見一顆星辰。
側過頭見小孩也正默默看著,突然壞笑,說道:這會兒天上星星真多,對吧?
啊?
小柳看看天上,哪有一顆星星呢?這人真是!
可還是期期艾艾說道:嗯……很多。
楚嵐大為得意,眼睛一轉又道:那,齊嘉義是個混蛋,對吧?
啊……又關公子什麼事情。
哼!
早前雖是楚嵐他自己臨危托付小柳給齊嘉義,但是力竭倒地的當口,最為不甘的也還是這樁事。
自己的人,跟那姓齊的,哼哼哼哼!
……
半晌,小柳見那冤家真是生氣,又抱住他胳膊輕道:楚嵐,這世上你最好,若是……若是……我也不會去找公子……
楚嵐假作不理,其實早就笑歪了嘴,口裡卻說:那還差不多。說完一個轉身,猛地壓到小柳身上。
不能在這兒啦!
你剛說聽我話的!
……
第十六章
經過小柳不懈努力,主戰場最終移到馬車裡。
自從上回楚嵐自動獻身,小柳昏迷體弱,至今兩人都沒怎麼有過性事。
楚嵐雖然心裡千肯萬肯,但是看小孩虛弱的樣子,怎都不想傷了他,耐到這會兒實屬不易。
兩人對坐寬衣,楚嵐摸著小柳根根肋骨,埋怨
都快瘦沒了。
小柳沒說話,隻是捶他一下。心想,那人分明也有七天沒吃東西,為何還是跟過去一樣?
楚嵐從他的細腰慢慢摸到臀部,小孩其他地方都瘦,偏偏兩瓣小屁股還是水嫩彈挺,一掐之下,手指都能陷進去。
他不由深吸口氣,再咽口口水,往車上小榻一躺,指著身下的雄起說道:坐上來!
小柳悄悄瞪他一眼,耳垂立刻紅起來。他真不明白為何每次那人總要自己做不願做的事情,且每回得逞都特彆得意開心。
快嘛!楚嵐一邊在小柳胸前兩點搓弄,一邊拍他屁股催促。
他本以為小柳又會忸怩半天,不到最後絕不妥協,哪知,小孩雖然滿臉羞紅,卻沒怎麼磨蹭就挪了屁股到他胯部。
隻是,這動作有些難度,並不容易進去。
小柳努力了兩回,總是不成功,看他一付認真堅持的模樣,楚嵐怎都忍不住了狂嘶一聲,舉起他的腰往下一挫,終於落到實處。
啊小柳尖叫一聲,又猛地收口。
層層細汗從楚嵐額間沁出,他從喉頭逼出聲兒來:還不快動!
小柳閉了眼睛不敢瞧對方一眼,但是細腰卻真的動起來了。
纖細的身體在楚嵐身上緩緩動作,一搖一擺間,一起一伏時,將底下的楚嵐迷得七葷八素,不知天上地下。
我不動,要爽靠自己哦!
戳到那點上,你動動看!
再夾緊點兒!
……
楚嵐似個大老爺躺著動都不動,身上的小柳全身都似熟了的蝦子,可還是咬了唇依言做著動作。
他想說,那人、那人雖然喜歡欺負自己,可是、可是卻為自己做了那麼多,自己也該當、該當……
就這麼大能耐了?楚嵐壞笑。
小柳直接撲到他身上,把頭低了不瞧他。
要不要相公我服侍你?
半晌,才傳來低低一聲。
楚嵐低笑,猛地翻轉身將小柳壓在身下……
兩人纏綿床第,可憐不遠處帳篷裡的爛頭陀翻來覆去睡不踏實。
他武功高,耳力好,聲響再小也能聽個七七八八,何況楚嵐和小柳將那馬車弄得咯吱嘎拉,直讓人覺得車都要被壓垮。
再看看旁邊呼呼睡著的申老妖,頭陀再也耐不住,掀了帳篷簾子跳出去喊道:還讓不讓人睡了!
小柳正被壓在底下,折騰得夠嗆,兩腿被分得極開,後處媚肉每一下都會被帶出,他死命克製自己,可還是隱隱發出呻吟。
嘴巴裡是楚嵐的大舌頭,那裡更有個大家夥在進攻,離那最後關頭還有一些些時光,他畢竟仍是體弱,還經不起太久性事,此刻雖是興奮得簌簌發抖,連腳趾都蜷在一起,可喘氣聲裡便聽得出快支撐不住。
這時猛聽得爛頭陀的嘶啞叫聲,心裡又驚又羞又惱,後處忍不住一陣痙攣,正衝插的楚嵐低吼一聲更瘋狂地插起來,直待爛頭陀再次大喝後,方才泄了出來……
他細細地替小柳把汗擦去,又整理下處,嘴裡卻朝著外邊跳腳的頭陀涼涼說道:我們這麼大動靜,你們也就不用擔心我們半途脫身。再說,你要是眼紅,帳篷裡不就有個現成的,窮叫什麼!
爛頭陀聽了大怒就要撲過去,卻不料被不知何時出來的老妖拉住。
彆生事兒,他也沒說錯!
他沒說錯?頭陀一呆,悄悄瞅向妖豔的男子,卻被老妖痛踹了一腳,隻聽得嬌滴滴的冷哼聲傳來:老娘說前麵那句說得沒錯。
爛頭陀訥訥。
醜人多作怪!老妖瞪了他一眼,轉身入帳。
小柳被這麼一鬨,雖然累極,卻一時睡不著,縮在楚嵐懷裡,有一搭沒一搭地瞎聊。
那個人是不是殺了彆人全家……
嗯。
那,我們真的不逃嗎?小柳特意小小聲。
去瞧瞧也好。
哦……
放心!睡吧!我定會保你周全。
小柳本就對武林中的事情一無所知,遇到楚嵐之前,連魔教是什麼都不知道。加上魔教這兩人雖然不見得懷了好心,卻也是他們的出現讓他和楚嵐得到很好照顧,更快恢複。
爛頭陀凶狠醜陋,可自從小柳見了他真麵目沒有害怕,就對其甚是友好;而小柳雖知道他殺了許多人,卻也並不真的很懼怕他。
申老妖雖對兩人不理不睬,一路上卻細心周到,無論腳程飲食都安排得妥妥當當,連楚嵐這等挑剔的人也說不出什麼來。
這組合奇怪的四人竟然相處得甚為融洽,一直到最後,申老妖也沒要楚嵐和小柳蒙上眼睛。
他們一行人在離魔教基地數百裡,就有專人接待,替他們掩飾行蹤。
楚嵐本以為魔教必是處在深山峻嶺之中避不見人,不料,魔教的根基地竟然就在西陲一處小鎮的郊外,是個方圓數裡的莊子,四周都圍著水溝,雖算是個大莊,但放在廣袤的西疆荒漠上,實在平常不過,怪不得白道派出不知多少探子都查不到確切地址。
莊子門前匾額上赫然就是昊天兩個大字,楚嵐失笑,昊天果然好膽魄。
隻是他心下也生了戒心。魔教基地極是隱秘,而一路來卻絲毫不避諱他和小柳,看似信任,內裡卻大有深意。
進到莊內,景色怡人,大氣而精致,布置隱含五行,宜守宜攻。在萬裡黃沙戈壁中能建成這處繁花綠樹的基業實是讓人驚歎不已。
昊天和魔教眾人都早早等在議事廳前,見到楚嵐,昊天深深一禮:多謝楚老弟救命大恩!
楚嵐倒沒料到對方這般直接,卻又說不出的對胃口,立時回禮,但並未說話。
此時,秋若依在兩個丫鬟攙扶下緩緩而來,隻見她大腹便便,已然身懷有孕。
師弟!秋若依仍是溫婉耐看,隻比之前略略胖出一些,她瞧見師弟顯是異常欣喜,話聲都輕顫起來。
楚嵐微一笑,應道:恭喜師姐。卻仍站在原地未動。
在他心裡,他們師兄妹三人一起長大,齊、秋便等若他的家人,雖然齊嘉義和他性情不投,但感情仍是親厚,否則也不會在最危險的時刻將小柳托付給他。秋若依為情愛投昊天棄師兄那也罷了,卻還反過頭來故意欺蒙,讓楚嵐心裡有種被背叛的感覺。
師弟!秋若依登時紅了眼。
昊天一把將她攬住,輕言:你身子弱,彆傷神。
他轉頭對楚嵐道:楚老弟,你彆怪你師姐假作受傷盜你師兄內力,怪隻怪我練功失當,走火入魔,若依為救我無奈下才出此下策。她如今懷了你的小外甥,身體弱,你且體諒她一些。
說完話卻又特意瞧了瞧小柳,言外之意便是你也好不了多少,為個男孩兒拋家私奔亡命天涯……
楚嵐不由啞然而笑,魔教昊天實在是個有意思的人。
仔細想來,性情溫婉的師姐竟和自己是同類。
小柳一直偎在楚嵐身邊,莊裡的景色讓他看得轉不過眼,但是跟昊天一起站在廳外的十四魔將卻個個兒妖魔鬼怪似的,奇形怪狀。且其中幾人一直緊盯著他,讓他有些懼意,靠得楚嵐更緊。
楚嵐當然感覺到,立時朝那些魔教中人瞪去。
便聽得一尖利聲音:這便是楚少當家看上的小倌?
小柳身形一顫,連路來他都漸漸把那種被人輕賤瞧不起的感覺淡忘,此時聽了小倌二字還是不自禁有些畏縮。
不想楚嵐將他一摟,朗笑道:這位錯了,我早就不是楚少當家;不過也說對一點,楚柳確實做過小倌,現下是我楚嵐的老婆。
昊天、若依聞言也是一呆,秋若依眼裡閃過些什麼。
而其他人一呆後反倒豪笑出來:爽快!
姓楚的你夠種!
想不到狗屁白道還有你這樣的人物!
一時之間似乎都變得親熱起來。
小柳眨眨眼睛,卻被身後的老妖一拍,他回頭看去,老妖向他做了個鬼臉。
楚嵐卻也沒料到魔教眾人是這等反應,怔忡下已被迎到議事大廳。
廳內正中擺了大大的一張圓桌,桌上放了各式茶水點心,魔教眾人並未客套,紛紛入座,而昊天也就和他們坐在一起,楚嵐覺得新鮮,便也拉了小柳坐在申老妖和頭陀邊上。
席間,一眾妖魔鬼怪稱昊天大哥,叫若依大嫂,說話照常粗魯隨便,吃相也頗是難看。更不覺得有外人在場需要注意言行,互相之間亂開玩笑,葷話滿桌亂飛,昊天便也隻聽著,間或和秋若依說些話。
楚嵐看看師姐,秋若依微笑看他。
便是先前還有些不諒解,此時楚嵐都了然於心。
他突然有了種輕鬆的感覺。
喂,小個子,你會不會武功?突然有人問起小柳。
小柳見那些人雖然奇怪,卻並未瞧他不起,便也老老實實回話:不會。
姓楚的竟然沒教你麼!
還沒等小柳回答,另一人嚷道:他不是做過那營生?看是底子壞了,練也練不出名堂!
小柳咬了下唇。
楚嵐握住他手,剛想說話,卻聽得又一聲音響起:狗屁,誰說練不成,你忘了申老六,老八你沒做過那營生,可武功也沒趕上老六啊!
誰說趕不上,老六,我和你比一比!
爛頭陀攔在前頭,破鍋似的聲音響起:比過我再說。
小柳聽得清楚,看向申老妖。
昊天此時大喝一聲,廳內立時安靜下來。
申老妖朝著小柳一笑,媚意橫生,咯咯嬌笑道:老娘我做那營生時,紅遍江南,裙下拜倒者無數,和你可不是一個檔次的!
小柳一呆,難道他、他也曾……
昊天道:我昊天教申老六出身花柳之地,十七歲曾刺死當今聖上的二弟。
老妖笑道:殺了那個瘟生,老娘自己差點被弄死在王府裡,幸得大哥救我!他瞅了眼小柳,我可沒你那般好運氣,找了這麼個一心一意的美人兒,這些年我殺昔日今時的負心賊子都殺到手軟!
小柳是見過老妖武功的,又是有過同樣經曆,心裡頗是羨慕,輕輕道:你武功那麼好,若是能教些給……給其他小、倌就好了。自己便是有他一點半點功夫,也不會受人欺負啊!
小柳說到後麵聲音幾乎低到沒有,但老妖本還是眉飛色舞,聞言卻是一呆,愣愣地,再沒言語。
楚嵐想到些什麼,略略看了眼若依,然後緊緊握一下小柳的手,說道:我家老婆雖然武功不行,可是會算賬!
小柳臉一紅,他學算賬也沒多久,並不非常精到。
秋若依眼睛一亮,溫言道:聽說七哥以前也會些算賬的本事!
一瘦小漢子賊眼亂轉:嘿嘿,大嫂,我是會算賬,不過他們都不讓我碰錢……
那是當然,你個賭鬼,能讓你碰銀錢……大堂裡又是一陣喧鬨。
那小柳你算賬的本事行不行?
楚嵐雖覺得師姐話中彆有深意,卻還是老婆麵子第一,猛誇道:嗬嗬,楚柳彆的本事便不說,這算賬是跟我楚家的帳房先生學就,楚家的生意遍布全國,他這本事……
小柳急得在桌下拉他袖子,自己哪有這麼厲害……臉漲得通紅,都快抬不起來。
我看這小兄弟老實可靠,大哥,不如讓他給我們管管賬……有人提議。
楚嵐這時已然確定師姐的心思。以他猜想,估計昊天不會有這般心眼。
果然,若依對著楚嵐,又似看向小柳道:師弟,不如你們留下好嗎?
她如今已懷身孕,最關心便是寶寶的安危,如今昊天的舊傷未愈,白道氣勢洶洶,如果楚嵐能夠留下,實在是莫大的保障。不過,她也明白楚嵐雖然離開楚家,卻也不會與母親作對……
楚嵐看看圓桌上奇裝異服的昊天教徒眾,雖是言語粗鄙行為乖張,他身處期間卻覺得輕鬆。何況他的小柳,很難得地在一大堆人麵前沒有拘束,雖然還是乖乖地坐在那邊,但是眼睛睜得大大,聚精會神地聽著,竟還和彆人有答有說。
他要為楚柳考慮。
他要一個真真正正完全釋放胸懷的小孩。
這世上有什麼地方能夠真正接納小孩,他自己並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