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來是這麼回事。老單,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啊。”在桌上分好的一疊疊條子裡,挑出幾張,放到一起,又在一張白紙上,比劃了半天,夢淵忽然抬起頭,對單鐵生道。
“夢先生,你發現了什麼線索沒有?”
“嗯,走吧,去找袁盟主,這整張圖,都已經拚齊了。如果我料想不差,闖王的軍隊,應該在不久前攻下了潼關,消息傳到京裡了。”夢淵指了指那幾張紙說。
單鐵生好奇地看了看那幾張紙,就看見上麵用筆圈圈點點畫了很多線和圓圈,主要是一些近期在京師附近出現的武林人物,所攜帶的包袱大小數量,出現的時間,地點。官銀失竊的時間和數量,總計。京中這些天官員們的互相走動情況,以及早上周傅兩個官員的下獄情況等等。他卻是看不明白,這其中有哪些是和闖王的進軍情況相關的。
夢淵也不解釋,隻是自顧自地走到了廳裡,是下午未末申初時,眾人吃完了午飯,舒坦地聚在一起聊著天。
就看見袁承誌一臉喜色地走進來說:“好消息,闖王大軍已經攻破了潼關,兵部尚書孫傳庭戰死,不日就將進軍京師。”眾人神色震動,單鐵生已經啊了一聲叫了出來。
“闖王要進京,這確實是一個好消息,不過不是對我們,而是對滿清韃子。盟主,今天晚上,這京中就會發生一件大事。”
夢淵的話,就好像是一大盆涼水,對正在興奮中的諸人當頭澆了下去,眾人吃京之餘,就看見夢淵從懷中拿出了一張寫得滿滿的紙來,卻是一張標明各方關係的圖紙,中心位置畫了個豬頭,頭頂兩個字,赫然就是“崇禎”。
正指著崇禎名字的,是一個粗大的箭頭,箭頭的另一端,是一個更大的豬頭,頭頂的是誠王二字,下麵兩行,分彆寫著內庭宦官和武林人物,在武林人物下方,寫滿了小字,有五毒教,石梁溫家,方岩呂七先生等等一大堆名字。在那箭頭邊上,標注著兩個大大的紅字-----“篡位”。
在崇禎的名字後方,寫了幾個名字,分彆是傅尚書,周將軍,和幾個這些日子因各種原因獲罪的臣子。被夢淵用一個圓圈圈了起來,然後畫了一個大大的叉。圓圈的下方,寫了“構陷”兩個字。用線連到了誠王一行的名字上。
所有這一切,都被用一個更大號的圓圈圈了起來,看上去有些像豬圈,外麵標注了“京師”二字,在這個圈外麵,是一隻畫得有些滑稽的螳螂,上麵寫著“闖王”兩字,而在它的另一邊,有一隻的黃雀,上麵寫著“韃子”字樣,用一個粗大的箭頭,連接到了誠王為首的那個大豬頭上,箭頭的下麵,是“引狼入室”四個字。
畫風充滿了漫畫風格,字體也不怎麼漂亮,但這張充滿了幽默與諷刺元素的畫,在眾人看來,卻是一點都不覺得好笑。一個個都覺得喉嚨有些發乾,說不出話來。
袁承誌兩眼發直地看著夢淵,這幅畫,讓他感到手足都在發冷和抽搐,他不喜歡這種感覺,因為這讓他想起在雨花台的那個夜晚,這個一身黑衣的家夥也是帶著現在的表情,在師父的麵前,打開了那個包袱,那麼不可一世的二師兄夫婦一脈,就在師父的雷霆之怒下,在他的眼前灰飛煙滅。
“夢大哥,你說吧,我們應該怎麼辦。”還是青青打破了這冰塊般的沉默,將眾人的注意力從那幅畫裡拽了回來。
“不錯,我們絕對不能讓他們的yin謀得逞。”袁承誌一拳打在桌子上,兩眼通紅地道。
夢淵歎了口氣道:“這已經不是yin謀了,孫傳庭一死,明朝的最後一根棟梁也折斷了,即使孫武重生,諸葛在世,也沒有辦法挽回現在的局麵。我們所能做的,隻不過是儘人事,聽天命而已。”
袁承誌道:“成事雖在天,但謀事仍然在人,我們既然已經知道了,就是死馬,也要當活馬來醫。”
“盟主說得有理,至少我們也應該做點什麼,爭取點時間都是好的。”
夢淵冷笑一聲道:“辦法不是沒有,我有上中下三策,但所能用的,隻不過是一條下策而已。”
袁承誌道:“夢兄隻管說來。”
夢淵接過青青端來的茶水,邊喝邊道:“我的下策其實不難,說到底就是‘釜底抽薪’四字,安排高手潛入城中,破壞誠王的篡位行動,不過如遇上誠王網羅的那些武林高手,以我們現在的人手,恐怕會寡不敵眾。本來救崇禎出來是最好的,但崇禎這人剛愎自用,又是個十足的蠢貨,所以我的主意是不管崇禎,而把皇太子朱慈烺帶出來,帶到我們的地盤去。千萬不要忘記拿到證明他太子身份的東西。那麼萬一崇禎掛了,也能夠保下大明的一點骨血,你們做完後就離開京城,到程幫主那裡會合。”
程青竹道:“不好,如此說來,那阿九也在京城裡。”
夢淵看了他一眼道:“那就把她一起帶出來,至於崇禎,能救就救,不能救死了也算了。”
大夥聽他一口一個崇禎,叫得順口之極,知道他連皇太極都殺了,又怎麼會把崇禎放在眼裡。隻有單鐵生聽得在一邊直翻白眼,心說你這家夥簡直比五毒教的那幫人還邪門。
袁承誌還要問他上中兩策,夢淵想了想,終究沒有說出來。
其實他確實定了上中下三策,上策是他扮成韃子刺客,快刀斬亂麻刺殺李自成,牛金星,劉宗敏等一乾闖軍中的蟊蟲,借機讓李岩上位控製闖軍,同時讓其與滿清結下深仇。他再尋找機會,從中協調。中策則是利用袁承誌的關係,挑動闖軍內亂,在入京前將其中的矛盾全部激發出來,再用雷霆手段一股作氣收攏,穩住腳步,待時機成熟再進京。但這等手段實在有些駭人聽聞,更容易把自己弄成千夫所指的目標,說不定還會惹上穆人清這種人物,所以他還是打消了主意。
好在眾人都是身手敏捷,行事果斷之流,夢淵沒有費什麼唇舌,便把所有人調動了起來,隻有青青眼見著這自己親手布置,卻沒住多久的大宅子,有些戀戀不舍地說了一句:“那這裡的宅子怎麼辦?”
夢淵古怪地道:“你把房契地契帶走就是,經過昨天的布置,一會我會把這裡弄成鬼屋,保證沒有人敢進來,以後有機會拿回來就是。”
在袁承誌的指揮和單鐵生,程青竹的協助下,眾人對入宮,偽裝和行動,撤離的一些細節又議論了一番,便紛紛啟程離去,臨走夢淵還拉住胡桂南,吩咐了幾句,說得他連連點頭。
等夢淵布置完了一切,這偌大的宅子裡,已經變得空空蕩蕩,除了夢淵和潘岑兩位護法,再沒有第四個人。
這時已是黃昏時分,路上行人漸少,天將黑未黑。天地昏黃,萬物朦朧。一輪紅日已落西山,隻留下少許紅暈,在西邊天際閃動。而在另一邊,一輪明月已經掛在了天空中,夢淵靜下心來一算,才發現今天赫然是農曆八月十五,中秋佳節。亂世之中,即使是京華煙雲之地,也少了許多節慶氣氛。不知不覺間,自己來到碧血劍的世界,也已經過了半年了。
他解開了潘岑兩位護法的道,對他們說道:
“看來你們已經成為棄子,你們教裡的那些弟兄是顧不上你們了。”
潘秀達眼睛一瞪道:“此話怎講。”
夢淵便將他的推斷簡單解釋了一下道:“今天晚上就是誠王下手逼宮的日子,他們失敗,那當然是萬劫不複,崇禎絕不是個寬宏大量的人,如果成功了,那麼弑君的罪名,當然是這些個武林人物背的,到時就如老話裡說的‘飛鳥儘,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連你們教主,都未必能全身而退,哪裡還能顧得上你們兩個。雖然我師兄和五毒教有點糾纏不清,但你我之間卻沒有什麼過不去的梁子,我乾嗎留你們下來送死,不如放了你們,迅速逃命去吧。”
潘岑兩人見到熱鬨的屋子裡此時已經是人去樓空,知道夢淵說的話即使沒有十分是真的,恐怕也是有了八九分。那岑護法便一抱拳道:
“江湖上人人當我們五毒教是邪門外道,對我們都是畏如蛇蠍,我們技不如人,落到你手上,本來是抱了必死之心。而你雖然贏了我們,卻沒有為難我們,今天還出言提醒,這份情我們兩人記下了。”說著兩人行了個禮,便出門離去。
夢淵微微一笑,從屋中搬出一張小幾,放在院中,對月獨酌起來,雖然時辰已經不早,但對自己的信心還是讓他沒有馬上離去,他在等一個人,一個理應到來的人。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
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花雕香醇,月光如水,不知什麼時候,夢淵放下酒杯,在院中邊歌邊舞,歌聲清亮,一如遠方高樓上嫋茫的輕煙,舞姿如夢,帶起翩翩殘影,說不出的空靈虛幻。
在這之後的一兩天,附近的鄰居見大門敞開,空無一人,便有人入內查看,不料經常會在其中迷路,夜間更有鬼火閃爍,想起前天夜裡的歌聲,便以為是鬼,於是,一個鬼屋的恐怖故事,就這麼產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