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寧又睡了一整天,才終於恢複了一點力氣。
沒想到五一出來度個假還發生這麼多的事情。早知道還不如聽唐繼軒的就在家裡睡覺算了。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她幽幽轉醒,隻感覺床頭有一個模糊的身影來回走動,待她看清楚,又立刻閉上了眼睛。
熟悉清爽的古龍水味道鑽進她的鼻息,那是屬於許銘城特有的味道,剛才看背影,她也確定了來人是許銘城。
他拿著藥水,小心的替顧寧擦拭。與平時乖張的形象全然不一樣。顧寧甚至都想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她掐了自己一把,很疼。
她不敢醒,更怕醒來麵對的尷尬的情況。
儘管他小心翼翼,可終究是重手重腳慣了的,棉簽掌握不好力度便會弄疼顧寧,她疼得在心中連連抽氣,還要維持門麵上的一派風平浪靜無知無覺。
“笨蛋,笨女人。”顧寧聽到許銘城的念念有詞,“簡直笨的要死,笨到家了。”
碎碎念不止,又三句不離笨字。就算是昏迷中的人,也有暴怒的權利。
她強忍著跳起來與他對罵的衝動,直到另一個女人的聲音打破這樣的喃喃自語。
“銘城,”是廖君書的聲音。
“乾嘛。”他沒什麼好氣。
“你難道要一直怪遠航嗎?”
“不怪他難道怪你啊。”
“這麼說你真的愛上顧寧了?為了她不惜與遠航反目成仇?你們可是師兄弟啊,他傷的那麼重,到現在你都沒有去看過他,他可一直叨念著你。”
陸遠航傷的很重?有多重?
“愛不愛關你們什麼事情啊,他是我師兄,他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許銘城重重哼了聲,也不知哼給誰看的,他們雖然儘量壓低了交談聲,可病房總隻有這麼大。
“銘城。”
許銘城眉心一凜,看了顧寧一眼,對她說:“外麵談。”
病房門被輕輕帶上,他們沒有走多遠,隻是顧寧聽的有些模糊了,她睜開眼睛,望著天花板,豎起耳朵聽的很費力,最後索性放棄了。
二十分鐘後,許銘城再度進房,麵色不佳,顧寧趕緊又裝睡。
然後聽到了許銘城的嘲弄:“笨女人,你還想裝睡裝到什麼時候。”
顧寧依舊紋絲不動,許銘城竟一把掀開被子:“你以為我真不知道你醒了啊。”驚得顧寧立刻用雙手拉住。
他臉上似笑非笑的樣子看的人真的很惱火:“醒了又如何,有法律規定醒了就要睜開眼睛嗎,你到底想怎麼樣啊。”顧寧很不滿他這樣的自作主張。他總是有能耐將好不容易積攢的人品瞬間消耗外加負分的能力。
“不怎麼樣,我問你,他對你做什麼沒有。”
“誰。”顧寧再次裝傻,“做什麼。”
許銘城差點掄起拳頭揍她一頓,最後那一拳重重落在她身邊的被子上:“說你笨你還真裝笨了是不是,好,那我就把話說的明白點,陸遠航,做侵犯你的事情沒有。”他喘著粗氣,義憤填膺的樣子。
雖然他問的很難堪,可顧寧不願意添油加醋濃墨重彩的添上一筆,她隻願平平淡淡雲淡風輕的遮掩過去,於是儘量平靜的說:“謝謝關心,我們之間清清白白,沒有你想的那些肮臟齷齪事。”
許銘城霎時轉過頭來,盯著她:“真的?那你身上的衣服怎麼回事?”
也難怪他這麼想,她當時的樣子肯定像極了剛剛被施暴的苦主吧,顧寧苦笑:“是我自己不小心蹭破的。”
許銘城雖然仍是將信將疑,但態度卻好了很多,就像陰轉多雲似地,可見他的不可捉摸。
“那他沒有對你做什麼?”
“沒有。”最多就是言語攻擊而已。
“沒有就好,要是他真敢對你做什麼,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許銘城口氣不善。
“……”顧寧突然搞不懂許銘城,為了她這樣一個外人,跟自己的師兄翻臉,值得嗎?
見許銘城還憤憤不平,顧寧說,“行長,若是您為難,就把我辭了吧。”
顧寧突然說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搞得許銘城一頭霧水:“我辭你做什麼。”
“我這傷也不是一兩天能好得了的,而且我這段時間請假也比較嚴重。”有時候職業真的會讓人心生倦怠,顧寧突然就有了疲憊之感。這段時間每天風裡來雨裡去,真累了。
“你這是在跟我辭職嗎?”他的臉色霎時又陰轉暴雨了。
“不是,我隻是為了銀行的利益考慮而已。”
“哼,你可真有心,我還以為你攀上高枝,已經麻雀變鳳凰,不把這份工作放在眼裡了。”犀利的冷嘲熱諷,附和他一貫的風格。
顧寧早已見怪不怪:“是啊,我老公有錢有勢,願意養著我,我求之不得。”
“你……顧寧……你……”許銘城被氣的說不出話來。
顧寧閒閒的望著他,似乎用眼神挑釁,怎樣,你有意見嗎?
“顧寧,你不要臉!”
她被罵了,可是顧寧聽著,突然撲哧笑出來,原來許銘城也有吃癟的時候,看來對付他這樣的人就要以暴製暴以惡製惡,否則就會被吃的死死的,事實證明,他也是個紙老虎。
“謝謝行長抬舉,我剛剛還為銀行考慮呢,這會兒都被你罵不要臉了,漂亮的臉蛋產不出大米來啊,行長若是看我不順眼還是把我辭了吧。”
“哼,我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管。”
那你現在是要來乾嘛呢……
“你想走,我偏不讓你走。”許銘城也察覺到自己此刻的不適宜,站起來怒道:“這麼喜歡為銀行的利益考慮是吧,明天晚上url有人請客,你去!具體事宜稍後我會叫人跟你聯係的。”然後帶著滿腹怒氣匆匆的走了。
url是大型外資企業,不過向來跟他們銀行沒什麼大的聯係,他們有固定的合作銀行,為何這次會找他們呢?
外資找銀行,無外乎貸款罷了。顧寧眼前最在乎的,是身上的傷什麼時候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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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繼軒給她帶了晚飯過來,顧寧開口就問:“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去?”
他挑眉靜默,顧寧立刻解釋:“銀行有點事情,所以我必須回去。”
“恩,我局裡也有點事情,這樣吧,明天上午我問問醫生能不能出院。”
顧寧吐出一口氣,道:“謝謝你。”
“我是誰。”
“……”
“再給一次機會,我是誰。”
“謝謝你,老公。”顧寧紅著臉,不敢麵對居高臨下俯視自己的男人。
“那你打算怎麼感謝我。”唐繼軒把臉湊到她的麵前。
顧寧裝死。
“得,那我隻能把晚飯帶回去了。”
在唐繼軒涼涼的歎氣聲中,顧寧拋卻矜持與羞怯,昂起頭在他晃來晃去的臉上親了一下,不過動作幅度太大,牽扯的全身都疼。
唐繼軒奸計得逞,狡猾的笑:“哎喲,老婆,不用這麼客氣的,來,吃飯。”
瞧瞧,這男人,得了便宜還賣乖。可是顧寧很歡喜,瞅他的眼神也是笑中帶甜。
不過這件事情留下的後遺症很壞,先是廖君書看顧寧的眼神,顧寧覺得變味兒很嚴重了,如果說以前她看顧寧的時候還有所掩飾,那麼現在顧寧看到的是更直白的恨意。她終於扯下了麵具,撕下了自己的偽裝,顧寧卻鬆了一口氣。
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樣門麵上的較量也好過背地裡放冷箭。
再是影響了他們的工作。
離開醫院的時候顧寧還是渾身疼痛,隻能勉強行走。醫生說不能進行劇烈的運動,必須好好養養。
回去的路上,唐繼軒接到了家裡打來的電話,讓他們晚上回家一趟,關於商量婚禮細節的事情。
驅車送顧寧到銀行門口,他千叮嚀萬囑咐小心再小心,仍是不放心。
顧寧聽了一路,已經耳朵生繭,不由笑著打斷他:“唐局長,您都快嘮叨成事兒媽了,您這才幾歲啊,將來老了可怎麼辦啊。”
“那也得看對象是誰,換了彆人我還不愛說呢。”
“知道了,英明神武的唐局長,您放心,晚上肯定給你帶回去一個完整無缺的老婆,保證完璧歸趙!”
“好啊,我倒是看看你怎麼完璧歸趙。”
顧寧吐吐舌:“你路上也小心。”
這才分道揚鑣。
以前在上班的路上看到地鐵站門口公司門口那些年輕的小情侶你儂我儂依依不舍的樣子,顧寧總是嗤笑,又不是不見麵了,至於這麼肉麻嘛,可是事到臨頭的才發現,這感覺很肉麻,也很浪漫。浪漫的人走路腳步輕易,心情舒爽。
換了製服,手上妨礙觀瞻的紗布強行拆了,隻簡單貼著膠布,看起來倒不是那麼明顯。
人人都發現了她的不對勁,但是很奇怪,沒有一個人上前詢問,汪嵐來辦公室把她叫了進去。
這個曾是她的辦公室,她熟悉的不能太熟悉了,隻是裡麵的擺設很多被她移動過了,也就慢慢淡化了她的印痕,心頭閃過一抹留戀,複而釋然:“顧寧,url的事情行長跟你說了吧。”
“嗯。”許銘城隻說會有人聯係她,卻不知是誰。
“url的中國區市場總監秘書已經打電話過來,時間地點都寫在上麵,你去吧。”汪嵐丟給她一張淡藍色的藏著暗香的小紙片。顧寧沒接住,彎腰撿,上麵寫著晚上的時間以及酒店包廂。
像url這種大規模跨國企業的貸款向來是由經理來負責的,可是汪嵐竟然將這個任務派給了她,勿怪顧寧小人,隻是事情太詭異了。
出了門,小謝立刻圍了上來,盯著她手中的紙條問:“是不是url的?”
“你怎麼知道?”顧寧頗為吃驚。
“早上是我接的電話了,url的秘書開口就要找你,我們說你不在,她就直接打電話找行長了。”
“難怪。”顧寧將紙片收好,敢情是汪嵐隻是做了一個順水人情而已。
不過不是顧寧自誇,她在業內的口碑還是很好的。有些企業,就衝著她的名字來。那麼這次也就不足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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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顧寧準時出現在酒店門口,當然給唐繼軒發了個短信,報告了一下行蹤。
短信很快回過來,短短幾個字:那你快過來忙吧。
顧寧怎麼看這短信怎麼彆扭,但是又說不上來,他的用詞還有語氣太奇怪了,最後蹙眉將手機收進口袋裡,因為url的總監秘書已經親臨門口出來歡迎。
秘書是一個明豔動人的大美女,與機關不能使用異性秘書不同,凡是大型跨國企業的秘書必定美豔動人,精明能乾,光鮮亮麗,集美貌與智慧一身,這已經成了行業潛規則。放一個美女在身邊,看著養眼也是好的。
“嗨,您是顧經理吧,我叫艾蒙,你可以叫我小艾。這是我的名片,我們總監已經等著,麻煩您跟我過來。”艾蒙熱情而不失客氣的說著。
顧寧覺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對不起,小艾,我並不是經理,你叫我顧寧就可以了。”
艾蒙的臉上依舊是一片風和日麗的笑意:“沒關係,我們總監要見的人是你就可以了。”艾蒙大方的笑著。
“你們總監是……”顧寧真是要感謝他們總監如此的厚愛。
“到了,這邊請,總監就在裡麵。”艾蒙精致的妝容漾著無懈可擊的笑容,“請進。”她拉開包廂門,顧寧帶著禮貌的笑抬頭,隨即石化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為首坐著的那個男人,{77讀書}穿著筆挺的碳色西裝,考究的藍色領帶,顯得出挑而年輕,還有他身邊的那個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似揶揄又似調侃。
“進來啊。”為首的男人站了起來,迎上前,帶著溫暖而清和的笑意,給了她一個緊密的擁抱。
顧寧的心一下就濡濕了,站在那裡無法動彈,直到那邊的人提醒:“她身體不好,你動作輕點。”顧寧回神,立刻緊緊抱住了他,久違的溫暖緩緩在他們之間蔓延:“姐,好久不見,你好嗎?”
“顧磊,小弟!”顧寧激動的無法言語,緊緊抓著他的胳膊,怕這隻是一場夢,他的出場太過震驚太過意外,以至於此刻還恍恍惚惚的。
“姐,坐下吧,我們坐下再談。”這個穿著考究的男人,就是她的弟弟,顧磊。顧磊替她拉開一邊的椅子,而剛才說話提醒的,坐在他顧磊邊的,則是稅務局局局長,唐繼軒。
還有幾個是她不認識的。
顧磊說:“姐,我給你介紹下,這位是稅務局唐局長,這位是市辦公廳鄭廳長,這位是我們財務部張經理。”顧磊聲音不溫不火,帶著男人少有的乾淨。
他溫暖如陽光,清冽卻疏遠,是屬於冬日的陽光,溫暖的範圍很有限。
“這是我姐,顧寧,我們這次想要合作的銀行經理。”
這麼鄭重其事的介紹,顧寧咳了一聲,為自己的身份尷尬。
“繼軒,這就是你不夠意思了,都這麼長時間了,你都沒告訴我們顧磊就是你的小舅子啊,該罰,該罰,來,自罰三杯吧!”鄭廳長聲如洪鐘,在那場沸沸揚揚的求婚風波中,顧寧早已為眾人所熟悉。
可是今天的這一幕,是她也沒想到的。她了解外資企業的運作,往往是前腳去了稅務局要求減免稅務後腳就會趕往銀行要求貸款,但像今天這樣充滿戲劇性的一幕還是頭一次見。
她更沒料到今天會是顧磊來充當這個角色,還把唐繼軒給請來了。待她坐定後,顧磊解釋:“不好意思,鄭廳長,我們也是見了麵之後才知道的,這隻是一個美麗的巧合,您彆多想。”
見顧磊把話說得那麼漂亮,顧寧第一次正視自己的弟弟,他真的長成了一個獨當一麵的男子漢,當然也學會了官場上的溜須拍馬。
唐繼軒的話很少,偶爾插幾句,大都是鄭廳長在活躍氣氛,都把人照顧到了,開的玩笑也都無傷大雅,也沒有讓顧寧難堪。
辦公廳廳長是市長大管家,與唐繼軒私交不錯,此次唐繼軒也是看在鄭廳長的麵子上才來赴約,可沒想到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遇到自家人了。
唐繼軒輕輕一笑,對顧磊的要求也是心知肚明,可他仍是那一句話:“顧總監,人在位謀其政,稅收是稅收,是一個國家財政收入的晴雨表,是社會經濟平穩發展的風向標。不是我們一個人說了就能算的,外資進來,促進當地經濟發展,市裡會儘最大限度進行政策上的扶持,但這個限度希望你心裡也清楚。”他把話說得很漂亮,也很官方。一切都是公事公辦的口吻。並沒有因為這次自己的小舅子而大開綠色通道,這是他為人的原則。
顧磊點頭,笑得始終溫潤:“有唐局長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們url是正當企業,大可放心。一切按程序走。”
至於顧寧,她雖然很開心看到顧磊,可是也沒有被喜悅衝昏了頭腦,跟唐繼軒一樣:“銀行對於企業貸款有明文規定,一切都還要按步驟來。”當然她會最大限度的給予政策上的放寬。
鄭廳長作為其中的牽頭人,始終笑眯眯的,顯山不顯水。
這頓飯也算是吃的賓主儘歡。鄭廳長很知趣,在把主要事情敲定之後便起身告辭,說是留時間給他們姐弟敘敘舊。
所有人起身送鄭廳長離去,顧磊與他們站在酒店門口,此時的夜晚已經呈現出夏日的涼爽來,顧寧偶爾垂下的俏皮的發絲被晚風輕輕吹動,落下動人的風情。
唐繼軒想起了那一次酒店門口的驚豔,這一次,他親眼目睹了顧寧在燈光掩映下目光迷離的動人神采,眼神不覺暗沉下來。
“姐,姐夫,”顧磊喚著唐繼軒的態度,無比自然,表現的始終溫潤如玉,不驕不躁,不像商人,更像是儒雅的文學之士,顧寧做夢也沒想到他會以這樣的姿態重新出現在她的眼前。她很難想象,那麼爾虞我詐的商場上,顧磊要如何遊刃有餘,“暫時先彆告訴爸媽我回來的事情,好嗎?”
顧寧默默的撇著他,剛才人多不好問,現在終於有機會開口:“顧磊,你是不是回來很長時間了?”
顧磊淡淡一笑:“不長,兩個星期而已。”
顧寧嘶了一聲:“兩個星期你都沒跟我聯係?不是說好你回來的時候我們去接你嗎?”
“嗯,這是公司臨時任命的,我也是聽命於人,先過來探探情況的,何況我一個空降兵,要是不先摸清底細,豈不是根本放不開?”顧磊的解釋也如天上的明月,清朗而柔和。
“可就算是這樣你也應該事先跟我打個招呼啊,今天還來這麼一出,而且你怎麼認識鄭廳長的。”
“他幾年前去過加拿大旅遊,當時在當地發生了意外被送進醫院,我正好因為感冒也在醫院,看到是中國人,就好心幫了一把。沒想到還是一個地方的,後來他給我留了一個電話,說是回國以後若有任何困難都可以找他,他會儘力幫我。”
種善因,得善果,當時的舉手之勞往往能成為日後的絕處逢生。
“原來如此,扯遠了,那你也不能不回家啊。”
“好了,姐,”顧磊阻止她滔滔不絕的勸說,張部長已經把車開了過來,他將目光轉向了唐繼軒,心照不宣的一笑,“姐夫,我姐就交給你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好,有時間一起吃飯。”
“好的,到時電話聯係,”未免顧寧繼續喋喋不休,顧磊隻好趕緊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