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什麼才是最難捱的思念,是連思念的距離都沒有,不知道那人在什麼地方、是生是死、是不是還能與她一樣感受每天的日落黃昏……
寧冉聲想起很小時候看的《神雕俠侶》,當時她看到小龍女留下的十六年時,開口問坐她身邊的寧洵洵:“姐姐,為什麼小龍女還要楊過等她十六年呢。”她記得寧洵洵是這樣回答的:“因為隻有這樣楊過才能獨自撐下去吧,總比直接告訴他死了強,生死未卜總歸是還有希望。”
寧冉聲趴在秦佑生的辦公桌靜靜流淌著眼淚,想想以前自己的“合約分手”真是可笑,她能提出那麼荒唐的合約,當時不就仗著秦老師的包容,和自認為他和她還有數不完的歲月可以儘情折騰麼?
結果呢?
“秦老師,你還喜歡我嗎?”
“冉聲,還是我喜歡的……”
“sweetie,你長得好像我的前女友。”
“哦,原來你還是我的前女友。”
“秦老師,為什麼你對我那麼好。”
“因為我隻有一個女朋友。”
“不準遲到,知道麼?”
“除非我死了,不然怎麼會在求婚那天遲到。”
……
回憶的畫麵一幅幅從寧冉聲的大腦掠過,這些美好的畫麵像湖麵上驟然破裂的冰塊,寒意襲擊胸膛,寧冉聲隻覺得自己胸口疼得直不起腰,她終於明白了回憶的痛苦。
“我這輩子都是你的辯護律師,永遠站在你的角度替你說話。”
可是他答應她的一輩子呢?
寧冉聲趴在桌上輕輕抽了抽鼻子,突然辦公室傳來腳步聲,寧冉聲猛地擦拭掉眼淚,局促地站起身。
“你還沒回去啊?”江行止目光深沉地看著她,麵上並沒有寫著太多表情。
寧冉聲點了點頭,走出秦佑生的辦公椅:“我這就回去了……”
江行止是接到公司的保衛人員的電話,保衛人員告訴他寧小姐回去之後又折了回來,他不放心,立馬過來看了看,然後他就看到了這個女人趴在桌麵上安靜流淚的模樣。
他看了她很久,直至忍不住打擾進去打擾她繼續思念,有些思念是蜜糖,有些則是深淵,掉進去出不來的深淵。
寧冉聲坐江行止的車回去,臨走前帶走了秦佑生放在抽屜裡的日記本,江行止開車一向不喜歡多說話,但這一路給寧冉聲講了一個工作時遇上的笑話。
很冷的冷笑話,如果以前的寧冉聲肯定會大叫“冷人講冷笑話”,不過現在等江行止講完這笑話,寧冉聲也會抿唇笑了笑:“哇,真的麼,這可真有意思……”
回到寧洵洵的公寓樓下,寧冉聲解開安全帶跟江行止說謝謝,頓了下,還是問了句:“有秦老師的消息了麼?”
等待其實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在等待中承受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有些事情還沒有確定前,江行止不打算告訴寧冉聲,希望越大之後的失望也越大。車廂變得安靜異常,寧冉聲望著江行止五秒,失落地垂眸:“再見,江律師。”
江行止點了下頭:“再見。”
――
深夜寧冉聲靠在床上看秦沁嵐的日誌,手指放在泛黃的頁麵上,一張張翻閱。其實寧冉聲一直對秦沁嵐的了解很少,對她來說,秦沁嵐隻是一個母親的代號,而母親這個詞注定包含著溫柔、漂亮、善良、寬容等等美好詞彙,但具體讓她說一說對秦沁嵐還有什麼記憶,她腦裡除了記得家裡老照片秦沁嵐的樣子,其他具體什麼也沒有了。
秦沁嵐很美,以前她和寧洵洵討論趙薇和林心如誰漂亮,寧威鋒就插話說:“在我眼裡,你媽媽可比這些女明星都漂亮。”
有些愛說不清誰對誰錯,更難辯個是非。因為偏愛,所以偏執。
1973年2月17日陰天
依舊沒有你的消息,我的內心一片絕望,如果再找不到你該怎麼辦,學成,你告訴我該怎麼辦?冬天快要過去了,但清市依舊寒冷,去年你同我一起栽培的水仙花開了,小小一朵分外可愛,一個冬天就要過去了,這個冬天沒有你,我的世界冰天凍地。
1974年8月21日晴朗
一年多了,學成你到底在哪裡?今天我去了你曾經答應要帶我去的香泉鎮,風景比你描述給我聽的還要漂亮,蝴蝶泉、楓葉林、麒麟湖、雙峰山……我走遍了所有你走過的路,隻是遺憾,你不在我身邊。
……
1974年4月6日雨
學成,我今天相親了,遇上了一個老實的男人,跟你一樣高大英俊,不過脾氣可比你要好多了,不像你,稍不順心就凶巴巴皺起眉頭。
1974年8月12日晴
寧威鋒跟我求婚了。
1974年12月15日陰
學成,我跟阿蘭姐一起學做生意,我們一起開了一家鈕扣廠,偶爾寧大哥幫幫忙,生意居然不錯,我設計的紐扣款式非常暢銷,我現在變化挺大的,以前你老說我膽小怕事,現在我可以一個人做主廠裡的事,可惜你不知道。
……
1975年月10月1日晴
學成,我要結婚了,不等你了。
1980年5月27日陰天
威鋒對我很好,今天是洵洵生日,時間轉眼就過去了,我的小公主洵洵也長成了小姑娘,我原本以為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會幸福,但現在我真覺得很幸福,學成,你呢,我那麼希望你跟我一樣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哪怕過著最簡單的生活,哪怕你愛上了另一個女人,成為其他孩子的爸爸……隻要你還活著就好。
1980月6月1日
學成,聽到你還活著的消息我很開心,道市到清遠全程1200多公裡,我祝你幸福。
1980年11月30日
真是一個諷刺的玩笑,學成你現在跑來問我還愛不愛你,不覺得太過諷刺嗎?如果這是造化弄人,我願賭服輸……
寧冉聲合上秦沁嵐的日記本,將它放在抽屜裡鎖好,然後整個人鑽進被子裡蜷縮而睡,隻是心裡有個地方又想起了秦老師,寧冉聲咬著唇流眼淚。
第二天周六,寧冉聲早上還沒有醒來就聽到外麵的說話聲,非常熟悉的聲音,寧冉聲整個人從床上彈起來,穿上拖鞋推門而出,看到寧威鋒正坐在沙發上與張小馳說話,他跟前放著一個黑色行李箱。
寧冉聲立在房間門外麵,張了張嘴吧:“爸爸……”
寧威鋒永遠都是笑嗬嗬的樣子,仿佛從來沒有煩心事,不管是以前她多少次故意與他置氣,還是他自己生意投資失敗破產,用他的話來說:“塞翁司馬焉知非福,原本沒有時間休息,破產了倒清閒了。”
寧威鋒朝寧冉聲伸出手:“過來,讓爸爸仔細看看。”
寧冉聲昨晚流淚到半宿,一雙眼睛早哭得紅腫像兔子,以至於走到寧威鋒跟前都不好意思抬起頭,而寧威鋒上下打量她,大手放在她的胳膊,捏了捏直蹙眉:“瘦了。”
張小馳仰著頭:“姥爺,現在女人都以瘦為美,我們班的女同學都有減肥意識了。”
“是嗎?”寧威鋒反問張小馳,然後拉寧冉聲到沙發坐下:“聲聲,洵洵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如果心裡難受就告訴爸爸,彆憋在心裡好不好?”
寧冉聲點了下頭,然後想起一件事:“爸爸,你還沒有吃過早飯吧,我出去給你買。”說完便要站起來,寧威鋒連忙拉女兒:“吃過了,你姐姐出門買菜了,為了我專門請了一天假。”
寧冉聲有點感冒,吸了兩下鼻子:“對不起爸爸,因為我的事讓你們都擔心了。”
“天哪,我的閨女居然對我那麼客氣了,太不像話了。”寧威鋒故意擺著臉。
寧冉聲破涕而笑:“爸爸……”
中午寧洵洵主廚,寧貝貝把男朋友黃子宵帶了過來了,隨後自己也進了廚房幫忙,寧冉聲與張小馳一塊幫忙擇菜。
從小到大寧冉聲和寧貝貝掐架鬨事,鄰裡鄰居看笑話的不少,每次寧威鋒都說:“女兒多都是後福,現在吵吵鬨鬨,我後麵福氣多呢。”
中午吃飯,寧冉聲沒有表現出任何悲傷情緒,不過總歸臉上笑容沒有像寧貝貝那麼多,黃子宵是個懂事的準女婿,帶了兩瓶好酒過來,分彆給寧威鋒和寧洵洵倒上,來到寧冉聲跟前:“二姐,你需要點嗎?”
寧冉聲搖搖頭:“多謝了,我不需要。”
“叔叔,你大老遠過來一次真不容易,我這裡敬你一杯,我先乾為敬了。”
寧威鋒滿臉笑容地喝下了黃子宵手中的酒,就在這時,張小馳舉起手中的橙汁:“姥爺,小馳也祝你身體健康,開心開心。”
“這樣吧,我們一起敬爸爸一杯。”寧洵洵建議。
四人紛紛站起來,寧冉聲也端起桌上的橙汁,輕聲念道:“爸爸,身體健康,開開心心。”
寧威鋒慈眉善目地望著寧冉聲,寧洵洵拍了拍手,大姐範十足,同樣看著寧冉聲說:“這個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聲聲,我們一家人永遠陪在你身邊。”
寧冉聲笑著說:“謝謝姐。”
秦佑生還在她身邊的時候,寧冉聲曾問過他,她是否要告訴寧威鋒自己知道了所有事,當時秦佑生這樣說:“人世間最好的福氣,莫過於一家人整整齊齊健健康康地在一起。冉聲,我不建議你說。”
――
延安今天終於從馬蘭西亞回到了a市,並且晚上在萃華樓有飯局,消息是寧冉聲從阿沈那裡聽到的,一起參加飯局除了a市幾位房產老板,還有江行止。
寧冉聲給江行止打電話,江行止對去出席飯局的事一句不提,最後在她問了才說:“冉聲,這隻是個簡單飯局而已。”
寧冉聲掛上電話後換了一套衣服,米色開衫搭配黑色絨布碎花裙,走出外麵發覺有點冷,又回來加了一條棉質圍巾。
萃華樓位於江岸,寧冉聲招了一輛的士前往,很幸運,她到的時候江行止和延安他們正由穿蘇繡旗袍的女人帶走往裡走。
寧冉聲直接走到了江行止跟前,江行止斂眉看了她一眼,不動聲色地轉回頭。
倒是延安發現了她,笑著打了招呼:“寧小姐。”
寧冉聲揚唇:“延先生。”
有風度的男人替女人喝酒,沒有風度的男人勸女人喝酒。
飯桌上,服務員小姐一邊上菜一邊布菜,她們穿著的旗袍是七分袖袖子,露出兩截白玉般的手臂,上完菜,寧冉聲旁邊兩位老板提議她喝兩杯。
另一邊延安和江行止討論完幾個商業法律程序的問題,不知不覺說到了馬蘭西亞貨運合同問題,江行止淡淡抿了個唇:“說起來這些國際商法問題,還屬秦律師最擅長。”
延安怔了怔,略抱歉地朝寧冉聲看了眼:“寧小姐,秦律師的事我深表遺憾,如有需要幫忙的,我一定儘心儘力。”
這些人都是說的比唱的要好聽,寧冉聲笑著問了延安:“延先生這次在馬來西亞呆了很久啊?”
延安眉眼儘是笑意:“是的,因為我在馬蘭西亞那邊也有生意,過陣子還要請江律師幫我談個合同。”
江行止麵無表情,掃了眼寧冉聲:“你不吃點東西。”
寧冉聲最近胃口極差,被一位王總勸說喝了一杯酒後胃立馬火燒火燎般難受,寧冉聲笑眯眯站起來:“我去下衛生間。”
衛生間玻璃台上,寧冉聲伸手扣了下嘴,將喝下的酒全部吐出來,看著鏡子麵色潮紅的自己,稍微恢複了點清明。
突然她整個人一個激靈,想到了一個嚴肅的問題――她好像好久沒有來大姨媽了。
晚上回去寧冉聲依舊坐江行止的車,路過藥店她讓江行止停下來,進去買了一盒驗孕棒放在包裡,江行止詢問她買了什麼藥,寧冉聲吱吱咕咕半天,什麼也沒有說。
秦佑生曾談笑風生道:“我家的冉聲是不會撒謊的。”寧冉聲的態度讓江行止非常起疑,總怕她會出什麼事,所以車子折回來時,專門進了那家藥店詢問。
“半個小時前,有個穿米色衣服的女孩,她進來買什麼藥了?”
“你是她男朋友吧?”藥店收銀是一位上了中年大媽,語氣有點不善,指了指方向:“左邊第二排最左邊。”
江行止朝收銀所指的方向走去,入眼的是各種驗孕棒牌子和早早孕hcg測試紙。
江行止深吸一口氣,心裡道:“秦佑生,你要當爹了。”
公寓裡,寧冉聲做測試的心情是相當複雜的,最後得到確認後的心情更是複雜,想到寶寶出生可能沒有爸爸後,更是複雜得難以形容,然後坐在馬桶上悲痛地流著眼淚。
“秦老師,我要當單身媽媽了,嗚嗚……”
☆、67
“冉聲,我跟你保證,我一定會是一個好爸爸和好丈夫。”
但是現在呢,秦佑生的保證呢?
寧冉聲掀開睡衣盯著自己的小腹,平平坦坦一點也看不出來裡頭可能有個小小秦,她伸手摸了摸、搓了搓,心亂如麻;她又抬頭看了看鏡子,裡麵的女人一張哭臉,好不慘淡。
這時候懷孕真是委屈得不能再委屈,寧冉聲抽了兩下鼻子,忍不住悲愴又是一陣流淚,直至外麵響起張小馳的敲門聲,讓她趕快出去吃宵夜。
寧冉聲收拾一下東西趕緊從衛生間出來,把剩下的驗孕棒放在了衛生棉專用盒裡。
宵夜是寧貝貝男朋友黃子宵買過來的,五星級飯店的海鮮粥,這幾天寧威鋒過來,黃子宵幾乎一天三趟地往公寓裡趕,恨不得在自己臉上貼個“我是好男人黃子宵”的標號。
寧冉聲沒有胃口吃什麼海鮮粥,甚至可以說她最近胃口都挺差的,偏偏黃子宵盛了一大碗給她:“二姐,你多吃點。”
寧貝貝去把爸爸拉了過來,笑吟吟地解說黃子宵的孝順:“我告訴子宵您*喝海鮮粥,結果子宵真去這裡最好的飯店將海鮮粥給您買過來了。”
寧威鋒點點頭,坐下後看向寧冉聲:“冉聲,你多吃點,相信爸爸,必須吃飽了才能把一切扛過去。”
寧冉聲點頭,剛舀了一勺粥就一陣反胃,她放下調羹,立馬跑到了衛生間裡乾嘔起來。
寧冉聲出來,外麵站著擔憂的家人,她對寧威鋒和寧洵洵扯了個慌:“可能是胃有點消化不良。”
張小馳連忙將自己的健胃消食片找出來遞給寧冉聲:“聲聲,彆客氣。”
寧冉聲摸了摸張小馳的腦袋:“謝謝。”
關於做一個單身媽媽這件事,寧冉聲原本是一點也不支持的,就像她難以理解許澄當年生下童童的決定,但這事發生在自己身上,什麼想法都變了。
肚子裡麵是她和秦老師的孩子啊,如果以後秦老師真的……真的不會再回來了,她至少還有一個寄托不是麼?她的秦老師那麼好,裡麵肯定也是一顆優秀的小豆丁。
女人因為*變得勇敢,有時候又因為勇敢顯得有點犯傻。
寧冉聲拿著張小馳給的健胃消食片回房睡覺,但躺在床上久久沒辦法入睡,一直以來她喜歡趴著睡,以前都需要秦佑生將她反轉過來然後抱進懷裡固定住:“來,秦老師抱抱。”
但是今晚寧冉聲身邊沒有秦佑生,依舊能筆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深怕動了胎氣。床頭櫃放著手機,寧冉聲又想到手機輻射那麼大,立馬關機閉上眼睛,一切問題等明天天亮再說。
――
江行止真心覺得自己有點操心過頭了,晚上回去後洗好澡,穿著睡袍坐在床沿拿著手機,將一個號碼撥了又刪,刪了又撥,最後終於撥了號碼過去對方卻是已關機,他看了看時間,想必寧冉聲應該是睡了。
江行止將手機扔在床上,人的大腦的思維常常會因為各種“突發意外”變得敏感又豐富,他想到如何佑生真的不在了,那寧冉聲肚子裡的就是“遺腹子”……然後“遺腹子”三個字就跟體內激蕩的血液一樣在他身體不停循環,仿佛激蕩。
江行止扣著自己額頭,實在很佩服自己聯想能力,但如果佑生真有什麼不測,寧冉聲還是要生下孩子,他肯定支持的,而且他也能做到視如己出,好好照顧孩子長大成人……但這跟他又什麼關係……江行止想著想著就有點偏題了,直至床上的手機震動起來。
江行止拿起手機,看了眼上麵的陌生的號碼,按了接聽鍵。
“行止,是我。”
人果然不能有一絲雜念,你看,正主回來了。
江行止深吸一口氣,因為激動握著的手機的左手微微發顫,連帶聲音也抖了抖:“秦佑生,你他媽…跑哪兒去。”
“事出突然。”電話裡的秦佑生最惦記著還是寧冉聲,立馬問道,“冉聲還……好嗎?”
不管江行止剛剛有著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秦佑生的聲音還是讓江行止臉上揚起抑製不住的喜悅,他右手不停揉著太陽穴,“嗬嗬”笑了出聲:“你說呢?”
“擔心壞了吧。”秦佑生嗓音變了變,裡麵藏著複雜的情緒,仿佛能體會到這些日子寧冉聲的心急如焚。
江行止冷哼兩聲:“沒有,我們正打算給你立個碑,逢年過節再給你燒柱香。”
秦佑生隻是笑:“她……有沒有哭鼻子?”
江行止克製住情緒,側頭看了眼外麵的繁星皓月:“如果你這輩子都不出現了,她這輩子都緩不過來。”
還沒有等秦佑生開口,江行止又加了句:“另外還要恭喜你一聲,你可能要爹了。”
可能要當爹了,江行止掛上電話後,又覺得自己太過八婆了,如果寧冉聲沒有懷孕怎麼辦?他又作何解釋?
――
第二天,寧冉聲吃了早飯就來到房間外的露台曬太陽,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藤編沙發上發呆,對著麵前的幾盆植物一坐就是兩個小時,據說曬太陽有助於碳吸收,她以後可要多曬了。隨後她又回房查了一些懷孕的注意事項,一點點學習著。
1、要多吃含葉酸的水果,比如櫻桃、桃、李、杏、紅果等等。
寧冉聲一邊做著筆記,一邊流著淚,眼淚珠子砸落在淺*的筆記本上,在本子上暈開一朵朵小花。
心情保持平靜,愉快胎教,最好讓準爸爸一起參與胎教,讓肚子裡的寶寶能聽到爸爸低沉親切的聲音……
寧冉聲擦了擦眼角,握著筆默默地將這條劃掉,然後從桌子左邊抽出一張紙巾,吸了吸泛酸的鼻子,嗚咽出聲:“秦老師,你這個大混蛋!”
另外寧冉聲根本不敢告訴家人自己可能懷孕的事,她仔細琢磨了下這個問題,好像這樣的事也沒辦法獲得他們的理解和支持,難怪當年許澄選擇離家遠走。走出房間,寧冉聲打開冰箱找吃的,家裡僅剩下的水果是荔枝和桂圓,以前是她最*的,卻是孕婦忌食的。
與其呆在家裡胡思亂想,她還不如出門采購點水果。
周末的超市人流量大,寧冉聲生怕彆人踩、撞、擠到自己,自己也時刻看路,生怕有個什麼好歹,結果等她提了一袋水果回來,卻發覺公寓的氣氛有點不對勁。
寧冉聲看向沙發上的寧洵洵和寧貝貝,把手中的水果放在茶幾上:“我出門買了一些新鮮水果回來。”
“聲聲,剛剛姐姐讓小馳帶爸爸出門走走。”寧洵洵開口,神色遲疑。
寧冉聲最近腦子反應還有點慢,看向寧貝貝。
寧貝貝攤手解釋:“我來……那個了,就去你房間看一看,沒想到找到這個。”寧貝貝說完看向茶幾,上麵放著一盒沒用完的驗孕棒,正是寧冉聲昨晚買的。
寧洵洵眼圈通紅:“聲聲……”
寧冉聲收了收臉上的表情,語氣僵硬:“怎麼了?”
寧貝貝陰陽怪氣,譏誚道:“你不會是有了吧?”
寧冉聲一副渾然不在意的模樣,眼睛斜睨著寧貝貝:“關你屁事。”
寧貝貝差點站起來,從頭到尾掃了眼寧冉聲的運動服和平底鞋,非常不可思議:“你不會想生下來吧?”
“我怎麼就不能生下來了?”寧冉聲厲聲反問寧貝貝,整個人吃了炸藥般“我生我自己孩子,犯法啊?”
寧貝貝也氣壞了,拉著寧洵洵的手臂,“大姐,我明明為她好啊,結果她呢,太不識好人心了。”
寧冉聲神色倔強地轉過頭,直至被寧洵洵拉回了房。
“冉聲,中午姐姐先陪你去醫院。”寧洵洵對寧冉聲說。
寧冉聲低下頭,輕輕道:“即使真懷孕,我也不可能打掉這個孩子的。”
“冉聲!”寧洵洵扳過寧冉聲的肩膀,苦口婆心地勸說,“生孩子不是簡單的事,你彆意氣用事好不好?”
“姐,我沒有意氣用事。”寧冉聲對寧洵洵說,聲音有點沙啞,語氣卻異常堅定,“你知道我得知自己可能懷孕時有多開心麼,如果秦老師真有什麼不測,我跟他至少還有一個孩子,你現在反對我是根本不知道秦老師有多好,那麼好的男人,我舍不得……舍不得真的跟他沒有任何相乾了,但有了孩子就不一樣了……不是麼?”
寧冉聲說著說著就哭了,寧洵洵給寧冉聲擦拭眼淚:“冉聲,不是姐姐現實,除非秦佑生回來,不然這個孩子真生不得,還有你立馬跟我去醫院檢查,這事不能拖。”
寧冉聲沒有答應寧洵洵,而是默默收拾了下東西,傍晚之前直接回了秦佑生在碧桂園的公寓。
公寓好久沒人住了,走進去裡頭多了一份淒冷,黑色玻璃茶幾上放著三本還沒有收拾的雜誌,還是上次她躺在秦佑生懷裡一起看的。
寧冉聲放下行李,拉開深色遮光窗簾,外麵夜幕正慢慢落下來,華燈初上,萬家燈火。
飲水機沒有了純淨水,寧冉聲回廚房燒水,結果剛插上電磁爐的開關,她放在沙發上的手機便響了,寧冉聲關掉電磁爐,折回去接聽了電話。
電話是寧威鋒打開的,寧冉聲心裡對寧威鋒感到抱歉,但是她也沒辦法了。
“爸……”
半個小時,寧威鋒打了一輛出租車來到碧桂園的公寓,寧冉聲給爸爸開了門,杵在門口傻愣愣的模樣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娃娃。
寧威鋒看著女兒,視線越過她看向屋內的擺設,笑嗬嗬說:“你姐姐說你又鬨離家出走,我就知道你外麵還有一個窩。”
寧冉聲低著頭:“這是秦老師的房子。”
“哎。”寧威鋒歎了口氣,走進了屋內。
寧冉聲給寧威鋒倒了一杯水,然後安靜在寧威鋒對麵坐下,寧威鋒放下杯子,語重心長道:“冉聲,難道我們不是你的家裡人麼?”
寧冉聲心酸不已,依舊一聲不吭地低著頭。
“爸爸知道,因為洪阿姨和貝貝的事,你一直埋怨爸爸,有些事的確是爸爸沒有做好,這裡爸爸跟你道歉……”
“爸爸。”寧冉聲打斷寧威鋒,“我什麼都知道了……你跟我道歉什麼呢,該道歉的是我……你對我那麼好,是我錯的太多了……我根本沒有資格貝貝爭……”
寧冉聲話音未落,寧威鋒已經怔住了,頓了下:“冉聲……”
寧冉聲抬起頭,笑容苦澀:“其實我根本不是爸爸的親生的,對不對?”
寧威鋒定定地看著寧冉聲,然後整個人劇烈咳嗽出聲,過了好久才平息下來:“冉聲,到底誰告訴你的?”
“所以這是真的?”寧冉聲明知道事實,還是想從寧威鋒口裡要個答案,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寧威鋒。
時間以衝淡往事回憶,但是掩藏不了秘密,好比被細沙掩蓋住的瓶子,即使埋得再深,總有有被挖掘出來的一天。
“冉聲,這個重要麼?難道因為你不是爸爸的親生的,爸爸也不要了?”寧威鋒語氣是濃濃的傷感。
寧冉聲咬著唇,聲音輕如蚊子:“我是怕你們不要我。”
“你這個傻孩子。”寧威鋒靠在沙發上,麵容有點疲倦。
歲月催人老,男人濃墨似的頭發已經黑白交雜,俊朗的眉心眼角也都雕刻上了歲月的痕跡,唯有一雙深邃的眼睛依舊炯炯有神,又黑又亮,當他陷入回憶時眉目裡又多了一份寧靜的溫柔。
“你母親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她跟夏學成是一對年少情侶,當時知青鄉下,她和夏學成都輪上了,但是最後回來的隻有你媽媽,因為夏學成跟著生產隊大卡車外出時出了意外,從此音信全無。”
“你媽媽回來後就被我遇上了,那次我到外麵趕趟生意,在火車站看到你媽媽,她穿著一件黑大衣,手裡提著一個老式行李箱,當時我就懵了,怎麼會有那麼好看的女人,我發誓一定要追上她……”寧威鋒說到這,轉過頭,嘴角溫柔地往上扯,“爸爸對你媽媽是一見鐘情。”
“之後爸爸就想儘辦法安排了你媽媽和我相親,當年爸爸長得也不算賴,可惜你媽媽還是沒有看上我,不過幸好當時我有一張厚臉皮,每天想儘辦法與她偶然相遇,說起來,當時早很是年輕啊……”
寧威鋒將這段往事說得十分有趣,寧冉聲腦海裡仿佛浮現了兩人互動的模樣,低低地笑出聲。
“功夫不負有心人,爸爸還是追上了你媽媽,然後我和她還生了你姐姐,洵洵。”寧威鋒說到這停下來歎了口氣,“當時我們都以為夏學成已經亡故了,你媽媽跟夏學成在一起那麼多年,我讓她心裡徹底忘記那個男人是不可能的,何況夏學成又回來了。”
故事到了關鍵,寧冉聲的心也揪在了一起。
“夏學成是專門離了婚過來找你媽媽的,我太怕你媽媽跟他走,每天疑神疑鬼,甚至還找了洪秀美一起刺激你媽媽,結果……”
結果如何,寧冉聲已經知道了:“後來媽媽真走了?”
“現在想想我當時真傻。”寧威鋒感慨出聲,“後來夏學成強製帶走了你媽媽,一走就是兩年,等我再次找到你媽媽,你已經出生了。”
寧冉聲看著寧威鋒,寧威鋒用手比劃了下:“當時你就那麼大吧,還不會說話,每天最擅長的事就是哭鼻子。”
“那麼討厭的小孩,你怎麼不丟掉啊。”寧冉聲眨了眨發疼的眼睛。
“說什麼胡話呢,雖然你不是我親生……但是你第一聲爸爸是叫我啊。”寧威鋒語氣隱藏著起伏的情緒,“親生有那麼重要嗎?難道我寧威鋒不是你親生父親,就不配做你的爸爸嗎?”
寧冉聲搖頭,哭的一抽一抽。
寧威鋒繼續說:“後來我才得知夏學成……也就是你親生爸爸雖然離了婚,但這事是瞞著他的女兒的,他女兒生日了,他回去給他女兒慶祝生日,然後路上出了事故。”
夏夜不知情,所以一直認說夏學成出事是因為偷情?但不管如何秦沁嵐和夏學成的故事到此結束了。
這份影響了兩個家庭的*情故事,最後也隻是寧威鋒嘴角一個輕淡如煙的微笑。
“好了,現在可以跟爸爸說說你的事麼?”寧威鋒轉移話題,寧冉聲手心發冷,拿起玻璃杯握在手心。
寧冉聲不說話,隻能是寧威鋒發問:“難道你真想一個人把孩子生下來?”
“爸爸,你會同意我嗎?”寧冉聲定定地看著寧威鋒。
“爸爸不想同你。”寧威鋒歎氣再歎氣,“但如果你心意已決,我們全家人都是你的依靠,不管是我還是你姐姐。”
寧冉聲:“爸爸……”
――
周一,寧冉聲回易和上班,事情不多也不少,整理資料、起草法律文書、聯係客戶……中午她接到寧洵洵的電話,讓她下午請個假去醫院做檢查。
寧洵洵雖然也同意了她的決定,還是頗幽怨:“我差點懷疑是不是我們寧家風不好,我離婚了,你又要做單身媽媽了。”
寧冉聲抱著姐姐:“我們又後福麼?”
寧洵洵隻能拍拍妹妹:“對,後福。”
……
寧冉聲找江行止請假,還沒有來到門口便聽到江行止愉快的笑聲:“好的,那謝謝楊局了。”
a市公安總局局長就是姓楊,寧冉聲反應過來時,猛地推開辦公室的門:“你是不是有秦老師有消息了?”
江行止掛上電話,看向突然闖進來的寧冉聲:“沒有。”
寧冉聲:“你明明跟楊局長打電話了,你還說謝謝他。”
江行止麵不紅心不跳地反駁:“是稅務局的楊副局長,謝謝他給我減少納稅。”
“哦。”寧冉聲相信江行止的話,遺憾地走出了辦公室,回到辦公桌繼續默默處理下頭上的事情,心裡琢磨了會,有點不對勁。
秦老師依舊沒有消息,但江行止臉上為什麼會有如釋負重的笑容,甚至早上她坐他車去易和時,她還聽到江行止哼了歌。
寧冉聲越想越不對勁,雙手緊緊抓著膝蓋,怒火中燒,再次站起來推開江行止的辦公室。
江行止在得知好兄弟安全後的確是心情好,臉上笑容猶如烏雲消散後的晴天。他讓阿沈定了飛馬來西亞的機票,想到有一些話叮囑寧冉聲,正巧寧冉聲進來,便開口:“冉聲,我要去馬來西亞幾天,這段時間你好好照顧自己,據說心情好可以轉運。”
寧冉聲冷眼看著江行止,頓了下垂下頭:“我下午要請個假。”
“請假?”江行止問。
寧冉聲點頭,輕輕道:“我有了秦老師的寶寶,不過秦老師看起來是不會回來了,我不想孩子出生就沒有爸爸,所以在悲劇還沒有造成前,我……”
江行止整個人都僵住了。
寧冉聲抬眸,又像是想到什麼事:“江律師,你有認識什麼技術好點的醫生嗎?”
江行止:“……”
內心深受煎熬的江行止把原話轉達給馬來西亞那邊的警員,警員轉告在病床上的秦佑生,病床上的男人立馬激動了:“不行,你們必須加快行動,憑什麼你們的計劃要讓我孩子買單,出了意外誰負責!你們負責得起麼?”
☆、68
中午,寧冉聲和王臻在宇達大廈四樓吃江南菜,寧冉聲請客,拿著菜單勾了滿滿一桌子,王臻大叫浪費。寧冉聲聳聳肩:“我要補充營養。”
王臻欣慰說:“你有這個心挺好的。”
“沒辦法啊,孤兒寡母什麼的隻能自力更生,好好照顧自己。”寧冉聲淡淡道。
王臻一下子僵住了,定定地看著寧冉聲雲淡風輕的模樣,開口說話都有點結巴:“不會吧,冉聲?”
“後麵幾次沒做措施,中了吧。”寧冉聲托著下巴歎了歎氣,“不過這事你先替我保密,我還不確定呢。”
王臻還處於震驚中,麵色凝重。
倒是寧冉聲笑了笑,模樣十分輕鬆地拉上王臻的手:“等會請個假陪我去醫院好嗎?”
王臻望著寧冉聲,點點頭:“沒問題。”
寧冉聲跟江行止說要請假,午飯回來後王臻也要請假,江行止心思敏銳:“你要請什麼假?”
王臻吞吞吐吐,江行止心裡可疑,看向外麵的寧冉聲,稍微想了想就知道王臻為什麼要請假,他煩躁地揮手讓王臻出去,然後又把寧冉聲叫到了辦公室。
江行止擅長辯護,卻不擅長勸說這事,但茲事體大啊,他不能不“開導”一下寧冉聲。
寧冉聲進來後,江行止手肘撐在辦公桌上,婉約地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勸說寧冉聲要有點耐心,做任何決定前都要深思熟慮,不要讓自己後悔。
對於江行止的“良苦用心”,寧冉聲一直沉默不語,仿佛一點也聽不進江行止的建議,一副心意已決的樣子。
江行止有點生氣了,仿佛寧冉聲要打掉的孩子是自己的一樣:“如果秦佑生還活著呢,你貿然把他孩子弄沒了,你對得起他?”
寧冉聲低下頭,聲音清清淡淡,邏輯格外清楚:“如果秦佑生還活著卻故意不出現,到底誰對不起誰啊?”
江行止徹底沒有話了,頓了下:“如果他是迫不得已呢?”
寧冉聲突然抬起頭,認真開口道:“那你告訴我,他有什麼迫不得已的理由?”
江行止整個人一愣,抬眸看著寧冉聲,隻覺得眼前女人眼睛亮得讓他無法直視,他深吸一口氣:“好吧,在我告訴你所有事情之前,你必須跟我保證聽完之後當做什麼也不知道。”
寧冉聲眼睛一亮,然後莊重地點頭,一字一句道:“我保證。”
江行止歎了口氣,開始說:“秦佑生現在人在馬來西亞的私立醫院,雖然受了重傷但你無需擔心安全,目前他已經聯係上了中國特警組,至於不告訴你的原因是要將計就計,將對方一網打儘。”
寧冉聲隻覺得自己呼吸都要停下來:“秦老師受了重傷?”
江行止點頭,看向寧冉聲突然通紅的眼圈,他應該忍住一字不提。他開始懷疑讓寧冉聲知道秦佑生受傷這事,這個女人還能當做什麼事都不知道麼?
“嚴重嗎?”
“死不了。”
寧冉聲的確心急如焚,握了握手心:“是誰做的?”
江行止真覺得自己不能再說了,他手雙雙肘撐在桌麵上,看著已經哭了的寧冉聲,目光湛湛:“十天,最晚十天,這十天內你當做什麼也不知道,等秦佑生安全回國,你能做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