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蕭宅。”看到是《幻想》總部的電話,辟邪才接起來,“非天編輯?什麼事?”
雖然是沉音的責任編輯,然而作為助手的他、語氣還是冷淡不客氣的。
電話那頭的責編心裡恨恨罵著這個一副臭臉的助手,卻因為他是沉音對外唯一的聯係人、不得不耐心解釋:“第十九章的稿子……明天我們要清樣排發了,大後天就要進印刷廠。不是說好了今晚傳真過來麼?”
“還沒過今晚吧?”辟邪道,“十二點前傳給你。”
媽媽的,十二點,難道老子要在辦公室等你到午夜?責編心裡火冒三丈,幾乎要摔了話筒,然而卻心知一摔話筒、後天雜誌一定進不了印刷廠,隻好繼續好聲好氣:“辟邪,你能不能把沉音寫好的部分傳過來讓我先編?剩下的……”
“不好意思,沉音她向來是結了一章才傳出一章的,”辟邪拿著話筒,眼睛卻看著門口送客出去的紫衣女郎,“十二點,準時給你。”
“可十二點我們雜誌社要關門……”責編非天實在忍不住,小聲提醒。
然而眼睛看到了門外樹叢裡有什麼一動,辟邪眼睛陡然冷凝:“十二點,就這樣。”
“喂,喂!等一下――”在他放下電話之前,那邊的責編非天連忙大聲叫起來,“今天有人來編輯部找你們!非要沉音的住址不可,還說要投資拍第五卷《大荒》。我指點他們來找你,應該今天就……”
“你把我們的地址告訴他了?”辟邪忽然隱隱有了怒意,“誰允許你說出去的?我們一開始就說好,沉音所有資料要絕對保密!”
“對方來頭不小,開出的價碼也很高,投資三個億啊……改編權能賣出天價!”明顯感覺到了助手的怒意,責編聲音小了下去,“是四海財團出資的。你也知道、四海財團一向在國內地產界和金融界都是龍頭老大。”
“三個億?嗬。你先拿了多少好處?”辟邪陡然有冷笑,這些愚蠢貪婪的人類!
“你回家睡覺吧。”他對著電話冷冷說了最後一句話,“不用再等第十九章了。我們和《幻想》的合作到此為止。你們違反了合約。”
“什、什麼?”電話那頭傳來不相信的驚呼,然而他哢噠一聲用力掛斷。
“沉音!”他轉頭叫女伴的名字――四海財團?四海財團是什麼背景,彆人不清楚、卻瞞不過他:一個看似正規、實際上和國際犯罪組織有千絲萬縷聯係的龐大機構。麻煩總是接二連三的來……這些年來,儘管一直低調的避世獨居,然而那些貪婪愚蠢的火焰總是要蔓延到他們身邊來。
“沉音!”他再次叫了一聲,然而寬敞的客廳裡沒有人回答他。
他霍然回身。玄關的門還開著,蕭音的一隻拖鞋留在那裡,人卻已經不在。居然沒有半絲聲息就擄走了她。這次來的,又是哪一路的人?
門外暮色正濃,潑墨般傾瀉而下,吞沒了一切。
雲荒,雲荒……都是為了那個沉沒的遺失大陸。
“怎麼這麼晚?”艾美回到家的時候,餐廳裡燈火通明,杯盤狼藉。居然來了客人?母親放下高腳的紅酒杯子責問,她縮了縮脖子。
“好了好了,小美,快過來叫大伯,”父親卻是打圓場,拉她到那個來客麵前。
大伯?她樂得一跳,抬頭看著這個滿麵風塵的中年人――那就是父母提了無數次的大伯?她隻在六歲時見了一次的大伯?雖然是一母同胞,可不同於在海城文化館裡當小職員的父親艾瑟,大伯艾宓畢業於美國著名大學的考古專業,多年來參與過多次大型的文物挖掘和考古工作,如今已經是業界聲名顯赫的權威。
“大伯好!”她驚喜交加地跳到了桌子前,看著這個自小心裡景仰的長輩。
“小美都長那麼大啦!”大伯和父親麵容相似,卻多了幾分風霜,撫摸著她的腦袋。她不習慣地歪了歪頭,但最終還是忍受了長輩這樣的對待。
“可不是,過三個月就要高考了。”母親倒了杯酒,白了她一眼,“還每天到處跑!也不好好複習。”
“人家……人家在周露兒那裡複習嘛。”她尤自嘴倔,但是說謊的時候還是臉紅。自顧自坐到了桌子旁,開始大口吃飯。
父母也不管她,大人們開始繼續他們自己的話題。
“怎麼,這次回國到這裡來,又有項目?”父親喝著酒,和大伯聊。
“是啊。”分明是喝了一點酒,大伯的臉有些紅,“大項目,四海財團出資支持的。可能近日要開始勘探了。”
母親一臉驚訝:“海城這種小地方,有什麼值得讓你這樣的專家回來?”
“女人家沒見識,”父親點了根煙,又給大伯燃上,笑著看了母親一眼,“去洗碗吧。”
“真是的。”知道有要事商量,母親嘀咕著收拾碗筷,順便拍了她一下,“快點吃!吃完了去做功課――都快十八歲了,還不知道自覺用功。就要高考了呀,如果考不上……”
她皺起了眉頭,嗯嗯啊啊的應付著,巴不得母親快點走開,好專心聽大伯父親的對話。
被母親那樣一嘮叨,等她再度聽的時候,隻聽到了兩個字“雲荒”。
“雲荒?”下意識的她脫口驚呼了起來,看著大伯,“遺失大陸?”
“哦,小美你也知道啊?看來那部書真的是婦孺皆知了。”大伯倒是沒有驚訝,隻是笑笑看著這個女中學生,“是啊,遺失大陸。我這次回來,就是要尋找這塊遺失在海底的大陸。”
“什麼……什麼?”艾美詫異得瞪大了眼睛――怎麼看,沉穩儒雅的專家大伯都不象是開玩笑的樣子,“大伯,你是來尋找雲荒大陸?這不是小說裡的故事麼?沉音寫的小說而已啊!怎麼、怎麼連大伯你也當真了?”
“小丫頭,不懂事彆亂說。”父親卻是打斷了她震驚的詰問,回頭對大伯道,“你也開始相信了?這幾年我訂閱了《幻想》,越看越覺得那個‘雲荒’是存在的――或者存在過的。難道你不覺得驚訝?一個作者即使再能虛構,也無法虛構到這樣每個細節設定都栩栩如生的地步!”
“那是沉音姐姐寫的好!”不服氣地,她衝口反駁。
“吃飯去。”父親讓她住口,繼續抽了一大口煙,狠狠道,“你說,虛構一個背景或許可能,最多摹仿中外曆史上某一個國家的斷代史。但是一個那麼年輕女作家,怎麼可能虛構出一種文化?那種甚至可以讓人相信‘存在’過的整個文化體係!這超過單個‘人’所能做到的極限。”
“是。”相對於父親的激動,大伯卻是冷靜的多,“我就是為了這個才回來的。”
也抽了一口煙,吐著煙圈的考古學家眼裡閃著光:“二弟,原來你這些年也一直留意著這方麵的消息?――我原本也是不信的。可是看了一些從東海打撈上來的文物,再回頭聯係那個女作家寫的《遺失大陸》,越看越覺得……不可思議。簡直不可思議。對於雲荒大陸的種種描述,我能斷定那個女作者不是自己虛構出來的――沒有辦法作出如此程度的虛構!她沒有模擬世上存在過的任何一種文明體係、而是自己徹底的創造了一個人所未聞的‘新文明’出來!”
艾美聽得發呆,濃烈的煙味熏得她想咳嗽,可是父親和大伯的對話是如此驚人,吸引著她無法移開腳步。她下意識地扒著飯,看著兩個吞雲吐霧的大人――真奇怪……這些大人們也這樣?她還以為隻有她和周露兒那樣的中學生、才會被“雲荒”大陸吸引到神魂顛倒呢。
原來父親和大伯是更鐵乾的fans啊。怪不得家裡訂了全年的《幻想》。
“是,你看第一卷《龍戰》裡第十三頁,寫到了提煉珂的方法以及鍛造軟銀的工序;《血玄黃》裡提到了‘螺舟’和‘風隼’――這種東西,如果是虛構泛泛而論也罷了,”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父親額頭青筋凸起,手指用力敲著桌,“可是!她寫了滿滿十一頁,詳細敘述了整個流程!除非她是金屬冶煉和機械製造的專業人士,同時精通地理學、水文學、城市規劃和軍事戰略,否則根本不可能寫出這樣的東西!”
咦?艾美聽得有趣,連煙味刺鼻都不覺得了――什麼提煉珂?鍛造軟銀?她看《遺失大陸》的時候,根本沒有留意到裡麵還有這樣的描寫。她隻顧著看幾個國家殺來殺去、帝王將相王子美人的悲歡離合去了。
原來,父親還是《遺失大陸》的超級粉絲?她眼睛閃閃發亮。
“所以你推斷、那個作者並不是憑空捏造,而是的確得知一個存在過的文明?”大伯聽得入神,不知不覺那支煙燒到了手指都沒有反應,“你在這個小城的文化館裡埋頭十幾年,都在探求這個‘雲荒’的真像?”
“是的。”父親的臉色通紅,抬頭看著兄弟,“你知道我不像你那麼能乾――我一生隻求做好一件事。”
“乾杯!”艾宓博士拍拍弟弟的肩膀,拿起杯子,“這次,我們兄弟兩總算是找到了同一個目標了。等挖掘工作開始,我就請你參加。”
紅酒咕嘟咕嘟流入了咽喉,兩個說到興頭上的人卻停不下來。
“我和你的切入點不一樣――我對於看書沒興趣,所以一開始也並未看過《遺失大陸》,”放下酒杯,大伯目光炯炯,“我是從彆人給我看的一些海底打撈出文物中,找到的線索――”他的手探入懷中,拿出的時候指尖已經有了一串細細的銀色鏈子,上麵連著一塊橙黃色半透明的石頭,舉起來給父親:“你看這個!”
“呀!好漂亮!”脫口叫起來的卻是艾美。
燈光下,那塊磨成半月形的石頭發出琉璃般的光澤,雕刻著奇特的花紋,看上去裡麵隱隱有光影流動。銀色的鏈子已經黯淡無光,玉石上的花紋也已經磨得快要平了,不知道是多古老的東西。然而,那麼古老的東西、卻隱隱透出某種無上尊貴的光澤。
艾美看著那個古玉掛件,認出了上麵刻著的是一個獸類的圖案:有點象老虎,腹部兩側卻刻有雙翼。昂首挺胸,神態威猛莊嚴,四足前後交錯,利爪畢現,縱步若飛,似能令人聽到其行走的腳步聲。
咦,奇怪,這個圖形――好像剛剛在哪裡看到過?沉音姐姐家裡的碟子上似乎也有類似的?
正在出神,耳邊卻聽父親接過古玉,問了一聲:“辟邪?”
“啊?”艾美嚇了一跳,以為自己去了蕭宅的謊言被揭穿了。正忐忑間,卻見大伯點了點頭,目露讚許之意:“不錯,這件就是從東海外海打撈上來的辟邪古玉。一年前、某個人送給我這件東西,從而引起了我對雲荒的注意。”
辟邪古玉?艾美鬆了口氣,原來這隻獸就是辟邪?她忽然覺得慚愧:自己雖然對《遺失大陸》倒背如流,卻隻停留在紙麵上,換了圖形就一竅不通。
“我這裡也有一件,”父親卻轉身出去,拿了一塊破碎的瓷片回來,“你看。”
那是一塊白色的碎瓷片,似乎也有些年頭了,被時光打磨得溫潤如玉。雪白的底子上,冰裂紋如同紅絲蔓延,紅絲凝聚到中央,居然巧奪天工地織成了一個圖形。
“也是辟邪?”大伯細細看著那片碎瓷,詫然,“哪裡來的?”
“也是從出海的漁民手裡買回來的。”父親神色慎重,“還有其他一些零碎物件上,都有辟邪神獸的圖形。不過都支離破碎,所以就不一一拿出來給你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