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關吉棟買了一包油茶麵趕到醫務室的時候,高秀蘭已經離開了。
關吉棟走出醫務室正是酒廠下班的時間。工人們像潮水一樣從廠區湧入家屬區,遠近的人家已經是炊煙嫋嫋。關吉棟像一條笨拙的老魚在人潮中穿梭,左顧右盼地尋找著高秀蘭的影子。
關吉棟此時已經忘記了他與高秀蘭以及四個孩子之間種種的不愉快。他也在檢討著自己的行為。
關吉棟開門進了高秀蘭的家,他看見高秀蘭跪在地上,一隻手抓著炕沿,頭深深地埋在兩腿之間。
關吉棟大驚:“秀蘭!秀蘭!你咋了?咋了?”
此時高秀蘭出的汗已經把頭發粘到了臉上,她皺著眉頭緊閉著眼睛,痛苦不堪。關吉棟把高秀蘭抱上了炕,自己也上炕,從炕琴上拿下了枕頭和被子,給高秀蘭蓋上被子:“咋病成這樣呀!你這個胃不行呀,不能吃硬的東西呀,也不能涼著了,你也不注意,疼成這樣多遭罪呀!也不是光涼著了吧,是不是還生氣呢?生氣了也不行呀,有胃病的人,不能生氣呀!”關吉棟絮絮叨叨地表達著自己對高秀蘭的關心。
高秀蘭突然推開關吉棟說:“你走,你彆管我!”
“你這個人,氣性還挺大呢,看不出來呀!”關吉棟半開玩笑地說著。
“走走,走!”高秀蘭始終閉著眼睛不理關吉棟。
關吉棟很尷尬:“又攆我了呀?”
高秀蘭不吱聲了。
關吉棟站了一會兒說:“秀蘭,我給你買了一些油茶麵,給你衝一碗,吃點東西,胃暖了,就會好些,你等著呀,我馬上給你衝。”
他進了廚房拿了一個碗和勺出來,打開紙包,從裡麵舀出一些油茶麵放進碗裡,拿了暖壺倒水,用勺攪著:“這油茶不錯,油挺大的,還有核桃仁,我聽說核桃仁也養胃。”關吉棟用舌頭舔了一點:“嗯,不錯,來來,吃點。”說著舉著勺送到高秀蘭的嘴邊。
高秀蘭緊閉著嘴,她對關吉棟的舉動無動於衷。
“秀蘭,我的小姑奶奶呀,你張張嘴行不行呀,這都要涼了呀,你急死我了!”
高秀蘭還是不張嘴。
關吉棟用手掐住了高秀蘭的鼻子,高秀蘭一甩頭:“你乾啥呀!”
“小時候我媽給我灌藥就這麼灌,不張嘴就掐鼻子!秀蘭,昨晚上我不給你開門,我錯了行不行?我混蛋王八蛋,用你的話講,我狗屁男人,我窩囊廢行不行!秀蘭隻要你張嘴喝油茶麵,你罵我啥都行!”
“你還來看我乾啥,我死了也不用你管!”
“你死了,我肯定也不活了!”
高秀蘭緊閉著的眼睛裡流下了淚水。
“秀蘭,我男子漢大丈夫,不該和你計較,一切錯都是我的錯,彆生氣了,來,吃點油茶麵。”
高秀蘭張開嘴,把關吉棟手裡的勺含在了嘴裡,含了半天,才讓關吉棟把勺抽出來。高秀蘭的心裡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種滋味都湧上來。她一邊吃著一邊流著眼淚。關吉棟一邊喂她一邊幫她擦著眼淚:“咋樣,香吧?”
“嗯,香。”高秀蘭幸福地點著頭,嘴裡的香甜衝淡了她辛酸的感覺。
“以後你這病呀,就不能吃粗糧了,就得吃麵,麵條呀、饅頭呀、餅呀啥的。”
“糧都不夠吃,到哪去弄白麵呀?”
“有我呢,我有辦法!”
“你有啥辦法呀?”
“那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我不會去偷去搶。”
關吉棟重新構築著自己在這個家庭中的地位。擔起家庭的擔子,這可能是男人來到人世間必須履行的責任。高秀蘭相信關吉棟說的每一句話,在這種少有的兩個人獨處的時刻,高秀蘭感覺自己更像是關吉棟的孩子,他寬大的肩膀,厚實的胸膛吸引著高秀蘭的身體。她不顧一切地撲到了關吉棟的懷裡,關吉棟對高秀蘭突如其來的熱情毫無準備,裝著油茶麵的碗和勺子都隨著高秀蘭的熱情在空中翻轉,在地上快樂地綻放。關吉棟吮吸著高秀蘭嘴裡的每一絲香甜,兩人瘋狂地親吻著。可這激情和衝動隨著娟子的出現都戛然而止。
娟子開門進來,她看到了關吉棟和媽媽在炕上熱烈地接吻,她眼睛瞪得大大地看著,又驚恐又憤怒。
關吉棟很尷尬:“娟子,你、你回來了?……”兩個人窘迫地收回自己剛才狂熱的動作。
“真惡心!……太不要臉了!”娟子憤憤地說。
“你媽是我老婆,我有啥不要臉!”
娟子要哭了:“就是不要臉!大白天的,你一個男人……你們咋能乾這樣的醜事呀,太讓人惡心了!”
關吉棟說:“我也沒和彆人,有啥惡心的,兩口子親熱親熱,你惡心啥呀!”
娟子哭了,大喊:“流氓,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