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夫又搬出當年的舊賬沒完沒了地說著,這段舊事娟子來了一年也聽了七八回了,娟子起身進了屋子,她翻看著那本在那個年代算是頂級的黃色書刊,那本已經舊了的醫學生理書。
“不是說這是本流氓書嗎,咋還看上癮了?”朱華回到了裡屋,坐在地上的桌子邊上,拿著鋼筆在寫什麼,寫不下去,想著,看了眼娟子。
“你不是說,這是醫學書嗎?向你學習唄。”娟子心不在焉地說。
“行,那我教你,你看到哪了?女性生理看明白了吧,啥時候排卵,啥時候……”朱華如數家珍地說著。
“哎呀行了行了,你彆說了!”
“好好,不說了,假正經!你過來幫我查查字典!”
娟子坐起來說:“查字典乾啥呀?”
“我給我表哥寫封信,拚音早忘了,你幫我查查字典。”
“你表哥離得這麼近,想見就見,寫信乾啥?”
“這你就不懂了,男女之間有的話可以當麵說,有的話是不能當麵說的,不能當麵說的話,就得靠寫信說了。”
“啥話不能當麵說呀?”
“親愛的呀,吻呀!”
“哎呀,你咋這麼流氓呀!”
“這咋叫流氓呀,男女之間談戀愛,屬於正當公民行為,法律都保護呀。談戀愛你不說愛,不說吻,那叫談戀愛呀,那叫驢啃草,嘎吱嘎吱一點味道沒有。你快幫我查字典,我要吻我表哥!”
哲人說戀愛中的男女都是“傻子”,像朱華這樣單戀的人可能就是傻透了腔。麵對朱華的癡情娟子心裡很矛盾。愛上李敬民使娟子感覺到生活變得很美好,其實娟子並不完全懂得什麼是愛情,她隻知道看見李敬民自己會很高興,和李敬民在一起會讓她忘記一切不開心的事情,看不到李敬民她會莫名地煩躁。娟子不敢說出自己的感覺,每一次三個人的約會都讓娟子很矛盾,想回避又想在一起,這種矛盾的心理一直持續到李敬民偷偷塞給她的紙條上也出現了“吻”。娟子很害怕,她對吻這個字很反感,同時這個字又會讓她血流加快。
傍晚的時候娟子對著鏡子梳頭,把兩根辮子捋了又捋,左右晃著頭照。寶銀和寶玉在炕上玩鎦鎦,寶金躺在炕上吹笛子,三兄弟的眼睛都看著姐姐。
“姐,你晚上去哪?”寶金問鏡子裡的姐姐。
“去朱華家呀!”娟子看了一眼鏡子裡躺在炕上的寶金隨口說了一句,娟子從口袋裡拿皮套時一張疊好的紙條從兜裡掉了出來,她沒有發現,寶金看見了,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吹著笛子。
“我走了呀,飯在爐子上了,媽和老關頭回來,你們吃吧!”娟子急急忙忙出了家門。
寶金看見姐姐走了,下地撿起了那張紙條,寶銀和寶玉也湊了過來,三個孩子一起讀著紙條上他們認識的字:“星期四晚上六點半部隊禮堂後院……”
“還說去朱華家,姐是去看電影!”寶金氣憤地合上了紙條,沒有往下讀。
“哥,你咋知道的?”寶銀不明白哥哥為什麼那麼確定。
“部隊禮堂不就是放電影的嗎,到後院不就是走後門嗎!好啊,姐現在都能走後門看電影了,她也不帶上咱們。”
“那咋辦呀?”
“她不帶咱們,咱們就秘密跟蹤,快,馬上行動!”
寶金下地穿鞋,寶銀和寶玉也下地穿鞋。
“寶玉,你不能去!”寶金把寶玉推上炕。
“我,我咋就,就就不能去呀?”
“都走了,誰在家看家呀,再說了,我們去跟蹤,你太小,行動不方便!”
寶金給寶銀遞個眼神,寶銀先出去了,寶金突然從牆上摘下了鎖頭,開門出去,把鎖頭掛在門鼻上跑了,寶玉推也推不開門,大哭:“哥,帶我去,帶我去呀!……”
寶金和寶銀學著電影裡偵察兵的行進方式跟蹤著娟子,他們看見姐姐先是快走,然後改小跑,後來又變快跑。寶金對寶銀說:“寶銀,快,來不及了,電影要開始了,快和姐姐會合,她要是先進去了,咱們就進不去了。”寶金和寶銀剛想喊住姐姐,他們突然聽見另外一個聲音在喊姐姐:“娟子。”是個男人的聲音,是個他們不熟悉的男人的聲音。寶金向跟在後麵的寶銀揮手,兩個人躲在離姐姐和那個男人不遠的土坡後麵,露出兩雙小眼睛。
傍晚,昏暗的月亮掛在枯敗的樹枝上,小樹林裡不時伴著幾聲寒鴉的哀鳴,寶金和寶銀第一次覺得夜晚是這樣神秘,同時伴著幾絲恐怖的味道,這些神秘和恐怖來自姐姐今天晚上異常的行為。哥兒倆瞪大了眼睛仔細辨彆著哪是樹,哪是人。
娟子站在李敬民的麵前,她聽見了自己的心跳,心臟強烈的收縮使血液在娟子全身飛速地流淌。
“娟子,我以為你不來了呢!”李敬民試探地問著娟子。
“你叫我來乾啥?……”娟子的問話像是太極拳一樣打在李敬民的身上,軟綿而又有力,李敬民對娟子的問話有些準備不足,他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再去掩飾什麼,突然上前摟住娟子,要親娟子,“娟子,我愛你,愛你!……”娟子用力往外推著:“彆彆,你彆呀,你彆!……”她推開李敬民,兩個人麵對麵站著,彼此像看一個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