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市第二監獄。
秦正南牽著肖暖的手站在監獄大門口,兩個人一齊仰著頭瞧著那莊嚴肅穆的國徽,兩個人臉上神色皆是複雜。
秦正南劍眉微蹙,深邃的眸子微微眯著,深潭似的眸子裡流轉著讓人看不透徹的深沉。隻是那沉靜的俊臉上,還是有淺淺的猶豫和躊躇在浮動著。
而肖暖,抿著唇,轉眸看了一眼秦正南,心裡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他的親生父親,真的在這裡嗎?此刻,他的心裡一定是暗潮湧動吧......若不是為了給母親一個交代,他或許,也不會這麼快下定決心來到這裡。
“正南,突然這麼進去見爸,他會不會不認我們啊?”肖暖擔憂地問他。
秦正南轉眸低頭看著她,微微彎了彎唇,“到了這裡猶豫了,是不是有點晚了?”
肖暖一怔,下一秒便忍不住低頭笑了起來。
秦正南卻不解地擰了眉,“笑什麼?”
肖暖立刻斂去了臉上的笑意,抬眸看著他,“你還記得我們結婚那天嗎?婚禮結束你帶我去民政局,當時走到民政局門口的時候,我就在那裡站了一下,你當時就過來故意揶揄我,說的話跟剛才那句一模一樣!”
秦正南不由地挑了眉,“是麼。那個時候,你就不怕我嗎?”
肖暖搖了搖頭,“不怕!”
是真的不怕!當時啊,對他隻有感激,否則也不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他伺候他一年呢!現在想想,那個時候,每一天都那樣新鮮。
“傻妞!那個時候都不怕,現在我在你身邊了,還怕什麼?走吧!”秦正南攬著她的肩膀,大步走進了監獄。
肖暖雖然對即將要見到的人充滿了好奇,對即將得知的答案充滿了惶恐,但是有了他這句話,她心裡頓時也充滿了力量和勇氣。
是啊,隻要他在身邊,她何懼呢?
因為沒有預約,秦正南隻能報上了自己認識的幾個政府領導,監獄這邊才給他放了行。讓他和肖暖在接待室等一下,他們進去查一查崔承恩的情況。
十分鐘後,獄警過來告訴他們,“抱歉,崔承恩已經出獄了,我們現在沒有他的聯係方式。”
出獄了?
秦正南和肖暖同時一怔,兩個人相互看了一眼,緩緩站了起來。
“同誌,他是什麼時候出獄的?”秦正南問。
“一個星期前。他表現好,幾乎每次減刑都有他的,提前出獄了!”獄警冷冰冰地說。
秦正南點了點頭,“好,謝謝!”
肖暖看出了秦正南的遺憾,便問獄警,“同誌,他還有沒有什麼資料留在監獄的,我們能不能看看?”
獄警搖了搖頭,“抱歉!我們沒有這個權限,這個需要上級審批之後,才能把資料給外人閱覽。”
肖暖擰了眉,“好吧!謝謝了。”
兩個人走出接待室,向監獄出口走去。再走到院子裡的時候,突然,不遠處的斜後方傳來一道聲音,帶著明顯的詫異,“等等!”
秦正南和肖暖腳下一滯,兩個人牽著手同時慢慢轉了過去。
是一個穿著製服的獄警,從另外一條路上小跑著跑了過來,眼神一直落在秦正南身上。看著約五十多歲的樣子,一身正氣凜然,可那看著秦正南的眼神裡卻充滿了錯愕和好奇。
送他們出門的小獄警看到對麵來的獄警,立刻立刻行了一個禮,“馮政委好!”
政委?是監獄的政委?
馮政委對小獄警點點頭,“這兩位是?”
小獄警恭敬地答,“他們想見60322號犯人崔承恩,崔承恩一周前已經出獄,我現在送他們出去。”
“恩!”馮政委點了點頭,轉眸將秦正南上上下下認真打量了一番,眸子裡滿是不可思議,“你是承恩的什麼人?”
承恩?這個政委把父親的名字叫得這麼親切,定然是熟識的吧?
秦正南看了一眼肖暖,平靜地答道,“我是他兒子,這是我妻子。”
馮政委不由地瞪大了眼睛,毫不掩飾心裡的詫異和驚喜,不住地點頭,“看出來了!你和你父親太像了!不過,我真的沒聽他說過他還有一個兒子。”
聞言,秦正南更加肯定了方才心裡的猜疑,眼前這個和藹的政委,應該跟父親很熟悉了!
秦正南沒有吭聲,馮政委頓了一下,對小獄警說,“你先去忙吧,我親自送他們倆出去。”
“是!”獄警立刻行了一個禮,轉身離開。
馮政委側了側身子,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這裡雖然沒有你父親出去之後的聯係方式,但是我有一些關於你父親的資料,我想你應該看看。”
肖暖的臉上立刻泛起驚喜,握緊了秦正南的手。
秦正南感受到了她的激動,對馮政委點了點頭,“謝謝您,政委同誌。”
馮政委在把秦正南和肖暖領到自己辦公室的路上,三個人都做了自我介紹。原來,這個馮政委名叫馮錦林,是這個監獄裡的前政委,去年因為年齡原因,退居二線,現在隻做一些黨務當麵的事務,沒有再任什麼職位。隻是在這裡乾了幾十年,監獄裡的獄警和犯人都認識了他,給點薄麵,見麵還是稱呼一聲政委。
關鍵的是,這個馮政委是當年接了崔承恩案子的人,而且也是看著他當年從一個年輕小夥子進監獄來,呆了整整三十二年。前幾天,也是他親自把崔承恩送出監獄的。
可以說,他是這個監獄裡,跟崔承恩最熟悉的獄警。
馮錦林把秦正南和肖暖請進自己的小辦公室,“不要客氣,你們先坐一會,我去把承恩的資料都拿出來。我現在也不算是監獄裡的領導了,我跟承恩私下裡是好朋友,你們不要跟我拘謹。”
說完,匆匆給秦正南和肖暖倒了一杯白水,就打開了文件櫃,從裡麵拿出了一個文件盒來遞給秦正南,“這個裡麵,是我這裡私下保存的所有關於你父親的資料。當然,還有一些電子檔的文件,都是他在監獄裡給大家上課或者搞活動的時候的照片和課件。你們先看著,我現在開電腦。”
“謝謝您!”秦正南由衷地道了一聲謝,和肖暖一起打開了文件盒。
文件盒裡的資料,很厚的一遝,足足有十幾厘米,將整個文件盒塞得滿滿的,裡麵的紙張很多也已經因為時間久遠而發黃了,很多還是手寫的,到了後麵近十幾年的,才是打印出來的。
而這些資料,一部分是崔承恩手寫的思想彙報,還有很多是他在監獄裡獲得的一些榮譽和進步的證明。
肖暖剛翻看了兩頁,就看到了一張照片,是黑色的,上麵的日期是1983.06。
算算日子,應該是正南的父親剛入獄沒多久的時候拍的吧。
仔細瞧了一眼照片裡的人,她不由地詫異了。果然如馮政委說的一樣,正南跟他親生父親長得好像啊!如果不是先知道了這是崔承恩,他一定會以為這是正南。
照片裡的崔承恩穿著監獄裡服刑服,站在高高的圍牆下麵,手裡拿著一個鐵鍬,仰頭看著圍牆外的太陽。陽光灑在他棱角分明的俊臉上,儘管是黑色照片,也能清晰地看到他臉上那晶瑩的汗水。
那看著陽光的眸子裡,蘊著滿滿的惆悵,似乎還有思念。
驟然間,肖暖覺得自己的心裡有點堵。毋庸置疑,這個人,肯定就是正南的親生父親了......不光是五官長得相像,連眼神也是如出一轍。
可這眼神,如此清澈,到底是犯了什麼樣的錯呢?看著,好可憐好孤獨的樣子。
秦正南也看到了肖暖手裡的照片,那深邃的眸子落在照片上,手上正在翻開資料的動作停滯了。
如果是他這次帶暖暖來,是想為嶽母韓秋落實一下暖暖生父犧牲的原因,不如說他是想來親眼看看,他的親生父親,是否真的在這裡。
這照片......已經足以說明一切。崔承恩,的的確確是他的生父。
秦正南劍眉緊蹙,收回目光,抬眸看向馮錦林,“馮政委,我父親當年的事,您應該很清楚,能否把您知道的全部告訴我。”
馮錦林這邊剛剛把電腦裡存放著的一些關於崔承恩的資料找出來,聽秦正南這麼一說,微微擰了眉,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哎!你父親啊......冤了一輩子。”
聞言,秦正南眉宇間的詫異更甚,“政委,實不相瞞。我也是近期才得知我生父是崔承恩這件事,但是我不相信我父親乾過傷天害理的事,所以才來這裡印證一下,還希望您能如實相告。”
馮錦林了然地點點頭,“原來如此啊!難怪我從未聽他說過他有過兒子。剛才就是因為看到了你的背影,一時間眼花,還以為是承恩來了,真是糊塗啊!”
馮錦林走過來,在秦正南和肖暖坐的沙發對麵坐了下來,喝了一口水,開了腔,“你父親,是個好人。雖然當年他承認了那起可以說是震驚了整個中國海關的走私案,但是我至今也不相信那是他乾的。三十多年來,我和他說難聽一點吧,一個是兵一個是賊,但是從之後的了解以後,我們一直都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他經常來接著彙報思想的機會跟我談心,讓我有機會了解了他的過去的一切。
你父親,年輕的時候確實跟著一些不務正業的團夥做了一些偷雞摸狗的事,但是都不傷大雅。那個年代啊,連香港那邊對古惑仔都沒有辦法,我們內地這邊對這些也是睜隻眼閉隻眼了。但是後來,你父親遇到了你母親開始,他就退出了那些所謂黑團夥,自己另起爐灶乾起了正當的生意。
可是,就在他的生意乾得風生水起的時候,發生了那起走私案件,你父親鋃鐺入獄......當時被判了無期。但是,你父親在監獄裡一直表現極好,積極改造,不斷獲得減刑。如果前些年,不是他生無可戀的心態,或許早就出獄了......隻是,他從來沒給我講過他的妻子和兒子。說實話,在他出獄之前,我還擔心他出去之後孤苦可憐,現在看到你們,我也就放心了!”
秦正南問,“政委,那起走私案,有沒有涉及到其他人?或者說,有沒有人命?”
馮錦林不太確定地擰了眉,“沒有吧!隻是走私而已,當時沒有命案啊!”
秦正南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邊的肖暖,又問他,“那,您知道不知道,我父親入獄之後,他身邊的人,有沒有犯過其他的事?”
馮錦林更加詫異,搖了搖頭,“沒有吧!至少我是沒聽過!怎麼了?”
秦正南猶豫了一下,問,“那您聽過沒聽過一個叫莊立輝的人?”
“莊立輝?”馮錦林繼續搖頭,“沒有啊!”
看到馮政委如此堅定的搖頭,肖暖激動地握住了秦正南的胳膊,“正南,那就說明我爸爸的犧牲跟你爸爸沒有關係!退一萬步,就算有,那也是跟他周圍的人有關係而已。他在監獄裡表現這麼好,又怎麼會指使外麵的人繼續做一些違法的事呢?你說是不是?”
秦正南點了點頭,抬手拍了拍她的手,“恩。”
他也始終不相信,親生父親能有那麼大的勢力,入獄了,還可以控製外麵的“同夥”,去繼續做一些違法亂紀的事,還敢去劫持暗殺國家乾部。
可是韓秋,卻那樣堅信暖暖生父的死,跟自己父親有關,這裡麵一定是有誤會。
馮錦林好奇地問,“小夥子,你怎麼問這些奇怪的問題啊?你父親當年入獄,本來就是為彆人頂罪的,他怎麼可能再犯彆的事!再說,你父親剛入獄的前幾年,根本就下定了決心不會出獄的,他的打算是用自己的一生去彌補錯誤。若不是我後來的開導,他根本不會出獄的!”
聞言,秦正南那深邃的眸子深深一凜,滑過一抹更加堅信的篤定,反握住肖暖的手,漸漸用力。
“政委,既然我父親跟你這麼熟識,他出獄之後的去向,應該會告訴您一些吧。依您看,他會去哪裡?”秦正南問馮錦林。
馮錦林想了下,遺憾地說,“你父親是一個不善言談的人,他不說的時候,我還真揣摩不了他的心思。不過,以我這麼多年來對他的了解,他出去之後,是不會去找他的故人的。所以,作為他的兒子,你也不知道他已經出獄了是吧?”
秦正南點了點頭,“可是,我要去哪,才能找到他呢。”
馮錦林想了下,說,“雖然我能猜出他肯定不會去找你們,但是我斷定他一定會悄悄地去找你們。對了,尹子墨你可認識?”
秦正南點點頭,“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