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白發蒼蒼的老娘,新婚燕爾地嬌妻,承歡膝下的兒女,一遍一遍的呼喊著親人的名字,淚水流乾了,隻盼望著能再看上一眼夢中人的模樣。
偶爾尋到了親人的,便緊緊擁在一起,再也不願分離。那一袋袋的瓜果乾糧,不管是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便直直往兵士們手中塞去。
“最難是彆離!”那悲壯蒼涼的氣氛,直令李據這種軍中將領常年廝殺的老將,也忍不住的雙眼濕潤,不勝唏噓。
沈棲梧從未經曆過這種情景,這是一種真正的生離死彆,望著那無數拖兒帶女、翹首以盼、哭得都斷了腸的妻子和老娘,這種震撼的滋味,非親身經曆,難以言語形容。她忽然比任何時候都厭惡戰爭。
“娘娘,姐姐。”那邊傳來一聲嬌呼,卻是歡兒穿著一件最鮮豔的衫子,蹬在馬車頂上,就像個穿花蝴蝶一般,淚珠籟籟中,拚命的搖著小手,早就哭成了個淚人。
還有許久未見到的弟弟沈雲,也和歡兒待在一起,她們與所有人擁擠在一起,隨著那人流滾動,一步一步的挪動,一遍又一遍的朝沈棲梧揮手。
“你們要自己保重!”沈棲梧對她們揮了揮手,輕聲低語著,滿是離彆的傷感。
淚眼朦朧中,那一張張熟悉的麵龐,緩緩淹沒在人海裡,漸漸的遠了,遠了。
說也奇怪,自打出了京城,那連綿的細雨便一直下個不停,官道泥濘不堪,再加上天氣的微寒,淒風細雨中,倒叫人仿佛回到了寒冷的冬天。這種天氣行軍,不要說普通兵士,就連久經沙場的老將們也都士氣低沉,仿佛便是上天降下的凶兆。
趙慕和沈棲梧並沒有帶過兵,如今看到鎮遠侯李據的鄭重表情,就知曉這真的是一場硬戰了。
大營裡麵,最悠閒的兩個人,非趙慕和沈棲梧莫屬了。手下諸將忙著練兵,趙慕隻能帶著一身勁裝的沈棲梧整日在軍營裡瞎轉悠,偶爾抓幾個普通將士,拉拉家常。到了飯點時候,趙慕也停了沈棲梧的勸告,儘量和大家的夥食一樣,絕對不搞特殊化,與將士們打成一片。
大軍往北行了幾天,方向又改成自東往西。沿著山林南麓蜿蜒而行,氣候卻是慢慢的乾燥起來。
軍中會議時,李據擺著地圖為所有講解,暗地裡專門為趙慕解析如今的形勢,以免他這個********夢裡不知凶險,過得稀裡糊塗。眼下這番形勢,聽得眾將士直皺眉頭,連不諳軍事的沈棲梧,也本能的覺得形勢太險峻。
“我們出了京城,便沿著這條山路往北。自西往東而行,跨過雁門關,經過朔方,就能到達賀蘭山,大元帥的北軍就駐紮在那裡,雖然離著邊陲重鎮還有些路程,不過我們這一趟路線,隨時都能遇上散落的敵軍,絕對不能放鬆,命令大軍隨時備戰。”
李據神情鄭重,如今禦駕親征的消息早就已經放了出去。難免金國人不會喪心病狂,排出小股精騎兵繞過賀蘭山前來騷擾。大軍必須安然的和李揚率領的北軍順利會師,那才是決戰的時刻。
沈棲梧歎了口氣,輕輕地敲著桌上的地圖,心情有些沉重。
“如今北軍有多少將士?”趙慕臉色沉重的問道。
李據想了想,認真的說道:“回陛下,如今算上邊鎮臨時抽調的兵馬,大概有二十萬左右。”
趙慕搖了搖頭,臉色不太好看。
“二十萬的大周將士,算上此次朕率領的五萬,也不夠三十萬之數。金國舉國來犯,擁兵四十萬之眾,這一戰不好打!”
不到三十萬的大周精銳相比金國四十萬的鐵騎,根本難以占到優勢,還好有李揚坐鎮指揮。如果趙慕這次決意不親征的話,怕是金國不出月餘就能飲馬黃河,長驅直下。
沈棲梧搖了搖頭苦笑不止。
李據看到趙慕臉上的表情,沉聲道:“陛下不要憂心,我大周已經傾儘全力,壯丁儘出,大元帥也說了,勢與金人決一死戰。”
金國舉全國之兵來犯,大周又何嘗不是。
若是不能守住賀蘭山,怕是大周的所有地方都會燃起戰火。
帳內的一眾將士們據實熱血沸騰,雙目赤紅道:“我們大周被金國欺壓多年,雖有先皇打敗金國,可還是損失了不少國力,如今和金國決一死戰,必定要殺個痛痛快快,為那些戰死疆場的兄弟們報仇雪恨!”
言為心聲,這些將士們所言,正代表了千千萬萬的大周軍人的心願。大周被金國欺壓的夠久了,如果這次能成功打退金國,哪怕隻是對著金軍揚蹄怒吼一聲,也足以讓無數的將士們揚眉吐氣,熱血沸騰,一掃大周累積多年的贏弱之勢,這其中鼓舞的力量,絕對不能低估。
血紅的夕陽照在林間田野,沈棲梧臉頰如玉,默立良久,俏麗的身影拖成一條長長的直線,她神色安靜,眼中閃著亮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趙慕在她背後拍了下,卻將沈棲梧嚇了一跳。
沈棲梧急急的轉過頭來,看著趙慕問道:“你沒在帳中聽李據分析嗎,怎麼跑了出來?”
趙慕順著她的眼光看去,日漸下落的夕陽,長長的嗯了一聲。說道:“我也不懂什麼兵法,我惟一能做的,就是給於他們支持,讓他們放手去做就行了。”
沈棲梧點了點頭,在帳中的氣氛太沉重了。論起趙慕的性子,肯定也是待不住的。
“等到了朔方,你就待在那裡吧。”趙慕認真的看著沈棲梧。
“為什麼?”
“如今的形勢你也知道了,你如果待在賀蘭山終究讓人放心不下。所以你還是待在安全一點的地方,這樣我才能放心的去賀蘭山。”
沈棲梧想了想,知道趙慕的顧慮。認真的說道:“那麼這樣我何必來此,還不如待在京城?”
趙慕尷尬的笑了笑,解釋道:“不同的,如今一路相伴我早就不再害怕。索性也就是一死,我擔負著大周的希望,並不想你也去冒險。”
沈棲梧點點頭,不再反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