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多喝點兒,有的是。”
看著尉遲山小大口灌酒,老頭子一點兒也不心疼,這一句說給尉遲山小後,回轉身就跟寒寧道長拉家常:“你們村的知青?”
寒寧道長點點頭,“上山剿匪。”
“嗨,瞎鬨。”老頭子穿著敗了色的製服,他是這小站唯一的鐵道員,每天三趟火車外再沒有其他的人來,寒寧道長卻可以和他稱呼姓名,談笑家常。
“我也上了山,一兩個月了,這麼長時間沒有上山,這一趟下來,就快要散骨頭架了。”寒寧道長手裡捏的也是一瓶兒酒,喝一口笑眯眯的說。
“爹,您可彆說了。誰信啊?就屬你最精神了好不好。你看看我們……”沈少遊站起身來佝僂又猥瑣,“謝叔兒,就你信我爹的鬼話。”
鐵道員老謝聽了嗬嗬笑,指著沈少遊對寒寧道長說:“你兒子原來這麼大了哈哈哈!”
“聽他胡謅。”寒寧道長搖頭,真是拿沈少遊沒有辦法,一口一個爹還越喊越順口了。
“爹……”尉遲山小顯然是嫌他們做的孽不夠,情深意長的伸過臉來又喊了一句,還晃晃陳會寧的腦袋又喊一聲兒爹,嘴裡叫著說這第二聲兒是替會寧弟弟喊的。
老謝被他們倆這貧嘴逗得合不攏嘴,連連又拿些吃得出來,五個人擠在小站裡有說有笑,外麵雨再大也沒有一丁點兒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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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少遊精神煥發也就那麼一會兒,不到十一點,人就困了,裹著老謝的軍大衣在椅子上睡。陳會寧沒有好利索,一直很安靜,這時候也是昏睡過去的。尉遲山小卻是精神著的,跟老謝還有道長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道長幫老謝搓煙葉,突然想到的是回去要怎麼做?問尉遲山小,山小哥哥一掌就拍上腦門兒,叫一聲兒沒成想啊!寒寧道長就一句不說了,悶頭還和老謝搓煙葉。
山小哥哥把下巴擱在桌子上,一雙大眼睛賊溜溜的轉著,最後還是給放到了寒寧道長的身上,“爹啊,咱們還得上鄉裡去,咱們剿匪這麼成功,憑什麼領獎沒有咱們啊?”
寒寧道長一聽這孩子還真沒有把自己當做外人兒。
“要是王進軍他們已經回鄉上了咋辦?”寒寧道長挑眉看他。
“還是這樣辦啊!”尉遲山小就不知道什麼叫做萬一,“咱有進軍兄弟,怕個啥?”山小哥哥也伸手扯過一片煙葉,學做道長和老謝的樣子搓起來,嘴裡還問這葉子煙抽起來跟紙煙比哪個更帶勁兒?心想著有機會看他老爹帶點兒這煙不錯。
三個小青年到底不如這些老東西,終於全部都倒下了,寒寧道長這才對著老謝張口道:“還得仗你的麵子明天讓我們搭趟車。”
“嗬嗬嗬,你不說也是這樣的。聽你把這山上的事兒一說,說得我這把老骨頭都挺動心的,更彆說他們這些肝火旺盛的小子。”老謝點燃一支剛搓好的葉子煙,指指尉遲山小,笑說:“這孩子我看著喜歡,有膽兒氣。”
“不是凡人兒。”寒寧道長順手把尉遲山小蓋得薄毯子往上拉拉,眼裡也是止不住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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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這世界上除了□就屬您對咱們最親了。”尉遲山小看著眼前的拖拉機,真情流露。
陳會寧聽他那麼一說,挺替他害臊的。
道長才不理會他的真情流露,叫尉遲山小和沈少遊趕快上拖拉機,把柳條筐挪一挪,騰挪出點兒地方來,好讓他們四個人有地方坐下,搭上這趟順風車回到鄉上。倆一聽,趕緊的上。
老謝樂嗬嗬的看著他們倆在那兒折騰,順便還跟開拖拉機的大侄子說兩句話。捯飭好了,四個人坐上拖拉機,老謝跟他們揮手,說讓他們有空過來玩兒。
尉遲山小和沈少遊這倆多會來事兒啊,對著老謝感恩戴德不說紛紛還表示等到秋收弄幾個上等野味來看望謝大爺。
謝大爺一聽頓時樂了,覺著這世界上最好的孩子也就是他們倆了。
拖拉機噗噗噗噗在山林間盤旋,不覺大半日就這麼過去了。鄉上的罐頭廠也近在眼前,這些柳條筐是送到這裡的,老謝的大侄子說等卸了柳條筐把他們送到鄉上革委會去,尉遲山小懶成這樣的豈有不答應的道理。
到下午,天氣一改連夜的yin雨,露出點兒晴來,一行人四個坐著拖拉機就朝革委會辦公室去。
那一路上高天流雲,路兩旁綠樹成蔭,尉遲山小順手扯了些柳條編做草環一人一個。給陳會寧戴上,這小子還不願意,扭來扭去,尉遲大王怎麼能放過他,捏著臉深刻的教育了一番,還是給套上了。
尉遲大王看著他們家陳會寧繃著個小紅臉兒,帶著個綠柳環,一時歌性大發,小小竹排江中遊巍巍青山兩岸走就喊開了……那沈少遊也是沒心沒肺,也不嫌拖拉機顛簸,還半扭著腰給他伴舞,唱啊扭啊的直接就到了我們的祖國是花園花園的花朵真鮮豔,小樣兒倆人還很敬業的跳上了新疆小姑娘的扭脖子舞。逗得陳會寧是樂不可支,連前麵開拖拉機的師傅都不行了,這車是越開越彎來拐去,沒有了走直線的本性。
一路歡歌笑語到了革委會大院兒,下車站定,尉遲山小就吩咐道:“悲壯啊悲壯!”
陳會寧一聽沒能沉住氣自顧自開始笑,尉遲山小要不是想著他還生著病一定一腳給他踹上去,這孩子怎麼一點兒也不會演戲呢?這樣笑多容易演砸啊!
“會寧啊,不是山小哥哥說你,沒輕重可不是件好事兒,像這件事情我們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尉遲山小還準備繼續教育陳會寧,身後沈少遊一嗓子就喊出來了,“戰友啊~”
尉遲山小臉上立刻的就悲壯又哀痛起來,回轉身抬眼看清前麵出來的幾個人,瞅準曾副班長的小身板兒就撲了上去,嘴裡嚎得是:“老曾,我尉遲山小不才,沒能完成秘密任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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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進軍、曾副班長和鄉上領導班子一行五六人彙報工作,剛出大院兒就看見了尉遲山小他們。喉嚨裡即時就堵上了**蛋似地,個個眼神止不住驚訝。
王進軍心裡罵娘這小子怎麼還沒走?還要老子們敲鑼打鼓送瘟神麼?
曾副班長虛汗連連,小心肝兒狂跳不已,心下裡長舒一口氣幸好自己懂得夾著尾巴做人,彙報工作隻說那波知青沒了蹤影,不敢貪功給報個全數殲滅,現在這人不知道怎麼又冒了出來,真是凶險。
等等,曾副班長摸一把額上的汗,這尉遲山小又滿嘴胡謅什麼,什麼秘密任務??
曾副班長吞著口水,看著尉遲山小,脖子僵硬的沒膽回頭看鄉上的領導。眼神裡焦急滿地,眼看就要露餡兒了,小手僵硬的抬起來,緩緩向尉遲山小伸出去。
“……老曾,對不住啊!”這尉遲山小還在懺悔,一眼也沒有看咱們的領導,嘴裡劈裡啪啦就開始講,“本來我們一直跟著的,可是敵人太狡猾,雖然我們接受你們的建議假裝被他們策反,可是他們還是一心防著我們,昨天把我們幾個綁在大樹上蒙了眼,就丟下不管了,幸虧人家一鐵道員巡視鐵路的過程中想撒泡尿,拐進樹林瞧見了我們,不然,不然……”尉遲山小還一時情動,抽抽眼角,“不然我們就獻身革命了……”
“老曾,我們有罪,我們沒能完成這麼周密的計劃……各位領導,什麼處罰我們都認!”沈少遊同誌也是一臉的悲痛,“希望組織再給我們一次機會,一定將功贖罪。”
這話一出尉遲山小就不愛聽了,媽的這又上山去多勞民傷財啊,沈少遊就是不會替領導打算。
王進軍一聽這話算是明白了,轉回頭去跟幾位領導中相熟的一位細話,添油加醋的把這事兒給說得圓滿了。各位領導又一合計,出來個慈眉善目一看就是管後勤的領導跟哥幾個說同誌們辛苦了先到招待所安頓下,這件事情要開會研究研究。
尉遲山小一聽到要研究研究,就曉得有戲。一切聽從組織的安排,跟著王進軍他們回招待所吃香的喝辣的去。讓那曾副班長在邊上嚇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兒也不給點兒安慰,倒是給王進軍說一句待會兒詳談,然後就跑上去拉著陳會寧要去衛生院。都知道陳會寧病著也就沒什麼,讓他二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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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會寧看起來蠻有精神,可尉遲山小並不放心。
“走不動,我就背你。”
陳會寧果斷搖頭,這行為早在尉遲山小的預料之中。雙手插在褲兜兜裡,從後麵兒看陳會寧,跟著他那拖拖拉拉的步子,不疾不徐。
倆人就像不認識似地,在大街上走著。隔了不知道多久,陳會寧終於忍不住站住,回過頭來,看著尉遲山小,說:“彆盯著我了。”
“嗬嗬嗬……”尉遲山小這沒良心的看著他因為發燒而紅亮的臉蛋兒,說:“我以為你燒糊塗了,沒啥感覺咧!”
陳會寧燒著腦子本來就漿糊,再被他那麼怪怪的一直盯著,心裡更加的七上八下。而且,這一時從山上下來,再不比從前的關係,陳會寧越發的拎不清楚該怎麼辦?一時竟忘記了自己壓根就找不到衛生院這件事兒,在街上就走起來,跟逃命似地。這時候雙腿開始打顫,昏沉的感覺衝出來,陳會寧覺得要是再不說他就的倒在大街上了,終於停了下來。
“尉遲山小……”陳會寧看他皮笑肉不笑,心一橫,說:“你看著辦吧!”就站著不再說話,眼睛看著腳尖,看腳尖上有小螞蟻爬過,就跟著那小螞蟻轉動視線。
找不著路是不是?走不動了是不是?心裡彆扭是不是?不甘心是不是?
這些得理不饒人又挖苦人的話在尉遲山小那流氓腦袋裡不知道轉了多少個圈兒了,轉得都已經心花怒放、開花結果了。
“你看著辦吧!”這多麼喪氣的一句話啊,可尉遲山小聽著多麼的悅耳啊!
哎呀呀,山小哥哥內心裡長嘯一聲兒,想想當知青這麼些日子,不是被陳會寧教育就是被陳會寧一句話給憋死,這麼長時間來被陳會寧給憋屈的那些氣兒全他娘的就散了。這薄皮白臉兒的陳會寧終於是向著山小哥哥低頭了,哈哈哈哈!
山小哥哥一時得意忘形,就忘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前一步再陳會寧耳邊說:“打今兒起都聽我的?”
這話對於咱們陳會寧來說不啻於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啊!
死也不答應那就是最後的結果,抬腿走人,剛跨一步,手臂就被人拖住,輕飄飄的身子一旋,也不到怎麼回事兒,再看清楚前麵時,已經在尉遲山小的背上了。剛走起來時還要硬著脖子跟尉遲山小扯開距離,等到尉遲山小說陳會寧你那臭脾氣不用改了山小同誌可以寬容你啊!陳會寧嘴角扯出個笑,輕輕柔柔的把頭擱在尉遲山小的肩膀上,什麼也不想了。
背夫尉遲山小晃悠悠的把人兒背進衛生院,正準備甜甜得叫上一聲醫生阿姨好,那中年女醫生劈頭蓋臉的就朝尉遲山小罵起來,“你們這家屬太不負責了,你看看都燒成什麼樣子了?昏迷了你還嬉皮笑臉的?拖了多少天了?”
第二十七回
雖然曾副班長每天都坐立不安,哭喪著一張小臉兒,可事情還是按照曾副班長所想的反麵發展而去。領導們不僅大張旗鼓的開了知青大會,隆重的表彰所有參加剿匪的知青,還特彆的對個彆知青點兒進行了嘉獎。其中就有咱們青龍知青點兒,老支書咬著個煙鍋子坐在台下等著領獎狀,臉色鐵青。沈少遊坐在他老人家的後麵一個勁兒的提醒老支書和藹可親點兒,可是沒有一點兒效果。
“……你曉得個屁。”老支書不想聽沈少遊這小油嘴兒說了,乾脆粗話一句結束戰鬥,“這樣的獎狀拿多了,到時候有啥破事兒都找你,樹大招風你們不懂啊?”這不思上進的老支書嗓門兒可不小,周圍的其他村兒領導都看將過來。
沈少遊憋笑,想他們家尉遲山小同誌真是料事如神,早知道老支書要臭臉,說什麼也要照顧生病的陳會寧,死也不來。
曆來就不曉得什麼叫做惺惺相惜的沈少遊上趕著話兒遞給老支書,“我怎麼會不懂。叔兒,是那尉遲山小不懂,我跟他說了的,我們上山跑跑趟子,追追鬨鬨算了,這小子太貪功啦,非把人家攆出咱們縣的地界去,都怪他,好大喜功啊這小子。”
老支書一聽,心裡浮現出尉遲山小那臭小子奸猾狡黠的笑臉來,生氣也不是、高興也不是,正好人家要頒獎狀喊著了咱們老支書,老支書煙袋鍋子一收,弓腰駝背的就上去了,怎麼看怎麼不像一村之長,領獎狀時,人家鄉上的大領導滿臉笑容,咱們老支書臭個鐵青臉,兩廂站一塊兒要多彆扭有多彆扭,樂得沈少遊在下麵捂肚子。
這一老一少領完獎狀就直奔衛生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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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會寧的病完全是缺醫少藥給拖延了的,也是年輕身子還好,掛了三天點滴,也就沒有什麼大礙了。本來就可以出院的,可著領導們同誌說要搞表彰大會,要他們繼續留在鄉上,又不能走,而且最重要的是尉遲山小聽沈少遊說招待所那床板兒硬,就打起醫院床鋪的主意了。已經恢複的陳會寧每天量體溫它都還是在三十九度左右徘徊,這都是托了尉遲山小把體溫計往暖水瓶出口上放的福。搞得女醫生對自己的診斷就不確了定,留下繼續觀察。尉遲山小再睡了幾天醫院的軟床,心裡可是舒坦,對咱們陳會寧是好上加好,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曉得今天是要出院回青龍,倆人早早開始收拾東西。尉遲山小一如既往的偷奸躲懶,說什麼給護士姐姐妹妹們道個彆,一道彆就道了個把鐘頭,等到陳會寧把東西都收拾好了,才出現再病房門口,還假惺惺的說哎喲你看我這人兒,人緣太好,道起彆來和姑娘們就有說不完的話,這就耽擱了時間,讓你一個人收拾了真是不好意思!
陳會寧懶得理他,指著窗戶口說:“社論看了幾遍啊?”
尉遲山小一望過去,哎喲媽呀,失算哪!這窗口正對著病房院兒裡的報欄,自己不原形畢露了麼!嘿嘿蒙混著笑過,尉遲山小討好的說:“放心,回去的路上山小哥哥把行李包了,絕不累著我們大病初愈的會寧大兄弟!”
正說著門口來了人兒,這不是王進軍和曾副班長他們哥兒幾個麼?原是他們要回朱曜,臨走前順道來看看陳會寧,撇開什麼大道理,怎麼都算是經過生死的兄弟了啊!
曾副班長胸前掛著大紅花,映得臉色紅潤,憨憨笑著跟尉遲山小說:“那天你一出現,真是被你給嚇死了!”
尉遲山小一聽這話,沒心沒肺就又開始了,“哪兒能啊,我可不能把老曾給搭進去。尉遲山小同誌我心裡都是有數的,老曾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嘿嘿嘿嘿……”這話曾副班長聽著受用,“你怎麼又回來了,跳得最高的不是你麼?”
尉遲山小一想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自己怎麼就又回來了。摸摸下巴,撓撓頭,看向他們家陳會寧,咧嘴一笑說:“嗨,哥們兒是想要走來的,可後來又放不下那相好的,諾……你們懂得哈哈哈!”
“哦~哈哈哈哈……”這點兒事兒誰又想不明白呢?都嗬嗬哈哈的跟著笑起來。王進軍一聽又想起他那倔脾氣妹子來,說起來,要是尉遲山小是為相好的留下,那那他妹子就是為了個不知道能不能相好的走的,唉,當哥哥的沒出息留不住妹子……王進軍同誌很是沮喪。
陳會寧先聽這話心裡知道尉遲山小有擠兌自己的意思,他也成功了,‘相好的’三個字成功的刺激了他,不過曆來有容乃大的陳會寧同誌才不跟尉遲山小計較,這就看見了沮喪的王進軍。走上去,拍拍他的肩膀,“李光武是好人。”一句話咋聽起來沒頭沒腦,卻讓王進軍心裡好受不少。
“我家光武是條漢子,你妹子是個好女人,會有好結果的。”尉遲山小也是個好心眼兒,也來安慰。
“倒不是說這個,你說一個女孩子……我當時真不該放她走。”王進軍著實後悔。尉遲山小把他那難過的樣子看在眼裡,心裡道幸虧當時跳了下來,不然……又看一眼陳會寧,不然自己也得這樣後悔著呢!
一群人又說說笑笑一會兒,約著什麼時候到朱曜去轉轉也就散了。這時候老支書和沈少遊沒等多久也來了。
老支書雖然臭臉,但想著他們青龍唯三的男知青兒一個不少的回來了,心裡還是真的高興,也不再臭臉,帶著三個娃,腳踏實地的踏上了會青龍的路。
看不出來老支書心情變好的那就是傻子了,一路上張口叔兒叔兒的叫起來,叫的老支書心裡跟天上的太陽那麼亮堂。一高興嘴上就吐露了,說今兒回青龍茶廠裡吃香的喝辣的啊!說完了才想起來人家峽姐、青青他們對他老頭子千叮呤萬囑咐要保密的,哎喲,老支書想自己真是壞了姑娘們一份兒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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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列隊歡迎,但是有一鍋美味的野菌湯,尉遲山小就勸自己不責怪這些好姐妹了,端著一碗唏哩呼嚕的就喝下去,也不怕燙著自己。好吃好喝一頓,三清神殿上又合著沈少遊把他們的剿匪經曆用誇張的藝術手法講解了一遍,除了收獲姑娘們對他們的敬佩,還收獲了寒寧道長不拆台的厚道。吃飽喝足又是月上中天的時候,此時是英雄了,當然有人願意收留他們,也不著急下山回保管室的小茅屋,就著月光躺在三清神殿上繼續納涼。
峽姐把自己的屋子騰出來給尉遲山小和陳會寧住,交代清楚去了青青的房間。大殿上,四個男同誌一人躺一張太師椅,手拿各種各樣的破爛扇子搖晃著趕蚊子,望著天上又大又圓的月亮,靜的心慌。
“啊……回來真是好!”沈少遊最沉不住氣開了頭,“山小啊,哥們不怪你了。”
尉遲山小一聽心裡氣兒不打一處來,“孫子,又不是老子把你拉下來的,還敢怪我!”
“咋不怪你,要不是你跳下去,哥們怎麼會跟著跳下去,這是慣性你知道不,咱倆在一塊兒久了,做事兒都跟著你。”
“你是老子的小跟班兒哈哈哈!”尉遲山小突然想出這一層來,樂。
“……”沈少遊極端的不想承認,可是事實上,他們倆流氓配師爺這麼多年了,還真挺有這個意思的,“得得得,讓你得意一回,也算是哥們心胸廣大做好事兒積yin德。不過話說回來,尉遲山小,你這孫子,關鍵時刻吊車鏈子,真***丟人現眼,怕啦?”
這話一出,最邊上的陳會寧起身,“我睡了。”三個字晃悠悠飄出來,人就往後重廂房去了。尉遲山小看著陳會寧走人,知道人家的背影模糊不清了才轉回頭來,一個人細細的笑,哎喲這陳會寧是害羞還是彆扭啊?
其實,不管怎麼著,尉遲山小都打心眼裡舒坦。陳會寧有意避開,那時知道留下的原因彆無其他。尉遲山小就為這一點兒舒坦,很舒坦,非常舒坦
“你們慢慢聊。”道長一手拖一把太師椅,幫著陳會寧把椅子給拖回了大殿內裡,“記得把椅子收回來,萬一天落雨淋濕了壞木頭。”道長爹爹也就這麼著退出了。
沈少遊愣是沒有覺察出自己說了句什麼樣的煞風景的話,一氣兒退散了兩位好同誌,還不屈不撓的要答案。
山小哥哥和沈少遊這麼多年兄弟,還真沒有想過什麼話不能對沈少遊說,張口就來:“陳會寧,哥們要是走了,他怎麼辦?”尉遲山小看著沈少遊,笑眯眯的說。
“……”
沈少遊一瞬間臉上起了正色,看的尉遲山小嘖嘖稱奇,“怎麼了?”
“山小……”沈少遊呼啦站起來,居高臨下盯著尉遲山小,“你和陳會寧,不對勁兒。”
“不是……少遊……”
“孫子,丫閉嘴,哥們兒看見了,彆以為天黑又落雨……”沈少遊緊張兮兮的看看周圍,湊到尉遲山小耳邊壓低了嗓門兒說,“你親他,跳下火車時你親他是不是?我給你說,你要是不承認,抽你丫兒的!”
“噗嗤……”都說尉遲山小沒心沒肺了,這時候還笑。
“笑吧!我說你……等等,尉遲山小,這麼些年哥們兒怎麼就沒有看出來,你怎麼好這口……不是,你不是跟三班那‘公共汽車’什麼都乾了麼?到頭來你他媽……你、你!!”沈少遊同誌實在是說不出來了,乾脆鼓著腮幫子狠狠的盯著尉遲山小不說話了,看著孫子怎麼個說法。
尉遲山小瞧他那樣子,停不下樂,隔了好一會,順氣兒了,張口,“少遊啊……”
“你、你、你……那會兒咱們哥兒幾個比誰尿的遠,你小子心裡是不是正偷著樂呢?尉遲山小……你……你讓我怎麼說你!”沈少遊同誌痛心疾首。
“少遊啊……”尉遲山小再開口。
“彆說了,尉遲山小,你這是……你這是作死呢,你就作吧……回頭了啊回頭……”沈少遊同誌言辭懇切。
“少……”尉遲山小還沒死心。
“怎麼會這樣啊……山小,這不對啊,你看看咱們那些姑娘吧!這麼著我把青青讓給你,你看看哪個不水靈啊……彆這樣兒啊,陳會寧他不對啊!”沈少遊同誌犧牲小我為大我。
“陳會寧哪兒不對了?”尉遲山小覺得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沈少遊他是拉不回來了,乾脆就死了要讓他聽自己說話的心。
“哪兒都不對!”沈少遊同誌立馬激動了。
這一會兒直接站在尉遲山小麵前居高臨下,伸出一根手指來,“他……”沈少遊想說陳會寧和咱們性格不對盤,可腦子裡又想起陳會寧和他們偷**摸狗乾的那些事兒,也挺合群兒。
“他……”沈少遊想說陳會寧這小子娘娘腔,可又實在想不起陳會寧什麼時候伸過蘭花指、落過傷懷淚。
“他……”沈少遊想說陳會寧小肚**腸,可又想著他們家尉遲山小跟著人家蹭吃蹭喝什麼事兒都偷奸耍滑,人家不是一句話也沒說麼?
“他……”沈少遊說不出來了,收回手在尉遲山小麵前焦急的走來走去,剛剛硬邦邦說那一句‘他哪兒都不對!’實在是找不到印證。
“他哪兒都不對,最不對的就是他帶把兒,跟咱們一樣,是個男的。”尉遲山小翹起二郎腿,抖啊抖的,要多流氓就有多流氓,樂嗬嗬的說這一句,拯救了熱鍋上的螞蟻沈少遊。
沈少遊一下就不著急了,雙手抱胸看著尉遲山小,“你***比我還清楚。”
尉遲山小點頭。
“沒了?”沈少遊等著尉遲山小接著說,可等了半晌沒有一個字兒,忍不住問出了口。
尉遲山小這一會沒有光笑不說話:“少遊,我喜歡他,跟他一塊挺好。”
齜牙的沈少遊恨不得撲上去咬一口尉遲山小,可到最後還是忍住了,丟下一句“你作死吧!”氣呼呼的衝回自己的房間去了,把門摔的震天響。
這聲兒聽在尉遲山小的耳朵眼兒裡,一直暖到心眼兒上,沈少遊這兔崽子啊話不會說卻是最鐵的哥們兒。
第二十八回
朦朧的月光把室內籠罩,蚊帳裡麵陳會寧的身子微微的起伏著。尉遲山小輕輕關上門,踱到窗前,沒有撈開蚊帳,嘴角挑著抹賊笑,說:“嗯,睡著了。”
那床上的人馬上翻身,盤腿坐起來,一雙大眼亮晶晶。
誰也不動,就那麼隔著蚊帳對望著。
個個的眼神都沉穩又厲害,互相看著,誰也不退讓。
陳會寧理所當然的聽了尉遲山小和沈少遊的壁腳,所有的話一字兒沒漏。該感動又死心塌地的,可是陳會寧全然沒有,倒是把沈少遊的話在心裡想了一遍又一遍。不對,哪兒都不對。先不說人家沈少遊覺得不對勁兒了,就是他自己也認為的確是不對勁兒。自己先覺得理虧站不住了,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尉遲山小理所當然的知道陳會寧聽見了所有的對話,一個字也沒漏。陳會寧這麼個心重的人,聽見了沒有一點兒反應才是最奇怪。照這模樣,那種皺眉頭又死活不開口的模樣,尉遲山小估麼著陳會寧心裡的退堂鼓已經敲的咚咚響了。尉遲山小同誌就不樂意了,山小哥哥巴心巴肝的留下來為的是那個誰,那個誰現在卻站在道德製高點上要全身而退,美名其曰還要為了山小哥哥,啊呸,這麼美的事兒不能讓他乾!山小哥哥不稀罕!這一句至關重要,得搖著那個誰的腦袋說兩遍讓那個誰記清楚才行。
“回頭吧!”陳會寧望著尉遲山小的眼睛率先開了口。
“果不其然!”心裡這麼想著的尉遲山小,故意裝模作樣的大動作回頭看,嘴裡還說:“後麵有什麼啊還回頭?沒什麼啊?”
陳會寧看他演,嘴裡說:“少遊說得對,是在作死。”
“人一生下來,就得往‘死’去,乾什麼事兒不是作死啊?”尉遲山小往前一步,半蹲著身子和陳會寧對視。
“你忘了吧,我開的頭,我做結。”陳會寧清楚明白是自己先招的尉遲山小,自己不動搖,就不會有小木屋那晚的事兒,也不會讓尉遲山小沒有走成。
“會寧同誌真是敢作敢為,尉遲山小同誌甘拜下風。”尉遲山小沒好氣,抬手連蚊帳捏住陳會寧的下巴,手重的很,讓陳會寧哼哼出聲兒,卻沒有反抗他,微微向後傾了身子,下巴不覺抬起來像是個邀請,尉遲山小沒有多考慮,吻了上去。
薄薄的蚊帳阻擋在兩張唇之間,那細密的紋路和唇瓣一起被品嘗。尉遲山小想伸舌頭,這才發現自己沒腦子做了孽,隻得狠狠得吸吮。
在尉遲山小吻上來的那一刻,陳會寧就曉得隔著蚊帳,要躲開不難,卻是舍不得。舍不得那家夥不算溫柔的吻,明明是自己說了要結束,到頭來放不開的還是自己。
吻呢,說不上有多濃烈,卻該死的綿長,誰也不願意停下來,仿佛這吻完了,他們也完了似地。
尉遲山小覺得自己的肩上有輕輕的觸覺,不是抵抗,是情動了不自覺的碰觸,臉上便微微笑了,嘴上缺德的很:“不是說算了麼?碰我乾嘛?”
被他這麼一說還不收手就不是陳會寧,不但要收手,還要推開尉遲山小撤出這吻來,尉遲山小才不乾,“陳會寧,你先招我的啊,這下子哥哥舍了你活不了,你要負責,負責到底知不知道?半道上想撤?你這是白日做夢!”
陳會寧可從來不是手軟的人,直接改成拳頭擂到尉遲山小的肩頭,尉遲山小被這一拳打中大呼小叫的就往床下跌,陳會寧一看就心慌了,一手粗魯的把蚊帳扯開,一把把那人抱住。
尉遲山小被這麼一抱,更嘴欠了,“哎呀,勒死了、勒死了。”邊說邊起身鑽進蚊帳,手腳並用把陳會寧抱在自家懷裡,“說你這人心手不一,你還不信,喜歡我是吧?喜歡得很是吧?撒手啊,快撒手!有本事快撒手,彆抱著我,山小哥哥熱!”
“……”陳會寧說不出一句來,首先是陳會寧抱著他尉遲山小,可是尉遲山小卻是手腳並用把陳會寧困在懷裡,這時候陳會寧再撒手那也是撒不開啊!
“陳會寧,看見了吧?山小哥哥一點兒都不嫌棄你,你就好好把山小哥哥抱著吧啊,山小哥哥大方著呢!讓你抱。”尉遲山小把下巴頂在陳會寧的頭頂上,嘟嘟囔囔的說這些話。
陳會寧聽著這些話,這些話那麼的不靠譜,偏偏每一句自己都能聽出力量來似地,心裡突然就晴空萬裡,覺得什麼事兒都不是個事兒,錯了也要錯到底,絕對不後悔。偏頭硬脖子非想要看看尉遲山小的臉,見到那家夥奸笑的望著自己,也不曉得怎麼了,什麼丟不丟人的都忘記了,喜歡他就喜歡他,被他□裸的揭穿心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一時間就尉遲山小附了體一般,嘟起嘴親在尉遲山小的胸膛,緩緩的說:“死也不撒手。”作為印證,果真伸手把尉遲山小抱住,一點兒一點兒的收緊。
“嗯,這句還聽得。”山小哥哥點點頭,下巴每一下都戳在陳會寧的頭上,“再說句可心的話來聽聽。山小哥哥就是仗著你喜歡我欺負你呢啊!”
“我喜歡你。”陳會寧這個實心人,認定了就一點兒不會猶豫,尉遲山小要聽他就說,反正這話也隻會說給他一個人聽。
山小哥哥被陳會寧的有求必應感動了,摟著人在床上滾兩圈,伏在人家身上悄悄說:“山小哥哥稀罕的是你這個人兒,這話你要記住了?”
陳會寧聽見了也不說一個字,權當自己睡著了,在尉遲山小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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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早晨,碧空如洗。
尉遲山小一大早爬起來,站在房簷下,雙手叉腰,扯嗓子開唱:“我們是□的紅衛兵,從草原來到了□……”一嗓子唱醒了所有階級姐妹,立馬掉頭往房間裡去,抱著陳會寧裹著被子裝睡覺,等著姐姐妹妹們拍上門來。
果不然,不消會兒門口就劈裡啪啦拍起來了。罵的、笑的、來吵他們的乾什麼的都有。
陳會寧為了不讓自己和尉遲山小同流合汙,在尉遲山小腿上狠狠的踢了兩腳,穿上衣服、褲子,打開門,迎接各位被壓迫的群眾,“尉遲山小在床上。”大手一揮,姑娘可不客氣了,衝到床前,誓要扒光尉遲山小的衣服,嚇得尉遲山小直在床上喊救命說自己遇到女流氓團夥了。
等到廚房那邊磬石作響,這邊的混戰才結束,一個個都穿戴整齊吃飯去。
尉遲山小和他們家陳會寧勾肩搭背來到廚房的院落時,人都坐好吃上了。給他們倆留了座位,放了飯菜。
沈少遊嘴裡咬著饅頭,先是恨恨的瞪了尉遲山小一眼,再是很不悅的盯著陳會寧。陳會寧怎麼會不知道?所以,當尉遲山小要拉開他自己坐在沈少遊身邊時,陳會寧偏偏不讓,硬要自己挨著沈少遊坐下。
“哼。”沈少遊拿鼻孔出氣,心想的是這兔兒爺蒙了他家山小兄弟算他有膽。陳會寧看沈少遊的樣子,曉得他正開罪自己,不說話,隻吃自己的。
這時候道長端著一盆兒饅頭出來,放在桌子上,讓大家要吃的自己拿。陳會寧伸筷子,指向哪個,沈少遊就搶先拿哪個,故意、刻意作對的相當明顯。
陳會寧放下筷子,側頭看著沈少遊,微微一笑,沈少遊正摸不著頭腦,陳會寧已經伸手從他的碗裡拿了個饅頭,一口一口認真的吃起來。
沈少遊看了,隻咬著牙說:“彆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