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夏幕島最高峰上是一處平坦的台地,此時十名男性島民飲下蜜酒後分成兩列開始激烈地拍打著身下的獸皮手鼓。
其餘的幾十名島民則麵朝台地上無數座金字塔形狀的石屋,雙手交叉按在肩膀上閉著眼睛吟誦著咒文:
“瑞爾科斯的烏維降臨之前,未見光明,未聞時間,未嘗生死。”
“他非人,亦非獸,非智者,亦非愚昧者。”
“他無思維,然萬物自它而生。”
“他無形體,然眾生終將歸返。”
每座石屋隻有一人大小,同島上的建築風格一樣,單純由石塊堆砌而成,連接處沒有任何材料加固卻嚴絲合縫。
石屋群正前方是一座規模中等的破落神殿,和山下那座神殿的建築風格相仿隻不過十分破敗,立柱有明顯蟲蛀痕跡,連屋頂上的瓦片也沒留下多少。
神殿門開著,此時正值午後,是一天日照最強的時間,陽光灑在台地上卻照不進門內的黑暗,似乎一切光芒都會被其中的黑暗所吞噬。
阿克索瑪瑪從族人手中接過木碗,木碗邊緣還殘留著乾涸的褐色血跡,其中的血漿有凝固跡象,此時處於液體與固體的中間狀態。
手中捧著木碗,她感覺一個鮮活的生命在手中躍動。
站在她身旁的少女伸出兩根手指沾染鮮血將其塗抹在阿克索瑪瑪的額頭、臉頰、以及鼻梁上,再逆時針塗抹形成一個抽象的符號。
做完這一切後阿克索瑪瑪虔誠地說道:
“烏維!沉眠於虛空之淵的原始者啊!
你是最初的母體,是無形之王,是未曾成形之未來!
你的血流經時間的裂隙,灌溉萬物的源泉。
你的骨骼未曾存在,你的意誌未曾顯現。
然,你的體液孕育了光之蛆蟲,你的膿血催生了虛空之軀!”
說罷,阿克索瑪瑪深吸一口氣朝神殿走去,在門內黑暗籠罩的空地上有一小片特殊土壤,上麵寸草不生,土地呈黑灰色,龜裂且乾澀。
阿克索瑪瑪跪在土地前雙手捧起木碗將血漿灑下,果凍般的暗紅色凝漿落到地麵開始溶解滲透,龜裂的土地像生物一樣大口吸吮著族人們奉獻的祭品。
蜘蛛網般交錯縱橫的裂紋逐漸彌合,土壤也從黑灰轉變為了紅褐色。
阿克索瑪瑪長舒一口氣,他們的王對這次的祭品很滿意沒有震怒咆哮,自己的使命完成,如果王表達了不滿那麼明年的祭品便會是自己。
站在她身後原本緊閉雙眼的族人們也欣喜地睜開眼,王是烏維的忠實仆人,王接納了島民們的祭品便說明烏維將繼續降臨在島上,賜給眾人“繁榮,庇佑與永恒”。
他們用小推車推來早就準備好的“石下人”。
那是一具事先用禁忌法術處理好的屍體,也就是昨天被木槌敲爛了腦袋的祭品,此時他已被換上麻質的長袍,脖子上本該空空如也的位置此時也被一個稻草製成的工藝品頭顱所補全。
稻草頭顱比常人的要巨大很多,如果劉永祿等人在場一瞬間就能想到在船隻墳場島看到的隱形怪物,頭顱的造型和其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彆就是頭顱的五官處縫製了一個巨大的獨眼。
島民將一座石屋打開,裡麵擺著一個凳子,上麵同樣坐著一位“石下人”,隻不過它的下半身已經乾癟萎縮,脖子上的稻草頭顱也已鬆散破落的不成樣子。
島民們將舊的“石下人”拖出丟進獨輪車,在其中撒入香料和鮮花等諸多祭祀用品然後一把火連人帶車一同點燃,而後又將新的“石下人”擺進石屋。
做完這一切後他們手拉著手繞著火堆和石屋跳起了舞蹈,島民們表情愉悅邊跳邊唱:
“群星尚未凝結時,您已吞噬眾神。”
“宇宙仍是虛空時,您已滴下第一滴粘液。”
“當生者遺忘你時,您仍將存在。”
“當死者歸返你時,您仍未覺醒。”
所謂“石下人”便是祭品的肉身,他們的血液已獻祭給了瑞爾科斯的烏維,而他們的肉體在漫長的歲月裡則會站在王的麵前作為他的仆人受其驅使,這也是為了感謝神祇與王曾賜予的漫長生命。
正當阿克索瑪瑪準備走回人群,加入這場令人欣喜的舞蹈中時,台地四周的草叢中卻忽然發出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聲。
不止是阿科瑪索索,很多狂歡的族人也都停下了舞步麵色陰翳地望向樹叢。
是那些粗魯的外來者?不懂規矩竟闖到了這個神聖的地方?
幾個青年男性鬆開同伴的手拾起了放在地上的木槌。
“我就知道今天你們會聚在這裡。”
闖入者顯然一開始就準備亮明身份,他毫不掩飾撥開草叢走了出來。
來人身形瘦高,穿著華麗的船長長袍,腰裡彆著軍刀,頭頂特大號的三角帽,眼睛卻是瞎的,眉下被疙裡疙瘩的肉瘤所覆蓋,讓人看著心生不適。
“放逐者……”
“巴洛夫大人……”
年輕的島民懵懂無知,幾個中年人倒是認出了來者,正是巴洛夫,曾經王國的宰相,後來被王國所驅趕的放逐者。
“按照當年的約定,你不該再踏入這片土地!回去!回到自己該待的地方去。”
阿克索瑪瑪表情冰冷,眉宇間滿是厭惡,宰相巴洛夫曾是王國的恩人,是他,將供奉瑞爾科斯烏維的方法帶進了宮廷,讓所有人在天災下幸免於難。
可他又不自量力妄圖褫奪瑞爾科斯烏維的偉力,那是年萬年前的故事了吧,在場的人裡麵沒有親曆者,不過島民還是將這段故事用繩結的方式記錄了下來,並提醒子子孫孫巴洛夫所犯的惡行。
他也不再被稱為王國的宰相而是被放逐在外,唯一贖罪的方法就是每隔一段時間便進獻一部分祭品上島。
“情況有點不同,最近我得在島上躲一段時間。”
巴洛夫恍若無人走到島民的隊伍前,彎下腰從地上的托盤裡拾起一瓶蜜酒一飲而儘,湖泊色的酒液順著臟兮兮的黑胡子滴落到外衣上,顯然台地上這些聚集的島民他並不放在眼裡。
“這不合規矩。”
阿克索瑪瑪據理力爭道。
“不合規矩?你們這些好吃懶做的豬可真有意思。”
巴洛夫一把將陶質的酒瓶砸在地上,惡狠狠地繼續說:
“這麼多年了,你們一直龜縮在這座小島上享受著我給你們帶來的一切。”
“那是瑞爾科斯的烏維帶給我們的。”
阿克索瑪瑪不為所動表情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