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二哥!”
沈括被日軍的火焰逼得連連後退。當聽到沈煉的喊聲時,他絲毫不敢耽擱,急忙爬過廢墟,朝著另一個方向跑去。
可跑著跑著,他才驚覺周圍竟沒有一個隊友,隻剩自己孤零零一人。
“這他娘的......他們說的倉庫到底在哪兒,我根本不知道呀!怎麼會這樣......先躲起來再說!”
沈括聽到不遠處傳來日軍的叫喊聲,心知敵人的增援馬上就到,當下不敢有絲毫猶豫,無論如何得先保住性命。他安慰自己,大哥二哥都比他厲害,肯定不會有事的。
好在閘北區的廢墟足夠雜亂。沈括撥開一堆屍體,鑽進了一棟建築裡。就在他藏好沒多久,一隊日軍在一名騎著馬的軍官帶領下,跑步前進,從他剛剛經過的道路上疾馳而過。
“呼呼呼......媽的!”
沈括暗罵一聲,回頭望去,不禁打了個寒顫。因為這棟大半已經倒塌的建築裡,居然堆滿了屍體。
“狗日的小鬼子......都是些畜生!”
沈括看了一眼,這裡死去的大多是平民百姓,應該是日軍飛機轟炸並攻入閘北之後慘遭殺害的。他們之中大多是老弱婦孺,能跑的人都已躲進了租界,剩下的就隻能聽天由命。
沈括在裡麵躲了一陣,剛想出去,卻又急忙再次藏好。原來,另外一隊日軍正邁著整齊的步伐,又從他麵前跑過。
“可惡......鬼子已經把這裡封鎖了,根本沒辦法往前走。看來隻能後退,再找機會躲進那個什麼倉庫裡,媽的!”
沈括啐了一口,向周圍看去,對著那些枉死的平民們雙手合十拜了拜,說道:“老鄉們,對不住了,借你們的衣服擋擋災。日後我沈括要是能活下去,一定會多殺幾個鬼子,為你們報仇!”
沈括知道自己現在這一身軍裝太過顯眼,要是就這樣鑽出廢墟,走不了兩步,就會被日軍遠遠地認出來。於是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脫下軍裝,從死人堆裡找了一件大致合身的布衣和粗布褲子,換好之後,又穿上一雙布鞋,戴上一頂沾著血跡的氈帽,還往臉上抹了些血汙。如此一來,再也沒人能看出他是一名士兵了。
“不行,槍也不能帶,先藏在這裡。”
沈括在廢墟裡挖了個坑,將他的步槍淺淺埋住,還用石塊擺了個隻有自己能看懂的標記。之後,他在後腰藏了顆手榴彈,又在袖子裡揣了把匕首,以防萬一,這才悄悄地從另一側出口爬了出去。
多虧沈括機靈,他這麼一裝扮,又專門挑旮旯拐角走,一邊跑一邊躲。即便遠遠地被日軍瞧見,也不會為了他一個看似受傷的平民大動乾戈。
當沈括終於跑到人多的地方時,發現周圍很多平民的打扮和他差不多。麻木空洞的眼神,佝僂的身軀,緩慢的步伐,臉上的血汙讓人看不清他們原本的樣貌。他們或在路邊坐著、躺著,又或者跪在那裡,機械地朝著每一個路過的人磕頭,不知是想要些食物還是錢。
又走了一會兒,街上漸漸熱鬨起來,但行人們的腳步仍舊匆忙。許多平民攜家帶口,拎著箱子,看樣子是在逃難。
可現如今,能夠出入這座城市的道路基本都已被日軍控製。很多人退而求其次,想要躲進租界裡。但租界麵積有限,而S海市人口眾多,即便已經將許多倉庫、教會學校列為了臨時難民營,也隻是杯水車薪,無法解決大部分平民的需求。
沈括混入人流中,隨著人群慢慢向前走。他隔著蘇州河往對岸眺望,燈紅酒綠的十裡洋場依舊歌舞升平,與這邊的硝煙彌漫,仿若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沈括還看到,由於無法過橋,許多人甚至跳入河中,想要遊到對岸去。而對岸岸邊站著許多巡捕,不讓他們上岸,將他們往回驅趕。
就在他走著的時候,忽然人群開始騷動。平民們加快了腳步,人人臉上都帶著緊張與慌亂。沈括抬頭望去,隻見幾架日軍的飛機從空中掠過,朝著周圍撒出大量傳單。
那些傳單上寫著:不允許窩藏Z國軍人,一旦發現,全家都會被追究責任。並且還寫了一些懷柔政策,說什麼普通平民無需擔心,他們的生活不會受到打擾之類的話。
沈括撇嘴,不屑地“切”了一聲。這些傳單根本就是在放屁。如果真的不會影響平民,那麼剛剛閘北那成堆成堆的屍體又是怎麼回事?
“退回去!回去!Z國軍人不允許進入租界,退後!”
沈括人還沒走到,就聽見前方傳來了爭吵聲。似乎是一名喬裝的逃兵想要躲進租界,卻被那裡的巡捕發現,雙方正在推搡拉扯。
忽然間,“砰”的一聲槍響了。兩人在拉扯之中,巡捕由於緊張走火,那名逃兵一臉不甘地倒在了人群裡。周圍的平民百姓們尖叫著四散躲開,但很快,他們便更加焦急、擁擠地朝著租界裡麵湧去。
沈括心中一緊。他腰裡還揣著手榴彈,袖子裡還藏著刀,又沒有其他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而且,殺過人的軍人身上自帶的那股氣場,很容易與普通百姓區分開來,根本混不進去啊。可他要是後退,隨時都有可能被日軍抓住;即便不被日軍抓住,要是被國軍的監察隊逮到,肯定會把他當作逃兵一樣就地槍決,根本不會聽他解釋。
“前也不行,後也不行,這可真是個死局......大哥、二哥,如果是你們,你們會怎麼做?”
沈括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站在原地,躊躇不前。後麵的人隻能推開他,繼續往前擠。
忽然,就在這時,一隻手抓住了沈括的手腕,把他往旁邊拽。
“你是誰?你要做什麼?”
沈括下意識地握住了袖子裡的匕首。可當他看清拉他的人時,卻急忙又將匕首藏了起來。
那是一個女孩,準確地說,是一名女學生。
這名女學生把沈括拽到了一處無人的角落,這才壓低聲音道:“沈括,怎麼是你?你怎麼在這裡?你要是被他們認出來,可就沒命了!”
沈括有些納悶,指著自己道:“我......我都已經這副模樣了,你還能認出我?”
“當然能認出你,你難道就認不出我了?”
沈括倒吸一口涼氣,忽然眼睛一亮:“你是......護士小姐!”
“算你聰明。彆說話,想活命就跟我來!”
其實沈括一開始沒認出對方。當時在傷兵營,他獻殷勤的時候,這名女護士故意在臉上塗抹了黑灰,讓人看不清樣貌。但沈老三記性好,他認出了對方的聲音。畢竟,很長一段時間內,和他說過話的女人寥寥無幾,所以他才記得這麼清楚。當時他自告奮勇把孫連長抬進傷兵營,還一直沒皮沒臉地跟在這名護士身邊打下手幫忙,所以對她的聲音印象非常深刻。原來,她不是專門的護士,而是一名女學生。
那女學生拽著沈括,在錯綜複雜的小巷裡東拐西拐,來到了一家商店前。她抬手,極有規律地敲了幾下門。門打開後,裡麵站著一位老者。老者看到女學生,急忙讓出一條路,讓兩人進入。隨後,他探出腦袋往外麵看了看,見沒人跟著,才將店門重新關閉並反鎖好。
“小姐,你一個人太危險了!這人是誰?”
那女學生看了一眼沈括,對老者說:“福伯,沒時間解釋了。他是英勇殺敵的士兵,部隊被敵人打散了。找一件乾淨的衣服來,等會兒你把車開來,掩護我們離開,先讓他藏到我們家。”
“什麼?當兵的?小姐,現在日本人到處抓當兵的,你把他藏進家裡,一旦被那些鬼子發現,可是要出大事的呀!”
老者被女學生的決定嚇了一跳,開口想要阻止。但那女子卻毫不退讓,提高聲音道:“福伯,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我已經決定了。他是保家衛國的英雄,如果沒有他們,日本人早就占領了S海。一旦這座城市淪陷,又哪裡有安全可言?難道真的要讓我們做亡國奴、當漢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