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說完,直勾勾地盯著老者。老者是她們家的仆人,深知自家小姐的脾氣,連她父親都管不住,自己一個下人就更沒法勸阻了。再者說,小姐的話確實在理,一旦S海淪陷,他們的命運又會怎樣呢?還不是未知數。就算沒有藏匿國軍士兵,也不見得就能高枕無憂。
“好吧,小姐,我這就去安排。”
少女看向沈括,說道:“快點脫衣服。等會兒我家的車到了,你就裝作是我的保鏢,跟我一起回去。這家店是我家的產業,福伯也是我家的老人,絕對不會把你的事說出去。你先躲一躲,避避風頭,等有機會再離開。”
沈括心中滿是感動,看著麵前這位臨危不亂、說話擲地有聲的女孩,深吸一口氣道:“小姐,太感謝你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我叫顧雅芳。我爹是商人,我舅舅是租界裡巡捕房的警察。如果有機會,我會想辦法把你送進租界,你待在那裡會安全些。”
“雅芳,你的名字真好聽。我叫沈括,排行老三,你也可以叫我三哥。”
顧雅芳看了沈括一眼,並沒有如他所願,而是自顧自地說道:“從今天開始你就叫沈三,是我的保鏢,明白了嗎?明白了就快去換衣服。”
沈括嘴角微微抽搐,“三哥”變成了“沈三”,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位大小姐願意幫他。
沈括躲進這家布料店的裡屋,脫下了滿是血汙的舊衣服,換上了福伯為他準備的白襯衣、背帶褲,以及一雙鋥亮的皮鞋。
“嘿,這麼收拾收拾,看起來還真像那麼回事兒啊。”
沈括對著一麵鏡子,前後照了幾下,覺得現在的自己和那些經常出入歌舞廳的上流人士也沒什麼兩樣,甚至更有氣質。
當他走出來時,顧雅芳也微微一怔,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說道:“嗯,很好,像模像樣的。你身上沒藏槍吧?”
沈括攤了攤手說:“我把槍事先藏起來了,不過我還帶著顆手榴彈。”
“什麼?帶著手榴彈?你不想活了?手榴彈給我,我幫你藏起來!”
沈括知道對方是在幫他,便將手榴彈取出。顧雅芳在布料店櫃台下方摸索了一陣,打開一個暗格,小心翼翼地把手榴彈放進去,又將暗格重新蓋好,這才鬆了口氣。
兩人又等了一會兒,店外傳來汽車喇叭聲。透過門縫可以看到,一輛黑色的轎車正停在那裡,福伯已經從車裡走了出來。
“好了,你先跟我來,彆出聲。”
顧雅芳深吸一口氣,打開門,沈括跟在她身後快步走出。他很有眼力見兒,小跑幾步,站在車門邊,等顧大小姐坐進去後,輕輕將車門關上,這才繞到前麵,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
汽車拐了個彎,繞到另一條路上。那是專門為S海上層那些錢有勢的人開辟的特殊通道。顧家在商界頗有名望,當他們家的汽車開到一處有荷槍實彈士兵把守的崗哨時,沒怎麼檢查就被放行了。
沈括雖然極力表現得鎮定自若,但心裡卻“撲通撲通”直跳。因為他現在已經身處租界,這裡住著很多外國人,各式各樣的店鋪林立。這裡沒有炮彈的轟鳴,沒有隨時可能取他性命的日本鬼子,空氣裡甚至還時不時飄來一種奇異的香味。後來他從顧雅芳口中得知,那是外國女人噴的香水味。
顧雅芳帶著他來到了一棟氣派的白色大宅前,為他單獨安排了一個房間。
沈括從未進過如此豪華巨大的宅子,這比他們老家那些有錢人的宅院還要奢華。而且宅子的造型頗具洋味兒,擺放著很多雕像和貴重的裝飾品,地麵鋪著柔軟的地毯,踩上去十分舒服。沒有鋪地毯的地方,則是由潔白的大理石鋪就。他甚至覺得,古時候的皇上住的地方也不過如此吧。
“你先住在這裡,彆出來,到時候我會讓人給你送飯。你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個身份,我會讓我舅舅想辦法。放心,你們為國殺敵,做出了那麼多犧牲,作為Z國人,這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了。”
“顧大小姐,非常感謝你做的一切。我二哥曾說過,隻要有心,不一定非要在戰場上才能為國效力,商人也有商人報效國家的方式。不然的話,我們打仗時那麼多的裝備、藥物、衣服又從哪裡來呢?這些都離不開商人的運作。因此,你現在做的事,同樣也是保家衛國,我很欽佩。”
沈括剛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所豪宅裡擺放了很多藥物,再加上顧大小姐之前化身護士去照顧傷員,他便猜到,顧家很可能表麵上與敵人虛與委蛇,暗中卻一直在資助軍隊。最起碼這些藥物肯定不是用來囤著自己用的。
顧雅芳眼神閃爍了幾下,輕輕咬著下唇,轉移話題道:“好了,先不說這些了,你一定很累了,先休息一會兒吧。我讓人去給你弄點吃的。”
顧雅芳說完,便轉身走出了房間。沈括左右看看,這兒摸摸那兒瞧瞧。這間房子顯然是一間客房,雖不如大廳那般豪華,但對他來說也足夠寬敞、乾淨。特彆是那張床,居然是軟的。躺在上麵,多日來的疲憊如潮水般將他淹沒,沈括甚至都來不及調整一下姿勢,就進入了夢鄉。
......
“呼呼呼......快,這邊,往這邊走!”
在被迫失散之後,沈家的老大沈鐸與另外幾名士兵,可沒有沈括那麼幸運。他們一路被日軍追趕,跑到了完全不同的方向。在這個過程中,他們邊打邊跑,人數越來越少。等到沈鐸拚死遊過一條河之後才發現,這一路逃來,現在加上他,就隻剩三個人了。
另外兩名戰士他並不熟悉,都是在撤退的路上收編的殘軍,沈鐸連他們的名字都叫不上。
“呼啊~~~救救我~~~我不會遊泳......不會遊泳啊~~~~咕嚕嚕……”
當沈鐸好不容易遊到岸邊後,扭頭卻發現一名士兵正在河中央掙紮,一會兒沉下去,一會兒冒出來,不停地撲騰著。沒想到這人居然不會水,真是讓人無奈。
“該死!”
沈鐸可不是那種見死不救的人,更何況是自己的戰友。他錘了一下地麵,還是義無反顧地重新跳進河中,想要把這名士兵救上岸。
不會水的溺水之人,通常都極度緊張。沈鐸剛剛遊到他身邊,他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整個人死死地攀爬到了沈鐸的身上。
“救命~~~救我~~~!”
沈鐸被他這麼一拉一拽,也嗆了口水,急忙喊道:“你彆亂動,彆亂動!我這就把你拽上岸,你這樣抓著我,咱倆都得淹死!”
“救......救我......!”
可任憑沈鐸怎麼呼喊,對方就像沒聽到一樣,隻是一味地死死抱住他,將沈鐸也拽著一起往河底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