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快點放開我,不然咱們倆都得淹死在河裡!”
沈鐸又猛地嗆了一口水,可那名不會遊泳的士兵隻是死死地抱著他,還不斷掙紮,根本聽不進他說的哪怕一個字。
忽然,就在這時,另一名士兵“撲通”一聲跳入水中。沒過多久,沈鐸就感覺趴在自己身上的那名不會水的士兵雙手漸漸鬆開了。他終於聽進去了嗎?
沈鐸趕忙將頭冒出水麵,深吸了幾口氣。然而,等他看向身後時,卻發現剛剛死死抓住他身體的那名士兵,雙目緊閉,四肢攤開,緩緩地沉進了水裡。而水麵周圍,泛起了如同水墨畫暈染般的血跡。
他似乎明白了什麼,那個後來跳進水裡的士兵救了他,而代價卻是殺死了自己的隊友。
“彆看了,我要不這麼做,你們倆都得死,快上岸!”
沈鐸沉默了片刻,急忙奮力朝著岸邊遊去。
兩人好不容易遊上岸,幾乎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又聽到了日軍的叫嚷聲,趕忙貼著河岸,趴在地上。
沈鐸與那名士兵不敢出聲,隻能用手勢進行簡短的交流。
他們貼著河岸,悄悄往前爬動。頭頂上的日軍似乎看到了河麵的血跡,招呼著同伴向那邊彙聚。
腳步聲越來越近,沈鐸知道,隻要對方一腳踏入河邊,肯定能發現他們倆。他不再猶豫,猛地揮了一下手,低聲道:“快跑!”
兩人從地上爬起,拚命地向前奔跑。而日軍的巡邏隊也注意到了他們,一邊大叫,一邊開槍向這邊射擊。
“砰砰砰~砰砰砰~!”
子彈在他們的腳下和身邊呼嘯而過。沈鐸運氣不錯,對方的好幾發子彈幾乎都是貼著他身體飛過去的。當他看到前方有一條河流的分叉口時,心裡立刻有了主意,決定利用這錯綜複雜的水道,擺脫掉身後的敵人。
可是,當沈鐸正要起跳躍入水中的時候,他的好運氣仿佛在這一刻用儘了。躍起在半空中的身體,就如同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出現了片刻的滯空停頓。他悶哼一聲,“撲通”掉入水中。
他中彈了。但沈鐸卻咬著牙,向著水道的岔口遊去。他的兩個弟弟還等著他照顧,爹娘還需要他這個大兒子來贍養。他們甚至都沒能給沈家留下一點血脈,他怎能就這樣死掉!
憑著一股頑強而堅定的信念,沈鐸快速向前遊動,拐入了狹窄的水道。
可是,他中槍的地方還在不斷地往外冒血。遊著遊著,他就感覺身體裡的力量一點點順著這傷口流失殆儘。
漸漸地,沈鐸遊泳的速度越來越慢,思維也有些遲鈍。
他仿佛在水裡看到了老二和老三,看到了他們的爹娘,看到了自己青梅竹馬的姑娘,看到了戰爭結束後,長官在為他佩戴勳章。
“媽的......老二、老三,你們一定不要死啊......”
沈鐸最後在水中吐出這麼一句話。但他剛一張嘴,就咕嚕咕嚕地不斷往嘴裡灌入河水。終於,意識徹底陷入了黑暗。
他仿佛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美夢。在夢裡,他結婚生子,男耕女織,仿佛過完了自己的後半生。
可是,當沈鐸即將“百年之後”,躺在床上時,妻子問他還有沒有什麼未了的心願。他想了又想,忽然說道:“找到老二和老三,護他們周全。”
就在這一刻,沈鐸突然清醒過來。他意識到這一切似乎都不是真的。兒孫成群、男耕女織,這都是他內心深處最美好的願望。可現實呢,他應該是在戰場上中槍了才對!
“呼……哈……哈……”
沈鐸猛地起身,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渾身大汗淋漓,看著周圍陌生的一切,一時之間搞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你醒了?你傷得很重,昏迷了好幾天,還一直發高燒說夢話。你一直在喊老二、老三,他們是你的兄弟吧?不過現在外麵很亂,你隻能先把傷養好,再想辦法找到他們。”
沈鐸終於緩過神來,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較為破舊簡陋的民宅中。一個大約三十多歲、臉頰消瘦的男子,端著一盆水,從屋外走了進來。沈鐸幾乎一瞬間便判斷出來,這名男子應該當過兵,而且手上沾過人命。
“你是誰?我在哪兒?我記得自己被鬼子擊中掉進河裡了......”
那名中年男子笑了笑,說道:“你的記憶力沒問題。你的確中槍掉進河裡了,是我把你撈上來的。”
“我……我應該還有一名戰友。”
沈鐸記起自己身後那名士兵也和他一起跳入了河中。可這名中年人卻遺憾地搖搖頭,說:“我並沒有看到你的戰友,我隻發現了你一個人。你放心,這裡暫時是安全的。想必你也看出來了,我也當過兵,不過我不是國軍。你先養好傷,我再給你介紹一下,什麼是布爾什維克。”
沈鐸聽到這個名詞,有些陌生,但好像又在哪裡聽說過。隻是,他還是掙紮著想要下床。
“不行......我必須得去找到我二弟和三弟!”
“同誌,據我所知,現在外麵到處都是鬼子,你這樣的身體出去無疑就是送死。你兩個兄弟也是當兵的吧?告訴我他們的名字,你躺在這裡,我會讓人去打聽他們的下落。”
“多謝......多謝你......你剛才說的什麼布爾什維克,能給我詳細講講嗎?”
沈鐸本來是出於禮貌想聽一下對方說的是什麼意思,但卻沒想到,就是這一次會麵,將他的人生完全帶向了另外一條道路。
沈氏三兄弟的命運,在陰差陽錯之間駛向了三個不同的方向。與此同時,沈煉與大部分士兵已經跟著營長楊瑞符進入到了四行倉庫。最起碼,暫時他們是安全的。
“這裡就是四行倉庫嗎?看起來很結實啊!”
細牙子背著步槍,就像第一次進大觀園的劉姥姥,四處張望著。
這裡聚集了很多士兵,門外還搭建了簡易的防禦工事。而裡麵的人,每個人都很忙碌。長官們大聲地下達著命令,大家來來往往,往樓上搬運物資和彈藥。
“團長,我們回來了。在路上收攏了一些殘兵,原本大概有五十人,但在回來的路上遭到日軍的伏擊,現在隻剩不到四十人了。”
楊瑞符的語氣裡帶著些失望。
此刻,在倉庫上方,一名看起來皮膚較白、文質彬彬的長官向他們敬了個軍禮,說道:“大家好,我是524團的團副謝晉元。從現在起,你們就並入我部。喬三醒,這支隊伍從現在開始交給你。你們從這一刻起,便是我88師524團1營2連4排的戰士!”
“是!”
沈煉等人敬了個軍禮。就見從旁邊走出一個背著步槍、軍服沒有係扣子、嘴上還叼著根煙的大漢。
“俺就是喬三醒。你們這些逃兵,從現在起就歸老子管。老子不管你們以前是因為啥原因脫離原隊伍的,但在老子手下,隻有戰死的兵,沒有投降的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