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坐著馬車抵至歐陽修府上。
這時候已是黃昏,歐陽修還未下朝,歐陽發竟也不在府中,章越索性就坐著等著。
下人端上了麵湯,章越拿了熱巾洗臉正在這時歐陽修回府了。
歐陽修一臉行色匆匆看見章越出迎問道:“度之用過飯了嗎?”
章越道:“得知伯父有命,小侄從離京六十裡處趕回,方入了城尚未用飯。”
歐陽修聞言甚是滿意道:“度之陪我用飯,我們邊吃邊談。”
於是章越受到了歐陽修的款待。
歐陽府上的下人奉菜上桌,歐陽修吃了幾口才道:“方才韓相公與我議事,這才遲了。”
歐陽修說了一些朝堂上的政事,這是在告訴自己一些朝堂上的情況,章越在旁聽認真地聽了,不敢插言。
歐陽修拿巾帕擦了麵道:“此次召你回來,可知何事?”
章越回複道:“小侄不知?”
歐陽修笑了笑道:“是為七月份的大科,你可願試一試?”
“大科?”章越完全沒有想到。
歐陽修道:“確實狀元赴大科者甚少,但老夫詳查之,也不是沒有此先例。”
“甚至張樂道還兩度製科入等。你有顧慮麼?”
章越道:“確實有顧慮,我本打算至地方為官的,但如今卻考製科,這並無不妥。但若我推辭赴任考不取不是丟了麵子麼?何況大科在七月時如今不到三個月,我實無把握。”
歐陽修失笑道:“你也怕失手,這可不是你的性子。”
章越悶著聲不說話,最要緊是有二蘇在。蘇軾是什麼樣的人啊。
讀書人麼,有的人文章寫得好,有的人詩詞寫得好,有的人策論寫得好,隻要一項能達到究極的,都能上語文書課本的。
可是蘇軾卻是全才。
章越實在感歎這個時代真是神仙打架。
至於製科考得是人的博學,不要以為讀蘇軾詩詞,覺得人家整日遊山玩水,喜歡到處交朋友,好像不是那等整日皓首窮經的讀書人。
其實蘇軾讀書比誰都勤奮,他有一首詩,識遍天下字,讀遍人間書。
有個人仰慕蘇軾曾去拜會,但等了蘇軾好久不出,等到終於見麵那人問蘇軾在乾什麼?
蘇軾說在日課耽誤了,實在對不住。
那人問日課是什麼?
蘇軾說是抄漢書。
對方問先生大才讀書過目不忘,哪用手抄。
蘇軾說不是的,我讀書靠的是勤奮,漢書我已經抄第三遍了。
說完蘇軾拿抄寫的給他看,說我抄第一遍每段故事抄三個字,第二遍抄兩個字,如今抄一個字就好。
對方隨便舉了一字,蘇軾就將下麵故事背出,幾百個字是一個字不錯。
這人看了佩服不已,回家對兒子說,蘇軾這樣的仙才尚如此勤奮,咱們普通人還敢不努力嗎?
章越自己虐一虐王魁還成,與二蘇比實在勝算不大。之前他還為王魁與二蘇同場所竊喜,如今就輪到自己打臉了嗎?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
不去不去,堅決不去。
章越道:“樞相知我在路上沒什麼好吃的,故而特意召我回京款待一頓飯,度之實在感激不已。如今我飽餐一頓,即往楚州赴任了。”
說完章越起身謝過,轉身就要開溜。
哪知卻聽身後歐陽修卻大聲一喝:“給老夫站住。”
章越隻好回過頭來。
歐陽修道:“其實這不是修一人之主意,而是富相公和韓相公之意。”
章越一聽心道,什麼?
歐陽修笑道:“你道為何欲薦你赴大科?”
“不知。”
歐陽修正色道:“本朝科舉一直為人詬病,如今思來所以不得才者,謂其以有常之法,而律不常之人。”
“今聖主在朝求天下豪傑之士,所以恢聖業而共治功。聖上開製舉以來得賢人十一,即是以非常之法,取非常之才。”
“如今國事不堪,富韓兩位相公也是體貼聖意,從士庶中選拔人才,也是為日後擎天保國之用。”
“你既於常科中得第一,再從非常之科中得第一,即可守常法,又可應於非常之法,那麼日後朝廷思良臣必定有你。”
“此事於國於私都不可推辭,修早已是替你,答應了富韓兩位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