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聘之後,男女雙方不通往來,沒事大家絕不串門,更不用說男女相見了。
章越將宅子從程郎中那交割清楚,拿到了紅契,再度在汴京成為了有房人。
買了房子之後,自是免不了宴請親鄰,這遠親不如近鄰的道理,換在哪一朝都是一樣的。
這日章越在家,突然文及甫,歐陽發一並來訪,拉章越去一地方。
章越待要問,但文及甫,歐陽發卻什麼也不說,拉章越上了馬車一並前往。
章越看這二人樣子還以為是鴻門宴呢?
三人到了汴京城郊外的一處田莊。
進入田莊正院,但見樹下坐著四人,都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
他們看了章越入內,臉上都是帶著笑意。
章越納罕,這到底是什麼陣仗呢?
但見當中之人笑言:“久聞狀元公之名,未嘗得見,如今托文兄歐陽兄真是得償所願。”
章越見此人舉手投足氣度不凡,於是拱手道:“幸會,請恕在下眼拙,不知尊駕大名?”
對方笑道:“在下韓宗師,家父諱絳。”
章越心道眼前此人居然是韓絳之子,韓絳可是曆史上變法派的另一員大將,與王安石相互援引。
一旁另三人也是起身。
其中一人自通姓名為夏伯卿,另二人則堂兄弟,一人名叫呂希績,一名叫呂嘉問。
章越聽了這三人名字,終於知道這是一個什麼局了,這是吳家的姻親局。
原來因十七娘的婚事,吳家次女三女也分彆從西京至汴京。
吳家次女嫁呂希績,呂希績乃是任天章閣待製兼侍讀呂公著之次子,前宰相呂夷簡之孫。呂希績雖襲祖蔭,但父祖都乃朝堂上的高官,故而為了避嫌他與幾個兄弟都沒有出仕。
他如今身在西京,與兄長呂希哲、弟弟呂希純皆拜在邵雍門下,如今吳家婚事來到了汴京。
呂夷簡一族在朝堂上勢力極大,呂夷簡的叔父乃名相呂蒙正,呂夷簡本人居相位二十年,曆史上呂氏一族七人官至宰相,執七朝政,可謂盛事。
當今天下呂家閥閱之盛,堪稱第一。
吳家三女嫁夏伯卿,夏伯卿為龍圖閣直學士兼侍讀夏安期之子,前宰相夏竦之孫。夏竦,夏安期已先後故去,不過夏家在朝堂上仍有不小勢力。
二人來京後自約了文及甫,歐陽發二人,同身為吳家女婿黨的眾人聚一聚。文及甫自是答允了,不過好交遊的他,又約了韓宗師。
韓宗師是爽利之人,他出麵組了一個局的請他們至韓家在汴京郊外的彆院裡。
韓宗彥為何能出麵呢?因為吳育長女嫁給韓億長子韓綱之子韓宗彥,韓宗師之父韓絳是韓億第三子,故而他與吳家也有姻親。
曆史上,王安石向宋神宗推薦吳充為樞密使,宋神宗不想用向王安石道了一句,吳充是你的親家吧。一旁的韓絳出麵道了一句,吳充也是臣的親家。
章越與眾人一一見禮,到了最末的呂嘉問時,章越與他對揖。
此人笑容可掬,章越看了他暗暗想笑,他與呂希績一樣都是呂夷簡之孫。
在慶曆新政時,呂夷簡與範仲淹即是鬥法,到了呂夷簡的兒子輩,在熙豐變法時,也與王安石鬥得不可開交。
但呂嘉問呢?
作為呂家人,他應站在保守派一邊,但他卻支持變法。
呂公弼與呂公著二人決定上疏彈劾王安石,此事在呂家內部公開,但呂嘉問卻偷偷地將呂公弼,呂公著二人準備彈劾王安石的奏章盜出,偷偷交給了王安石。
王安石提前得知彈劾內容,故而躲過一劫。此事傳出去後,呂嘉問被呂家人視作‘家賊’,從族譜上被除名,從此不列入呂家門牆。
章越以為要坐下與他們閒聊,反正來汴京就是混圈子。
哪知韓宗師對章越道:“家父想見狀元公一麵!”
章越聽了一愣,韓絳居然要見自己。
韓絳出任過禦史中丞,因彈劾過富弼而被罷免,如今在外出知,正好回京敘職。
雖說被貶官,但本官仍是左諫議大夫,而且是出任過禦史中丞的大員,同時章越還知道韓絳是堅決的變法派。
韓絳的政見還影響了他的弟弟韓維。
韓維是王安石的好友,他與司馬光,王安石,呂公著四人號稱嘉祐四基友。韓維日後擔任宋神宗潛邸時的老師,宋神宗讚成韓維幾句新奇的想法時,韓維總說這不算什麼,這都是我好朋友王安石的觀點。
韓絳,韓維都在宋神宗麵前保薦過王安石,沒有他們王安石作不了宰相,不過後來都與王安石意見相左,而被趕出了朝堂。
韓宗師對章越道:“家父後日就要出京了,但想見識一下當今狀元的風采,故而托周翰,伯和約的你,晚上還有家宴。”
章越恍然。
韓絳在神宗朝四度拜相,王安石還是被他一把拉進了中書,對方也是吳家的姻親呢,如今自己算不算是被列入了對方考察之列?
果然是政治上用人之法。
從熟人裡選能人,從能人裡選熟人。
總而言之,既要熟又要能,二者缺一不可,同時要緊的是政見,都是支持變法的。
章越道:“蒙韓公賜見,章某榮幸之至。”
於是韓宗師帶著章越走到了一處小閣,見到一位五十多歲的老者正在窗前眺望莊園的景色。
這位老者正是韓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