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奸計似堂堂正正之謀,有些大奸大惡之徒偏偏一副忠臣的樣子,還請陛下仔細分辨。”
聽了三位官員進言,官家終於忍不住了言道:“幾位卿家,如今的當務之急是辨彆君子小人嗎?”
“先帝可謂明辨君子小人,但朕登基後見朝廷賬麵如今赤字如此,覆國隻在旦夕之間。朕為了節儉將先帝喪葬之費及登基之後對百官禁軍的恩賞,都減作隻及當年先帝登基時的三分之一。”
“但即便如此國庫依舊空虛,朝廷處處舉步維艱,一個綏州不敢收複也罷了,如今朝廷的使臣被殺了還要朕忍氣吞聲?”
司馬光等官員退至一旁。
這時候翰林學士承旨張方平出班道:“陛下,臣曾出任三司使,為國家打理過財政。臣以為國家要想長治久安,最要緊的不是在仁德,而是在一個財字,隻要國庫充裕,朝廷與百官自也有信心,蠻夷也不敢輕中國。”
官家眼睛一亮,張方平這話說得好啊。
張方平是大臣裡善於省錢的,在操辦英宗皇帝的喪事上,張方平這裡砍一點那邊省一點,既辦得非常體麵,費用又隻是原先預算的三分之一。
就這一件事,官家覺得張方平可以重用。
官家心想若張方平可以用,自己為何要去召王安石呢?他問道:“那麼張卿有何策充盈國庫?”
張方平侃侃而談道:“臣以為在於節流,臣當年初任三司使時,疏通汴河,整頓漕運,卸任之時,積攢了三年可用之糧,六年足用之馬料……”
“臣第二次任三司使時,京中之糧隻餘一年半,馬料隻夠一年之用。臣又用了不到一年功夫,京城便有了五年存糧……”
張方平大談的是當初自己兩任三司使的政績。
章越聽過張方平不少風聞,對他的才乾也是有所知的。
張方平確實是能臣,而且他為當時古今主理財政的官員中少有重視數據。
一般來說,一般官員主國計,隻會圍繞開源節流兩方麵模糊來處理。
張方平不同,他檢討財政,將這一年財政收入支出數據與前一年相比,不僅這一項上,還與太祖,太宗,真宗時的數據再作一個比較,得出一個精確結論來。
在三司使任上,他又明確三司統計製度,每年統計一次,每三年將收入支出多餘減少的部分羅列出。
張方平於朝堂上大談特談,這些年朝堂收支的數據。
那一串串的數字聽了所有人都蒙了,要知道朝臣們論起背書的功夫那是誰也不服誰,但說到將毫無規律的數字都記在腦子裡的本事,那還真沒有。
但張方平卻可以。
為什麼?
因為張方平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傳說中的讀書不看第二遍。
如今連章越都對張方平的本事表示佩服得五體投地,真不愧是乾吏。沒料到除了王安石,朝中還有張方平這樣的能吏。
張方平說完得意地退到一旁。
這一次殿議也便作散了。
官家與章越,修起居注的邵亢同退至便殿時。
內侍稟告司馬光複求見。
官家即在便殿見了司馬光。
司馬光入殿後向官家奏道:“陛下,方才殿上所言句句是臣肺腑之言,陛下禦極之初,不可暴露人主之好惡,喜好什麼,厭惡什麼,切不可給百官與臣僚知曉。”
“若是知曉了,便有官員們來迎合,以謀圖在仕途上投機取巧,如今國家便會生亂事。陛下所為在於靜默如淵,如蒼天對待萬事萬物一般,不以好惡以相待,視蒼生為平等。”
“這時候官員的賢愚忠奸即可一目了然,陛下再行以賞罰之道,如今天下自然安定。”
官家聞司馬光這一番肺腑之言不由感動,方才司馬光在朝堂上所言,令他不悅,如今他知道對方真的是謀國之人。
官家頗為感動地道:“朕果真沒有看錯卿家,這番話朕記下來。朕有意用張方平為參知政事,卿家以為如何?”
司馬光立即道:“張方平此人乃奸邪貪婪之人,陛下切不可用之。”
官家一聽立即就不高興道:“怎麼朕要用一個人,下麵就行反對之事,這不是朝廷的美事。”
司馬光據理力爭道:“不,臣以為這正是朝廷的美事,知人之事,就算堯舜也是難為之,何況陛下剛登基,如何能識彆奸邪?若是臣沉默不言,陛下如何知之?”
官家氣道:“朕不是三歲孩童,奸邪自可辨之。”
官家與司馬光再度不歡而散。
司馬光走後,官家氣呼呼地看向章越問道:“卿之前薦王安石,但他不願來京,朕如今欲改用張方平,你以為此人可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