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人能有多貴?”
周行己負手望天笑問道:“這東京城之中貴胄多如牛毛。”
那下人聞言絲毫不怒,而是背手而立道:“公子一見便知。”
章丞在旁看了這下人的氣度舉止心底猜到,此人背後的貴人官階應是不低。
丁昌期持重沒有說話。
章丞低聲道:“周兄,此人背後恐真有貴人。”
周行己卻已揚眉道:“在這等茶肆中,能有什麼貴人,我倒要見識一二。”
說完周行己舉步,一旁章丞和丁昌期緊緊跟上。
帷簾卷起時,簷角銅鈴輕響,原來在三人方才聊天所背的隔扇後,青煙嫋嫋漫出,正有二人對坐品茗。
茶湯沸騰的咕嘟聲裡混著兩聲極輕的玉器相擊之音。這一幕令周行己邁出的皂靴在半空凝了凝。
章丞看去朝門而坐的中年男子身著雲紋錦袍,眉峰如劍,眼尾細紋帶著殺伐之氣。對方氣度風采極佳,雖已屆不惑之年,仍猶自帶著少年人那等英氣勃勃之狀。
令人一見便生出天下竟有這等奇男子之念。
至於對坐之人也是衣著華貴,且也是精明銳達之狀,但比之對麵的男子卻仍是遜色一籌。
但見朝門而坐的中年男子執盞的手指骨節分明,虎口處有經年握劍磨出的薄繭。他開口道:“本官乃新任門下侍郎章惇,不知稱不稱得上貴人二字?”
話音一落,茶肆外忽有馬蹄聲疾馳而過,震得窗欞格格作響。周行己和丁昌期麵露震驚錯愕之色,而章丞早有揣測仍是心頭一震,果真是他。
章惇坐在上首目光如電,一眼掃去三人神色看在眼底,他見周行己,丁昌期之狀毫不意外,待見到章丞的神色微微訝異,複又多看了一眼。
周行己道:“原來是章相公,學生周行己方才言語無狀,萬萬海涵。”
說完周行己長揖及地。
章惇屬於那等說一不二的人物,氣場極強,連久經沙場的宿將在他麵前也是畏服。
章惇見周行己豐儀秀整,語音如鐘,而且作派倒真有幾分自己年輕時的風骨,頷首道:“原來是永嘉周氏子弟,本相聽說過你,行己行己,好名字!”
周行己道:“不敢當。”
“可願入我幕府?”
此言一出,滿室寂然。
周行己聞言一愣,章丞和丁昌期也是吃驚,高官要臣做事都這麼直接嗎?不繞彎子嗎?
周行己猶豫了片刻道:“寒窗十載功名未就,不敢辜負族中厚望。”
章惇失笑道:“在我幕下一樣可以考功名,再說就算你入了上舍,再登了第,又如何?”
“就算得官又如何?若無機緣,無貴人提攜,終其一生也不過六七品小吏罷了。”
周行己道:“相公一番真知灼見,在下受教了。縱是如此,在下依然想試一試東華門唱名,即便不成也是無悔。”
章惇道:“你既有誌,我也不勉強,且去細想,改日再議。”
說完章惇忽抬手指向章丞:“你且留下。”
下人旋即對周行己,丁昌期作了一個送客的手勢。
周行己,丁昌期看向章丞,章丞朝二人點了點頭示意無妨。
周行己道:“我們在外等你。”
“好。”
章丞答允了。
待二人走後,章惇斂容發話道:“你識得我?叫什麼名字?”
章丞心知章惇目光如炬,到了這個層次,看人識人都是家常便飯,甚至你有什麼情緒波動甚至一個小動作,他都能猜到背後的意圖是什麼。
所以被他看出了。
章丞低下頭沒有說話,卻聽耳畔又響起沉聲:“看來本相說得是真的,你不說,本相也不強人所難,但你知道本相亦有百種辦法查你底細。”
“隻是到時候怕是讓你為難了。”
章惇語帶金石,不容置疑。
章丞暗歎心道,自己本就是冒名來太學讀書的,給章惇這麼一查,豈不是瞞不下去了。
章丞不由欲言又止。
章惇看到問道:“有難言之隱?”
對方官員一聽即道:“下官先行回避。”
章惇點點頭,隨人領著對方出了垂簾。
當即室內隻剩下章惇和章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