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存儒,章采麵色都有些難看。
章氏子弟暗中參股或直接插手經營茶商之業,沒有幾十也有十幾。
朝廷這些年為何不能禁止茶商私運?正是這些建州世家從中作梗。敢問地方官敢察嗎?隻能抓小放大。
至於剩下沒背景的茶商,隻有組織武裝走私一條路。
你官府敢查我,我就跟你拚命,誰怕誰。
但是這一次王子京動了真格,對建州的茶圃,無論官焙還是私焙,都派兵裡三重外三重地圍著起來。
建州世家還能受得,但低層茶商,也就是武裝押運那些,已經開始秘密醞釀造反了。
而對此建州世家也抱著慫恿的態度。
且由你們百姓與官府去鬨。
“朝廷這些年為何屢禁私茶?巡檢司的馬蹄聲未至,各家的拜帖倒先送到知州縣令案頭了。這些年寒門小戶的茶船沉了溪,世族門下的私焙可曾少過一片茶葉?”
““逼的人走投無路,元豐二年至今,茶商持械抗法二十七起。“章越呷了口茶道,“上月浦城那場廝殺,轉運司的兵甲折了三十餘人”
章存儒,章采皆道:“相公既是歸鄉頤養,何必插手這檔子事。”
章越道:“正是歸鄉,方居廟堂之遠而憂其君。”
章存儒道:“此事隻好從長計議。”
章越道:“來不及了。”
章采道:“好教相公曉得,這些年我章家子弟雖有參與,但大多還是耕讀傳家。”
“那是哪家最甚?”
章存儒猶豫了下道:“吳家七郎前日送來武夷新茶。”
“說是九龍窠岩壁上那三株老茶樹采的,統共焙出八兩——這樣的茶,自然是要貢入京裡的。“
章越聞聲道:“我明白了,你說吳家能許得,其他世家會賣我這份薄麵。”
章存儒點點頭。
章越心道,我就知道。
斷三代科舉之路,無疑是讓汝三代不可考公,對於一般世家而言,傷害不可謂不大。
一般都要乖乖認慫。
但對於吳家這等世代簪纓之家,這個威脅就沒用了。
章越起身告辭。
章存儒,章采皆送章越出寺,族學弟子們提著燈籠候在石階下相送。
章越辨彆其中數人神態服色,心道而今章氏族學終於也收寒門了。
暖黃的光暈中,章越記得當年自己離開族學時,除了章友直,章望之攜著他小孫女手也是這般提著燈籠相送。
當時也是這般暮色蒼茫。
這是自己與兩位師長最後一次見麵。
他記得以前看倚天屠龍記裡,張三豐百歲後帶著張無忌重返少林。
少林指責張三豐乃少林叛徒,並偷學走了少林。
麵對少林僧人的指責。
張三豐雖有些不高興,但轉念一想,他雖隻是服侍覺遠的雜役,但武功推其根源還是出自少林,於是虛心承認。
章越對章存儒,章采及族學眾弟子們道:“吾少年若非友直先生,望之先生指點,焉有今日!”
說完章越辭彆下山。
暮色漸沉,山門石階染上黛青。章越行至半山,回首望見族學燈火如豆,恍若當年負笈求學的光景。
章越到此也不是光為了喝茶,臨行時章越命彭經義買了二十畝學田捐給族學。
……
翌日拂曉,薄霧未散,章越往浦城縣城。
縣城一景一物都是熟悉又陌生。此番歸鄉他刻意輕裝簡從,不僅婉拒了天子欽賜的判建州、建寧軍節度使等顯職,連歸期都未傳驛報。
自此當地官員都知趣地沒有打擾章越寧靜。
行至皇華山麓,縣學黃牆黛瓦依然,這是章越當年在縣學讀書處。
章越沒有入縣學的打算,如今他若現身,少不得要受山呼海拜的場麵,倒不如任牆內書聲琅琅,牆外草木自萋萋。
然後說幾句類似昨日我以母校為榮,今日母校以我為榮的話。
離著學宮不遠乃秀裡吳氏的府邸。
浦城吳氏自吳待問中進士而步入宦途,其四個兒子都中了進士。其中長子吳育四子吳充這兩支都遷入京師了,現居浦城主要是二子吳京和三子吳方兩支。
吳京吳方都先後病故,但吳家作為僅次於二韓一呂的世家,其在浦城甚至建州的地位都無人可以撼動。
但也不是真手眼通天,否則吳安詩也不會被蔡確收拾了好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