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上去有些可笑,這樣一位劍道大宗師,居然做起了石匠的工作,而且打磨的隻是一個毫無藝術感可言的純粹石球。
理論上,無法跟那些雕刻大師精湛的作品相比擬,也僅有一些初學者會去練習這樣簡單基礎的技藝。
然而,若是讓這世間的任何一人近距離目睹這個石球的成形,並對此作出評價,隻怕都會收起心中所有的輕視與嘲笑,給與其最高規格的讚譽與驚歎,認為它絕對可稱得上全人類的最高傑作之一。
不為其它,隻因這個石球實在太大了!
大到了一種讓人難以用言語去描繪的地步,似乎隻有“天造地設”、“鬼斧神工”這樣的詞語,才能勉強形容其萬一。
當最後一道劍氣消散在空氣中,塵埃落定,整座山峰已然徹底化作了一個渾圓的石球,陽光在其表麵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更是讓人心生震撼,仿佛看到了一顆星辰從天而降,墜落在了這凡塵世間。
從外觀上看,它幾乎找不出任何的瑕疵,圓潤光滑之極,簡直可以充當鏡麵的效果,徑達數十丈的龐大體積,卻沒有給人帶來絲毫的笨重與粗獷之感,反而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靈動與神韻。
哪怕是在場的趙一與趙四,都曾親眼見證過無數修行者禦使飛劍、切割天地、諸多巨型符器轟鳴作響、震顫長空的壯觀場麵,但此時此刻,仍是忍不住心神動搖,為之目眩神馳。
以他們宗師級的眼力與見識,自然可以看得出,這隻是耗費了數個呼吸時間的一劍,其中對於劍氣的精細操控力,對於力量的完美運用,以及恐怖的計算能力,均跟自己拉開了近乎無可逾越的距離。
要知道,當石雕的規模提升到一定程度之後,便不再是簡單地將石頭削去、打磨那麼簡單了,還要考慮到石質本身的硬度、內部結構、應力的分布與傳遞,種種因素都要考慮在內。
稍有不慎,便有可能使得整塊石雕從內部產生裂紋,進而分崩離析,徹底毀掉,越是到最後,便越是需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耗費的精力與時間都會呈幾何倍數的上升。
然而,趙青卻似乎完全沒有這方麵的顧慮,從始至終,她的劍勢都沒有任何的停頓與遲滯,仿佛是在隨心所欲地雕刻著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小玩意兒,而非是一座龐然大物。
這樣的從容與寫意,已然超越了技藝的範疇,近乎於一種道的體現!
“如果我也能夠打磨出一個這般大小的石球……不,隻需要一次次的練習,逐漸達至十丈的直徑,想必‘磨石劍訣’的真意,亦可觸類旁通,領悟個七八分了吧?”
趙四目光緊緊地盯著眼前的石球,心中暗自琢磨著其中的奧秘。
結合近期通過廣播電台中所聽聞的諸多精妙劍術法門,她已然明曉趙青之所以能隨手拿出這項王驚夢的獨屬絕技,並非她得到了對方遺留的傳承,而是以此種方式實現了該劍訣的模擬與還原。
“接下來,便是最後一步了。”
待到那輪虛幻圓月消耗殆儘,遠程投射而至的力量亦為之消退不見,趙青輕吐出一口濁氣,神色間卻無絲毫的疲憊,她抬頭望了一眼星光隱沒的天色,輕聲自語著。
緊接著,便探出了一根晶瑩如玉的手指,淩空向著那巨大石球的中部輕輕一點。
“轟隆隆隆……”
伴隨著一陣沉悶而又震人心魄的轟鳴聲響起,這個重達好幾千萬鈞的龐然巨物,竟是緩緩顫動了起來,而後,在趙青這一指的牽引撥動下,開始一點一點地向著山崖邊緣移動而去!
由於石球本身的體積太過龐大,以至於這樣緩慢的移動,都給人一種地動山搖、乾坤顛倒的錯覺,像是在碾壓著整個世界前行。
尤其是當它最終移動到山崖邊緣,下半身懸空在外,上半身仍倚靠在山崖上時,那種極致的失衡感與隨時都有可能傾覆滾落的危機,更是讓人的心臟都跳出了嗓子眼,緊張到了極點。
“她這是要……”
趙一與趙四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駭然之色,心中不約而同地生出了一個荒謬而又震撼的念頭——趙青莫不是要控製著這個巨大的石球,令其向長陵城滾落碾壓而去?!
“這便是她的報複麼?果然……夠直接,也夠震撼!”
根據趙青的指示,分彆向著石球內的陰陽太極眼中注入了燃燒著的烈陽真火,與一股和煦的星河真水融為一體,兩人倒也沒有太多的驚訝與憂慮,立刻抽身後退,遠遠地觀望著即將發生的一幕。
隻見那緩緩向山崖外挪移而去的石球,當傾斜的角度達到某個臨界點時,它終於失去了平衡,開始沿著陡峭的山坡向下滾落而去!
初時,石球的滾動速度並不算太快,但隨著高度的不斷降低,重力勢能轉化為動能的效應愈發凸顯,它的滾動速度亦在不住攀升,仿若一座小山在平移,轟隆隆的聲響傳遍四野,地麵都為之震顫,卷起漫天煙塵。
如此巨大的動靜,自然也引起了石門山一帶、周邊許多村民與行商的注意,他們紛紛從屋舍中、道路旁探出頭來,遙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臉上滿是驚愕與駭然之色,不知發生了何事。
一些個膽大的,或是常年在山中采藥、狩獵、有著豐富經驗的獵戶與山民,則是迅速地爬上了附近的高地或大樹,手搭涼棚,向著遠方極目眺望,試圖看清那煙塵彌漫中的景象。
隨後,他們便看到了此生都難以忘懷、最為震撼的一幕。
隻見一個巨大無比的渾圓石球,倏然撞塌了一座小型的山峰,因而拐過了個彎折的弧度,接著衝出了山腳的密林,沿著一條開闊的河道,繼續向著下遊的方向呼嘯而去,勢不可擋。
沿途之中,無論是何等堅韌的草木、何等堅硬的岩石,都在這顆巨大石球的碾壓下化為齏粉。
即便是偶爾遇到一些凸起的山包或者深邃的溝壑,也都被它輕易地碾平或飛越而過,根本無法阻擋其分毫。
因其內蘊藏著周流不息的真水真火、維係著殘留的磨石劍意,不僅保護著它不被常規障礙磕出傷痕磨損,更是帶動起了天地間大量的元氣,形成了一道接天連地的巨型龍卷,裹挾著無數沙石碎屑。
看起來就像是神話傳說中的“風伯”降臨,要吹飛掀翻這世間的一切。
更讓人感到心悸的是,這顆石球並非是無意識地隨機滾動,而是大體上保持著一條近乎筆直的路線,仿佛有一根無形的線在牽引著它一般,直指遠方那座巍峨壯觀的長陵城!
很顯然,這是趙青在暗中操控的結果!
她淩虛立於山巔之上,俯瞰著石球運行的軌跡,眼中閃過一絲滿意的神色。
她的心中有著清晰的計算與預判。
這個石球會在何時抵達長陵城,又會在何處遭到各方勢力的攔截,逐漸停下,期間會造成怎樣的破壞,是否會牽連到無辜的民眾,日後要耗費多少財力物力建設,方可恢複如初。
這一切的一切,都如同精密的棋局般,儘在她的掌控之中。
“我的天,那是什麼鬼東西?!”
“難道是山神顯靈,降下了天罰?”
“快跑啊,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彆管屋內的家什財物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諸多河道附近的村落中,立刻被陣陣喧囂與混亂所籠罩,無論是正在田間勞作的農夫,還是在家中織布縫衣的婦人,亦或是那些牙牙學語的孩童,都紛紛跑出了屋舍,臉上滿是倉皇與驚恐之色。
早早得到了劍意遠程警示的他們,望著那由遠及近、迅速放大的渾圓石球,心中生不出任何的抵擋與抗爭之意,隻想儘快逃出這片危險的區域,遠離這個仿佛能碾碎一切的恐怖存在。
一些反應稍慢或者腿腳不便的老人,則是在族中晚輩的攙扶與背負下,踉蹌而又匆忙地向著遠處逃去,期間不乏有人摔倒在地,卻又被迅速拉起,繼續亡命奔逃,唯恐落後分毫。
奇跡般的是,儘管石球滾滾而來,帶著摧枯拉朽之勢,但不知為何,它那龐大的身軀在河道中輾轉騰挪,時而借由河岸的坡度高高躍起,跨過一片片農田,時而又巧妙地利用地形的轉折,調整著前進的方向。
總的來說,始終未曾偏離趙青預設的軌跡,也未波及到那些慌不擇路的村民,特意避開了一處處村落與集鎮,隻在無人的田梗與荒野中肆虐,在地麵留下了一道道觸目驚心的溝壑與犁開的裂痕。
……
自山巔四百餘丈的高度開始不斷滾落,跌撞起伏之間,石球的速度越來越快,已然達到了絕大多數戰車衝鋒的極限速度。
就像那些被符晶、巨型異獸或強大修行者驅使的超高速戰車一樣,甚至都有了幾分騰空而起的趨勢,隻是重量翻上了十萬倍、百萬倍。
不過,從石門山到長陵,畢竟是百多裡的距離,自然不可能轉瞬即至,就連引發的地麵震波,都花了點時間才傳播到了聶園。
而在它剛開始出發之際,“夜策冷”正在對戰一名被稱為“鬼劍師”、極為精擅飛劍變化,清山劍院院長聶隱山的關門弟子,殷尋。
許多道明亮的劍光在劍坪上詭異地扭折、交錯、逆勢盤旋、隱沒又浮現,激蕩起一簇簇愈發尖銳的嘯鳴聲。
昔年曾是一軍統帥的聶隱山,既然以聶為氏,自是跟聶園有著某種緊密的聯係,可以說屬於當初聶氏門閥的旁支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