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亥時,夜幕深沉。
黑暗如浪潮席卷,圍困著整座城。
街上杳無人跡。
淅淅瀝瀝的雨聲漸起,讓此間氛圍更顯得陰涼。
薑望側目看向某處閣樓,朝著李神鳶微微頷首,順勢握住汝鄢青的小手,另一隻手拾起地上汙濁的油紙傘,說道:“到處逛逛吧。”
街上無人,但很亂。
李神鳶用言出法隨帶著他出現在這裡時並非此般景象。
所以眼前的情況發生在很短的時間裡。
薑望確實很好奇這座城究竟有什麼問題。
有玄沉聲說道:“預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強,滿城俱寂,又存在生氣,可人都去了哪裡?”
李神鳶說道:“我來試試找到他們。”
薑望第一時間製止,因情況不明,此刻若用言出法隨,但凡出現意外,他恐難以承受後果。
“我並未感知到妖氣。”
有玄看了他一眼,說道:“所以問題比我之前想的還要大。”
薑望沉默不語。
他四處掃視著,在街側一角,有擺攤用的獨輪車靠在牆邊,上麵有置物架、儲物櫃以及籮筐等,甚至有很大的遮陽傘被收起懸掛,以備可能出現的意外天氣情況,可謂把能有的東西都湊齊了,尋常百姓借此擺攤,推著遊街串市,儼然會是很勞累的活計。
而薑望真正注意到的是獨輪車後麵有一團黑影。
有玄順著薑望的視線也看到了異常。
他徑直走了過去。
薑望提醒道:“小心點。”
有玄微微放緩腳步,凝視著獨輪車後的黑影,那是一位少年,蜷縮著身子,更在輕微顫抖著。
“你是這城裡的人?”
少年沒有回應,也沒有任何動作。
有玄皺眉說道:“你可知城裡的人都去了哪兒?”
少年忽然抬手,指著某個方向,他腦袋埋在膝蓋裡,另一隻手仍抱著小腿。
有玄意識到問題,說道:“你需要幫助麼?”
少年再次無回應。
站在遠處的薑望問道:“他真的是人?”
有玄麵色嚴肅,說道:“有活生之氣,當然是人。”
李神鳶說道:“那也不是正常人。”
有玄表示認同,他上前一步,嘗試接觸少年。
但忽有狂風呼嘯而至,地麵劇烈顫動,鋪就的青石板哢哢破裂,從裡麵湧出一道道小旋風,淅瀝小雨驟急,將得有玄徹底打濕,他下意識往後撤身,然而地下湧出的旋風仿若牆壁,讓他退無可退,霎時困在其中。
薑望護著汝鄢青,把李神鳶拽到身前。
李神鳶麵色鐵青,心裡說了什麼難聽的話就不必言表。
她反手抓住薑望的手臂,口中默念一句,三人身影直接消失。
再次出現便是閣樓之上。
薑望鬆開汝鄢青,拿開李神鳶的手,微微吐出口氣,伸出食指指向有玄所在的位置,向上輕輕一挑,席卷的狂風驟然被破,緊跟著是更狂烈的風勁溢散,下一刻,滿城皆寂。
無儘黑暗的夜色裡似有光芒墜落,映照出閣樓上薑望那張極其好看的麵龐。
有玄頗顯狼狽地飛至閣樓。
“那少年不見了!”
薑望沒有說話,默默凝視這座城。
閣樓以南的範圍被神國籠罩著,但對於整座城而言其實是很小的範圍,他得把問題找出來,在神國籠罩的範圍裡解決掉。
“剛剛那股風很奇怪,我居然沒有找出來源,真有意思啊。”
薑望雙手扶著閣樓欄杆,這座城顯然是被某種氣息遮掩,雖有生人的氣息,卻無法看見,表麵上就是一座空城。
淅瀝微雨變得稍微大了些。
夜空裡有電光拂過。
有玄沉聲說道:“那少年也有問題。”
薑望思忖著說道:“先彆管那少年的事,我在想,若有大妖或彆的東西作亂,掩城的手段無疑是想避開苦檀大物的視線,讓它要做的事情能夠儘可能無聲無息,但此般手段非比尋常,怕是澡雪境巔峰的妖王也很難做到。”
除了拂魈君那個意外,苦檀境內很難出現妖王。
眼下的情況,要麼是涇渭之地裡又跑出來更強大的妖怪,要麼就是一種不為人知的奇異手段,而這種手段要施展出來必然存在很苛刻的條件,否則早就該被很多人或妖利用了。
薑望待在棲霞街也非全然隻在休養生息,他已對這個人間更了解。
李神鳶平靜說道:“如果言出法隨的能力夠強,便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薑望看了她一眼,說道:“除非世間存在比帝師更厲害的讀書人,又或是會讀書的妖。”
有玄說道:“妖怪就算讀書,也很難領悟言出法隨,雖然我菩提寺中有記載,真正的仙人甚至極為特殊的神祇,皆會言出法隨,而且僅是很尋常的神通,因祂們都能反製,便相當於雞肋,能直接壓製的,道行自然更高,但那在於道行,而非言出法隨。”
道理很簡單,好比你罵我一句,我罵你一句,誰也無法真正傷到誰,而你罵我一句,我上去就給你一拳頭,那自然是我道行更深。
“好看先生,那裡有人!”
正在四處觀望的汝鄢青忽然低呼一聲。
薑望聞聲看去,在西南方向大概百丈的距離,有著一條小河,河上有石橋,橋上坐著一人,那人抱琵琶,看不清麵貌,但從身形及穿著能看出是位女子,仿若幽咽流泉般的琵琶聲悄然傳至閣樓。
李神鳶皺眉說道:“剛剛那裡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