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
李正西有點坐不住了,但他的話還未說完,就立刻被胡小妍抬手打斷。
“比方說,奉天有幾條小型商店街,店鋪買不起咱家的水火險,咱就彆再去收保護費了,總共沒多少錢,反倒顯得江家檔次低了,這部分生意可以讓,咱們不跟線上的合字爭了。”
薛應清和王正南紛紛表示讚同。
“不過——”胡小妍接著說,“小河沿兒擺地的生意不能讓。”
聽了這話,李正西總算是鬆了口氣。
王正南卻有些不解,忙問:“嫂子,為啥呀?咱從那些撂地賣藝的人手裡,真就摳不出來多少錢!”
“二哥,不管錢多錢少,這也是我手底下那幫弟兄的營生,你彆總想著拿我這邊開刀行不行啊?”李正西很是不滿。
“我沒說要拿你開刀,而是在為江家考慮,實在不行,我再幫你給他們想其他出路不就完了?”
胡小妍抬手打斷哥倆的爭吵,說:“我從來就沒指望在這行當裡掙錢,江家不差這筆錢,差的是那些平地摳餅的藝人。他們那些人,天南海北,從哪來的都有,一路上行走江湖,道聽途說,見多識廣,這是重要的情報來源,所以不能讓給彆人。不過,薛掌櫃說的也沒錯,咱們應該儘量緩和一下線上的關係……”
她看向李正西,接著吩咐道:“西風,今後讓你的人少抽兩成,也彆再去收保護費了。”
“嫂子……”
“同時,以後也不用再往家裡交數了,這樣總可以了吧?”
大嫂還是講道理的,李正西自然無話可說。
況且,江家此番調整,也不隻是針對他的堂口,而是叫停所有跌份兒的行當,保護費隻是其中之一,還有諸如許多小行市的抽紅,開張大吉的保安費等等。
叫停這些營收,對江家的影響幾近於無,既能拔高江家的格調,同時又能緩和江家同線上的緊張關係。
換言之,這些行當本就有點累贅了。
如果江家願意,當然可以讓得更多,但顯然沒人想要充當活菩薩,所謂的退讓,也就止步於此了。
“嫂子,那張將軍的委托怎麼辦?”李正西問。
“不能幫!”胡小妍斷然回絕,“無論說什麼也不能幫,給張效坤包銷煙土,這件事不僅可能陷入黨爭,還會給江家樹敵招災,破壞現有的局麵。”
“陷入黨爭我明白,破壞現有的局麵是指……”李正西一時沒能想通。
“這不明擺著麼!”
薛應清解釋道:“江家立櫃以來,保險業務始終都是重頭,奉省各大土商想要平安送貨,全都得買江家的運輸險、水火險,這就已經是在抽紅了。你不能既要坐地抽紅,又要親自下場,那彆人還有活路麼?”
“是啊!”王正南也說,“你要這麼搞,相當於逼著各大土商聯手對付咱們,本來好不容易形成的默契和平衡,這下子就全都毀了,彆人不說,遼南的佟三爺就不會答應。你想想,佟三爺的土貨,那是從海上運過來的,成本肯定高;張將軍如果偷種煙土,貨源就在綏寧,離咱們這才多遠,成本這麼低,咱在免了自家的運輸險,佟三爺他們拿啥跟咱們競爭?”
“這麼嚴重!”李正西反應過來,忙點了點頭:“那還真不能幫忙包銷了,百害而無一利啊!”
“有利,掙錢,能掙不少錢!”王正南說,“張將軍種煙土是為了擴軍,那種植的麵積少說也得萬八千畝,光抽傭就能賺翻,但你要這麼乾,就把所有土商都得罪了,以後出門加點小心比較好。”
“關鍵在於,江家還會因此而失言。”胡小妍正色道,“你們彆忘了,‘不碰煙土行當,隻收貨運保險’,這是當初咱們自己定下的規矩,各大土商才願意主動上交保險,咱們不能為了幫張效坤的忙,自己打自己的臉。”
此話一出,就連李正西也說:“哥,咱不告密就成,包銷煙土的事兒,還是彆管了吧?”
“對,煙土畢竟不光彩,就算有官府的印花,也免不了遭人口誅筆伐,不利於長久發展呐!”王正南如此表態。
薛應清乾脆提議道:“不行的話,乾脆把這事兒推給其他土商得了,反正他們也沒這麼多顧慮,有錢賺就成,煙土又不愁銷路,還能爛在手裡不成?”
幾番爭論下來,眾人也算達成了共識:蠅頭微利,該讓則讓,緩和江湖關係;疏離官府,躲避黨爭,以免泥足深陷;死守工會,利用洋人,確保回旋餘地。
大家都很認同,於是便紛紛轉頭看向江連橫,該是他拍板決定的時候了。
胡小妍憂心忡忡,不由得伸手按住江連橫的胳膊,小聲提醒道:“連橫,彆逞仗義。”
樓上,江雅和承業的嬉鬨聲仍在繼續。
江連橫靠在椅背上,沉吟許久,終於點了點頭:“那就照你們說的辦吧,張大哥那邊,我會想辦法交代。”
不知為何,大家仿佛都鬆了一口氣。
“但是——”
江連橫把打火機揣進兜裡,目光掃過眾人,接著說:“關於線上的那些刺頭,對我有不滿的,有怨言的,我隻退這一次,再有得寸進尺的,就彆再跟我談什麼以和為貴之類的屁話了,我不想聽,以後再有合字挑事兒,誰敢露頭,就插了誰。”
眾人紛紛點頭。
“另外,你們仨記得幫我留意一下。”他指了指東南西三人,“我可以不幫張效坤包銷煙土,但我必須要知道,是誰在接手這批貨,萬八千畝的煙土,值不少錢呢!這筆錢,不進我的口袋,就是進彆人的口袋,但願是朋友的口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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