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主還是老樣子,挑下花燈,取出燈謎,一邊遞過去,一邊朗聲頌念道:
“嗬,這謎麵兒可有點意思:一點分明值萬金,開始惟怕冷風侵;主人若也勤挑撥,敢向尊前不儘心——打一物!”
莊書寧與眾人不同。
在江家的幾個女眷中,唯獨她是正兒八經的富貴出身,從小念書,既讀過“三從四德”之類的舊學;也讀過“物競天擇”之類的新學,雖然隻是通曉大略、不求甚解,但學識底蘊卻也遠超眾人,稍稍思索片刻,便給出了謎底:
“燈,謎底是燈。”
“不錯,夫人好學識!”
攤主照例恭維幾句,旋即側身邀請莊書寧上前挑選獎品。
莊書寧低頭一看,隻見那滿桌的便宜貨,沒一個瞧得上眼的,可許如清和花姐都選了紈扇,她怕自己顯得隔路,便也挑了一把扇子。
細看那扇麵兒上,畫的卻是一副“月下仙子乘鸞圖”。
是夜晴空,朗月高懸,仙子體態婀娜,身穿綾羅綢緞,架鸞鳥高飛遠走,衣帶飄飄,頻頻回顧,似有羽化登仙之欣喜,又有辭彆凡塵之寂寞。
莊書寧無心賞玩,接過了紈扇,順勢就把兒子抱在懷裡逗弄。
不想,江承誌雖小,可見大家都有扇子,便也“咿咿呀呀”地叫道:“我也要,我也要!”
“三姨,讓我小弟也選一個吧?”江雅生怕冷落了弟弟,忙說,“我和承業剛才都選了,讓我小弟也猜一個!”
莊書寧懷抱兒子笑道:“他連字兒都不認識呢,怎麼猜?”
“那你幫他猜唄!”江雅說,“咱們大家都有獎品,我小弟也得有!”
“對!”江承誌真捧他姐,忙就張開兩條胳膊,大聲叫道,“我也要,我也要!”
也不知他是真懂還是假懂,隻見他一邊說,一邊伸手衝燈架子指指點點,引得眾人啞然失笑。
莊書寧無可奈何,隻好順著江承誌手指的方向,替他選了一盞“蔚藍色大浪淘沙圖”燈籠。
攤主應聲取出謎麵兒,一邊遞過去,一邊朗聲頌念道:
“好兆頭,好兆頭啊!小少爺您可聽好了,這謎麵兒是:未遊滄海早知名,有骨還從肉上生;莫道無心畏雷電,海龍王處也橫行——打一動物!”
話音未落,許如清和莊書寧便已猜了出來。
這謎麵兒太過經典,以至於許如清早年在風月場中管事時,常能聽見客人吟誦。
莊書寧更不必說,小時候就已背得滾瓜爛熟。
“螃蟹,謎底是螃蟹。”
攤主說得沒錯,這謎底的確是個好兆頭。
螃蟹八隻腳,古人稱之為“橫行介士”,意旨在名利場中橫行無阻,四通八達;因其背上有甲,沾著“連登三甲”的好寓意,所以又將其稱為“解元”,意旨剛強聰慧,才高八鬥。
臨近佳節,人人都愛聽好話。
莊書寧一見兒子選的燈謎,謎底是螃蟹,眼裡也終於露出笑意,便也給了攤主一塊賞錢。
攤主見狀,不由得笑道:“夫人,來替小公子挑個獎品吧?”
莊書寧本想選一支筆,可江承誌見大家手裡都拿著扇子,便吵吵嚷嚷地說:“我也要扇子,我也要扇子!”
江雅一聽,連忙從桌麵上拿起一把紈扇,笑嗬嗬地遞過去,說:“小弟,拿著!”
江承誌很開心,當即接過扇子把玩起來。
莊書寧卻笑著說:“兒子,這是姑娘用的扇子。”
江承誌應聲皺緊了眉頭,細細打量手中的紈扇,突然倍感嫌棄,甩手就把紈扇扔在了地上,緊接著又繼續吵鬨:“我要扇子,扇子!”
那攤主見狀,連忙從桌麵兒上拿起一把折扇,忙滿臉堆笑道:“小少爺,你看這把怎麼樣,這才是公子哥拿的扇子呐!”
說著,就把折扇遞了過去。
扇長九寸五分,共計十六扇骨,對江承誌來說太大了。
他卻不嫌棄,用兩隻手徐徐展開扇麵兒,卻是一副“青山遠景飛白鷺”。
祥雲漫天,蒼翠高嶺,一行鷺鷥翱翔天際,意境悠遠。
江承誌安心了,樂嗬嗬地把玩著手中的折扇,但因為年紀太小,玩兒起來不像是搖扇,倒像是在舞槍弄棒。
如此一來,江家女眷孩童便都猜了燈謎,拿了獎品,唯獨冬妮婭兩手空空,大家便笑著讓她也去挑一盞燈籠。
冬妮婭渾然不懂猜燈謎的樂趣,隻茫茫然地問:“我……也可以嗎?”
大家笑道:“沒事,你隻管選,燈謎讓咱們來幫你猜。”
冬妮婭懵懵懂懂,在眾人半哄半催的笑聲中,終於默默選了一盞“桃紅色杜鵑枝上杜鵑啼”燈籠。
攤主挑下花燈,取出燈謎,一邊遞過去,竟還一邊崩出了兩句洋文:
“哦尅,古德!這謎麵兒倒是簡單了——點點螢火照江邊——打一字!”
冬妮婭自然聽不懂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大家商量了片刻,便替她答道:“淡,謎底是淡!”
攤主今晚生意大好,光是賞錢就得了雙份兒,當下彆無二話,立馬就請這洋妞兒上前挑選獎品。
冬妮婭走上前,有些不確定地問:“我可以拿一個?”
“古德,古德!”攤主賣弄道,“您隨便挑,喜歡哪個就拿!”
大家都以為冬妮婭也會選一把紈扇,可她在桌前徘徊了半天,或許是因為喜好藝術的緣故,最終卻將注意力放在了桌旁的畫軸上,“我想要這個。”
“畫軸?”攤主一愣,忙提醒道,“幾位,我這可是空畫軸,上麵沒畫。”
冬妮婭皺起眉頭,似懂非懂。
江承業便臨場簡單翻譯了一遍,他所學詞彙有限,說來說去,也隻能強調那不是畫兒。
冬妮婭倒無所謂,隻覺得遠東的卷軸很有趣,不知能不能用在油畫上,便堅持要了一卷空空蕩蕩的畫軸。
————
.本章所涉燈謎,亦非原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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