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在斑駁的院門前,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嬴抱月轉過身,靜靜看著麵前叫出明顯不符合她現在身份的稱呼的少年。
姬清遠行完禮直起身,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幾步開外的那個少女。他嘴角含笑,不安但又自信地看著她,等待著麵前這個少女的掩飾。
然而下一刻,嬴抱月靜靜看了他兩眼,注視著夕陽下姬清遠的麵龐,往前走了一步靜靜開口。
“嗯,我回來了。”
我回來了。
明明語出驚人的應該是他,但眼前這個少女居然沒有絲毫猶豫地說出這句話,每一個字都像一道驚雷劈在姬清遠頭上,炸得他眼前一片恍惚。
嬴抱月說完,姬清遠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呆若木雞。
“怎麼回事?”嬴抱月歪了歪腦袋,有些好笑地看著麵前直直看著她的姬清遠,“不是你先開口的嗎?”
“我……”姬清遠張了張口。
在那麼一個瞬間,他懷疑是不是這個少女壓根沒聽清楚他之前說了什麼。
“你……”他狐疑地看著嬴抱月,“你聽清我剛剛叫你什麼了嗎?”
“當然,姐姐呀,”嬴抱月看著他燦然一笑,“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被未來的大伯兄這麼叫。”
“聽著感覺不錯,”她笑眯眯看著姬清遠,“你再叫一聲試試。”
聽到大伯兄這個稱呼姬清遠簡直耳根發麻,如果不是有過往那些記憶和對這個少女真實身份的猜測,他簡直要被這亂了倫的關係擾得分寸大亂……雖然他現在已經夠亂了。
他本打算喚出那聲稱呼,等著看這個女子手忙腳亂地掩飾的畫麵,再逐步尋找她言語中的漏洞拆穿她的謊言。
結果事情完全沒有向他想象的那樣發展。
不愧是她。
但想起剛剛那個少女說出“我回來了”時凝視著他的眼神,姬清遠握緊了身邊雙拳,挺直身軀看著嬴抱月。
不能慫,在這裡退了就會輸給她。
“你想聽的話,我無論多少聲都會叫的,”他看著麵前的少女笑了笑,“但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叫你嗎?”
嬴抱月看著他微微一笑,靜靜凝視著他,“因為你知道我是誰了?”
饒是剛剛做好心理建設,姬清遠還是被這人直接過頭的回答驚得身形前後一個搖晃。
“喂,”嬴抱月趕上前伸出手去扶他,“你沒事吧?”
感受著那人的手心碰觸扶住自己的肩膀,姬清遠在極近的距離抬起頭,怔怔注視著近在咫尺的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還是那一雙眼睛,在夕陽下他終於看出了之前他沒有看懂的東西。
看的出過往崢嶸隱忍思念,看的出故人疼惜為他著想。
她什麼都明白,正因為什麼都明白,她不選擇告訴任何人,獨自承受。
世界仿佛在一瞬間染上色彩,在那雙清澈眼睛中,姬清遠看著自己像個傻子一樣大睜著雙眼,讓眼淚沒有丟臉地流出眼眶。
“所以我猜對了嗎?”他咬緊牙關克製住喉嚨中的澀意,聲嘶力竭。
“她回來了嗎?”
“她終於還是回來了嗎?”
感受著手掌下少年身軀繃緊的微微顫抖,看著他眼中壓抑至極至極的悲傷,仿佛被封存在心底幾千個夜晚無法釋放的呐喊,嬴抱月心底仿佛被冰雪重重敲打,眼中有些發熱。
她閉了閉眼睛,隨後再次睜開時,不再有濕意。
“真傻,”她握緊了手心下少年繃緊的肩膀,感受著他死死克製著的顫抖靜靜開口,“我不是和你說過的嗎?你不需要害怕什麼,也不需要忍耐什麼。”
“那是……”姬清遠怔怔看著麵前現在比他還要年幼的少女,看著她再一次對他說出那句話。
姬清遠睜大眼睛,眼前浮現出八歲時的那個夏夜。
“清遠。”坐在夏夜的屋頂上,那個年幼的少女曾看著他說道,“隻要我還活著,你不用懼怕任何東西。”
這句話,她曾經食言了。
“清遠,我從不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