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過大的握力,他手中茶水蕩開層層漣漪,過去往事猝不及防鑽入容猙眼底。
他發了愣,在一圈又一圈的水波裡,曾經慈愛的父親在虛偽地訴說自己的無奈,曾經友善的哥哥臉上掛滿嘲諷和得意…
而溫柔的生母一遍遍摸容猙的臉,她說,“六殿下,我的阿猙…娘這一生,從來沒有什麼能真正握在手中。拋開帝王恩寵,我無權無勢,更無護你周全之力。可憐我兒阿猙年紀尚小,卻步步維艱。”
“是我錯了。”女人渾身冰涼,唯有觸摸著他的指尖留有最後一絲餘溫,“阿猙,從前娘教你的恭順、寬和與忍讓,統統不作數了。”
“你心中所求,要自己親手去爭。”
“六殿下,活下去。”
隨後,那點餘溫也消失了。
很奇怪,容猙沒有悲痛欲絕之感。但時至今日,他仍清楚地記得生母所說的每一個字和說話時的每一個表情。
他還記得幼年容猙吃力地摟起那具冰涼的屍體,然後用衣袖一點一點擦去生母臉上的淚痕。
貴人漂亮風光了大半生,他想讓她體麵地走。
隻是那眼淚怎麼也擦不完。
一滴接一滴。
茶杯裡出現的畫麵一轉,變成了北琅冷宮裡一張張傲慢的臉。
受傷的容猙躺在冰麵上時,他聽見了冰層即將破裂的聲響,但他不想起身。背後冷入骨髓的冰,像那年早已離去的生母張開雙臂擁抱了他。
他閉上眼,等待自己的體溫也一點一點涼下去。
可是…令夷抓住了他。
容猙盯著茶杯裡變化的記憶出神,這時,一片溫熱覆上了他緊握茶杯的手。
對麵之人輕輕勾了勾手指,將指尖往他掌心裡鑽,女人輕聲,溫和道,“容殿下手下留情,捏壞茶杯要賠的。房內一共才兩隻。”
她的動作好似在阻止容猙進一步捏碎瓷杯,但容猙聽話地卸了力後,她也沒有將手從容猙的掌心抽出。
容猙鬆開茶杯,忽然,他毫不猶豫地重新收攏五指,握緊了青黛的手。
他安靜卻又迫切地感受這股溫度。
“叮——任務達成進度60”
兩人靜默良久,青黛才動了動手指,輕叩容猙掌心,“還會難過麼?”
容猙嘀咕,“我沒難過。”
青黛要抽手,容猙急得用兩隻手來抓緊她指尖,又因不舍得太用力,被她順利抽回了大半。
青黛低笑了一聲。
“…”容猙抬眼,幽怨道,“郡主…”
“既然南煜皇帝要退位,那你便回南煜去。”青黛摁下容猙的手,一本正經,“北琅郡主會當作沒看見的。”
容猙眼睛一眯,忽而笑吟吟地往前湊,“我這算以權謀私嗎?郡主居然願意為我一個落魄潦倒的質子撐腰?郡主大恩無以為報,不如我…”
青黛垂眸看他湊上來的這張臉,欣賞著他寫在明麵上的心機,戲謔道,“手握六個皇子印金章也叫落魄麼?容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