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世子看著麵前的黑衣少年,譏諷問道:“還真是千呼萬喚始出來……你現在站出來,是想做什麼?”
“很簡單。”
謝玄衣仰起頭來,以蘆葦劍尖,輕輕點了點大殿上方的古鐘與符籙,輕聲說道:“證明你不如謝玄衣。”
元苡姑娘的蘆葦,質地很輕。
謝玄衣輕輕撚了撚,而後將其擲出。
嗖一聲。
蘆葦徑直掠向古鐘!
然而下一刻——
巍峨大鐘,卻是直接被蘆葦劍氣洞穿!
大殿上方,傳來“嘶啦”一聲裂響!
那組成古鐘的符籙,竟是被蘆葦劍尖撕開一道口子——
原先渾圓的大鐘,在這一刻泄了口氣,原先高高在上的威壓,也在此刻飛快消散。
“???”
江寧世子怔了一刹。
下一刻。
謝玄衣以一縷神念,操縱蘆葦,將古鐘符籙拆解開來,緊接著以神念重新繪製起來——
……
……
“嘩啦啦!”
風吹散縹緲的山雲,也吹起數百上千張符籙。
這些符籙在空中翻飛,震蕩出清脆悅耳的獵獵紙聲。
鄧白漪睜開雙眼,看著麵前如蝴蝶般翻飛的符籙,一時之間有些出神。
“齋主,我悟不透。”
鄧白漪抬起頭來,喃喃開口:“這所謂的‘劍氣敲鐘’,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望向山頂樹梢枝頭,那裡躺坐著一位以書覆麵的女子。
齋主似乎睡著了,並沒有回話。
過了許久。
她低聲了笑了笑。
齋主當然沒有睡,隻是劍氣敲鐘四個字,將她拉入了久遠的回憶之中……她想起了當年與謝玄衣的某場賭鬥,那場害她輸掉了道門符籙之法的賭鬥。
雖然她輸了,但也並非一無所獲。
因為謝玄衣告訴了她劍氣敲鐘的秘密。
這張陣圖,如今已經昭告天下,鄧白漪在小山靜修了數日,一無所獲,怎麼看也看不透,符籙來回排列組合了數千次,越是拚湊,越覺得不對。
為了複原陣圖,她將符籙增加到了數千張,可還是覺得有些“少”了。
還能繼續往上再增加。
“劍氣敲鐘,是一場騙局……”
躺在樹梢枝頭的齋主,輕輕說道:“世人隻聽其名,而不解其意。就算困頓百年,也無法追求真解……如果你把陣圖倒過來看,或許就會明白我的意思。”
鄧白漪愣了一下。
她將陣圖倒了過來,依舊滿臉困惑。
“然後呢?”
“然後……你可以試著撕碎它。再隨便將它拚起來。”
齋主笑了笑:“隻要你不試圖還原‘劍氣敲鐘’,你便會發現,無論怎麼摧毀,重組,這副陣圖,最終都可以成型。無非就是最後劍氣符籙,無法拚湊出‘古鐘’的輪廓。”
此言一出,鄧白漪徹底怔住。
……
……
金鼇峰大殿,許多人看到了終生難忘的一幕。
謝玄衣以蘆葦點出的劍氣,猶如潑墨,在大殿上空灑出陣陣餘暉。
這無比寫意的劍氣,宛如一條長龍!
謝玄衣隔空點指,勾勒出一筆又一筆複雜晦澀,難以形容的劍氣符籙!
那一張張符籙,被解離開來,平鋪在眾人頭頂,隨著蘆葦點出的劍意,重新開始排列組合!
鐘,鼓,龍,蛇,山,河,湖,海……
一時之間。
劍氣符籙在空中變換。
上一刹勾勒成巨龍昂首奮爪,下一刹便化為怒虎低聲咆哮。
這一道道劍氣在空中掠現,閃逝。
山上,山下,無數人都怔怔看著這一幕,心神前所未有的震撼。
此刻謝玄衣所勾勒而出的每一幅劍氣圖,都是拆解江寧世子的劍氣敲鐘陣圖符籙——
最終。
蘆葦回到謝玄衣袖中。
這無數符籙紛紛揚揚落下。
猶如雪花,猶如紙屑,堆滿了江寧世子腳下。
殘留的劍氣,還原了那尊大鐘,伴隨著一道嗡嗡劍鳴……讓所有人的神念,都收回心湖之中。
江寧世子茫然困惑地看著大殿上方的殘餘劍氣。
十年參悟。
他總覺得自己是世上最了解這副陣圖的人……但剛剛謝真繪出的每一縷劍意,他都無比熟悉,卻又無比陌生。
隻有這座大鐘,他真正了解。
這麼多年,他都在致力於還原最真實的“劍氣敲鐘”。
可諷刺的是……
“大穗劍宮想要傳給世人的,從來就不是什麼‘劍氣敲鐘’。”
謝玄衣語氣中略帶可憐地說道:“如果你願意再參悟十年,三千張劍氣符籙,還可以拓展成五千張,一萬張……畢竟那隻是一座古鐘觀想圖而已,參悟十年,參悟一百年,還原地再真實,又有什麼意義?”
江寧世子向後退了一步,腳步有些踉蹌。
他麵色蒼白地問道:“所以……劍氣敲鐘到底是什麼?”
“是‘劍之道’。”
謝玄衣同情地開口:“這副陣圖,天下劍修,人人皆可觀摩,人人皆可修行。即便撕去陣圖,劍道依舊長存……劍之大道,本就不該拘泥於任何形體,隻要心中有劍,人人皆可於心湖之中敲鐘。”
這一句話,在大殿中久久回蕩。
也在每個人的心中回蕩。
“這,這?!”
江寧世子聞言之後,隻覺得天旋地轉。
他伸手捂住胸口,努力想要吞回喉嚨處翻湧而起的一抹鮮甜。
但最終還是以失敗告終。
哇的一聲!
謝嵊吐出一口鮮血。
額心赤龍印記,變得一片猩紅,同時還生出了一縷漆黑之氣。
周圍幾人連忙上前攙扶。
謝嵊伸手拒絕,他按住了一旁殿柱,才不至於摔倒。
他失神地望著謝真,視線一陣模糊,眼前這道身影,與自己心湖中最畏懼,最害怕的那道縹緲身影,隱隱約約,合二為一。
接下來,江寧世子聽到了自己最不願意聽到的那個名字。
“諸位,今日正式介紹一下——”
謝玄衣從腰間取出那枚蓮花玉令,將其高高舉起。
他要確保,山上山下,所有人,都能夠看到這枚令牌。
謝玄衣輕吸一口氣。
“在下謝真。”
“家師,謝玄衣。”